既然人回來了,便用不著再進山裏去,我爺爺鬆了一口氣。


    他回到屋裏將東西放下,於是又和二叔一道出門去看情況。


    我一個人在家裏憋得難受,因而見他們都出去,馬上也跟著溜出門外。


    到了村口,小虎子他奶奶果真平安無事從山上回了村裏,可奇怪的是,村裏人說老太太是抱著死去的小虎子一起上的山,現如今回來卻兩手空空。


    問她小虎子怎麽沒有帶回來?老太太當時眼睛一眯,臉上非但看不出有什麽悲傷,反倒是挺高興,說把小虎子埋在了山裏,侍奉山神去了。


    大家全聽得有些驚奇。


    不過,誰也沒有再多言語什麽。


    畢竟按照喪葬的習俗,夭折的小孩兒立不了墳頭,大都草席一裹,隨便指個地方埋了,沒有太多的講究,既然老太太願意給他埋在山裏頭,自然是埋了就埋了。


    老太太很快被家裏接了回去。


    等到他們家的人離開,眾人才紛紛說老太太不對勁啊,昨天小虎子突然暴死,那還傷心得死去活來的,怎麽往山上去了一趟,反而成了這樣?


    有人說,興許是老太太經不住打擊,傷心過度,這是得了癔症了。


    眾人說了一陣閑話,隨後就散了。


    但有幾個人尋摸到了我二叔身邊,問他,村裏幾家小孩撞邪了的這檔事情,什麽時候能給處理好?


    雖說二叔昨天給看過,用法子將他們身上的邪氣鎮住了,可現在依舊低燒不止,他們擔心,萬一自家孩子也步了這後塵,突然間不明不白地沒了,有些按耐不住,讓二叔一定要想想辦法。


    二叔點頭,說一定盡快解決,安慰了幾句好話,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顯然覺得有些頭疼。


    我爺爺倒是沒理會這茬閑事,隻盯著那些村裏人掃了兩眼,轉身也打算先回家去。


    二叔忙跟上他,說小虎子他奶奶確實不太對勁,八成是上山的時候撞見了什麽,征求著我爺爺的意見問道,等會要不要去趙田叔家給老太太仔細看看?


    我爺一瞪眼,臉色並不是很樂意,直言村裏還有老神婆在,真要是撞了什麽,自然會去找,哪裏輪得到二叔來管這些閑事?自己有幾兩本事就吃幾兩飯,少去往身上攬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營生。


    二叔還想再說什麽,老頭子讓他閉嘴,說有管這些閑事的空閑,不如先看好我的事,甚至厲聲警告道,跟山裏沾邊的閑事不準亂插手,免得惹禍上身,山裏的事情自然有山神去管,有山神佑著村裏,出不了什麽大事。


    上午的天色有些陰沉,幾乎是我們前腳剛進家門的時間,緊跟著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臨近中午才放了晴天。


    二叔見天晴,便跟爺爺說要帶我去趟山上,給他指指路,好知道我那天是躥到了什麽地方去,撞了山裏哪路的邪祟,因而帶回來一身的汙穢氣。


    爺爺不答應,說雨才剛停,山上的路不好走,尤其是二叔腿腳不便利,恐生意外。


    二叔說夜長夢多,我現在不知道是被山裏的什麽東西給纏住,雖然他沒能看出來,但凡事都有因果,看病還得對症下藥呢,更何況是這種要了命的事情?


    老頭子不再阻攔,但有些放心不下,索性去裏屋把獵槍又取出來,往身後一背,說那就上山去找找原因,實在找不到,再去求求山神,有了山神的佑護,也就沒什麽好怕的。


    跟著二叔和爺爺來到山上,我找到那天山裏閑逛的位置,但順著看了一圈,也沒能確定自己那會迷了路的山林子具體是哪個位置,又不敢亂說亂指,結果毫無頭緒。


    二叔讓我好好想想,見我支吾半天也不支吾不出個屁來,我爺爺急得張口就罵:“兔崽子,自己跑哪去撒的野都記不住?鑽了哪片山林子你記不起來,連東南西北都指不出來?”


    當時要是真能找得到東西南北,我也不會在山林子裏迷了路不是?導致下了山還白挨一頓揍,那會倉倉促促的,哪裏記得住?


    “具體什麽位置,想不起來了,”我說,“我就記得裏麵有個山廟!”


    我爺爺將臉一甩:“山廟?”


    “嗯,”我點頭,“一個破廟!”


    我爺爺扭頭看了眼側方,遠處有片黑漆漆的山林子。


    盯著望上一陣,接著將頭轉回到我身上,他用手指頭往那點了點,忽然發火道:“狗日的,給我老實交代,你鑽的是不是那片山林子裏頭?”


    突如其來的厲聲質問將我嚇得一哆嗦,甚至沒仔細去看他手指的那邊是不是當時去的方向,一聽他罵我,連忙先點了頭再說。


    見我點頭,我爺那臉色唰的一下變了樣子,慘白慘白的,瞪大了眼睛,嘴皮子都在發顫地問:“你真往那片山林子裏去過?”


    不就是一片山林子嗎?


    我爺怎麽一驚一乍的!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我爺爺大聲問。


    我心想,我說什麽呀?


    那天剛到村裏,老頭子看到我手裏拿的小餅,然後發了好大的一通火氣,狠狠揍我一頓,根本什麽都聽不進去!還非說我是偷了山神的東西,怎麽忽然間也和村裏人似的,到頭來居然怪起我來了?明明是他自己不問清楚。


    二叔插話說這事他跟我詢問過,然後問過了村裏,但是誰也不知道山裏哪還有個別的山廟,更不用說那廟是誰的了,難道我爺爺知道?


    我爺爺又是一陣跳腳,吼著道:“你當時聽了,怎麽不先找我問?”


    我覺得老頭子真是越說越不分青紅,二叔當時問完這些,接著去村裏看那些小孩了,晚上剛在家裏落腳,然後小虎子他奶奶進山,我爺爺去山上尋人了,因為忙了一晚上,然後老頭子又睡了一上午,這事怎麽想也怪不到二叔頭上。


    “那廟是老豬婆的,供的是陰神,那是個邪廟啊,”我爺爺咬著牙,語氣忽地沉了下去,“我怎麽想得到,他居然敢往山林子裏鑽,還偏偏鑽了那片林子,好巧不巧地走到了那破廟!”


    他說我見到的那破廟,村裏隻有他和村長,還有老神婆知道,二叔問村裏人,自然是問不出什麽。


    而且聽我講了一遍經過,我爺爺當時又是差點要動手揍我,就因為我掀了破廟裏供像上蓋著的紅布頭!


    爺爺臉色一黑,說我真的闖下大禍了,而且不比觸怒山神要輕上多少,村裏小孩撞了邪,果然是我引來了禍端,肯定是掀了廟裏的紅布,結果把老豬婆引到了村裏,那小虎子就是被老豬婆給拐走,這才折了的!


    二叔聽得一頭霧水,忙讓我爺爺說清楚,問他說的這個老豬婆,那又是什麽來路,怎麽沒聽過?


    結果老頭子死活不肯再說這些了。


    他催著我們趕快下山先回家去,走了沒幾步,回頭又道:“小瀟撞進那廟裏的事,你們不能說了出去,尤其村長和老神婆的眼前更不能提,千萬要記住!”


    我爺爺不肯說原因,隻讓我們記住這些,說這事情要是被村長知道,勢必招來麻煩,剛才我爺爺說的這些,都得憋在肚子裏。


    二叔說既然找到了原因,那就該進去,把我的事情先解決,為什麽要下山去?直接找到破廟那裏,他看看有什麽問題,把事情解決不就完了?


    “我說下山就下山,少給我嘰嘰歪歪的!”


    爺爺回頭瞪眼二叔,罕見地衝他發了火。


    見爺爺惱了,二叔不再敢說什麽,隻好拉著我連忙跟著從山上下去。


    我看眼二叔,小聲問道,我爺爺好端端地,這是忽然抽哪門子的風啊?


    二叔說:“你爺爺明顯是心裏有事,而且還不是小事兒——看他這模樣,八成是和村長還有村裏老神婆三個,有事情瞞著村裏!”


    我對此很是納悶,心說我爺爺不就是村裏一個老獵人?他能有什麽事情還得瞞著全村,並且是和村長、老神婆搭邊?我爺爺跟神婆不合,倆人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裏,怎麽就在這裏扯上了關係?


    我們叔侄倆跟在爺爺後麵一路下去,老頭子走得很急,邊走邊不斷地催著我們再快些。


    二叔拖著病腿一瘸一拐地跟上去,說如果就這麽下山去了,我的事情怎麽辦?就算是有天大的事,總不能連我都不管了吧?


    爺爺陰著臉,說讓二叔想別的辦法,孫先生不是在鎮子上嗎?讓二叔直接帶我去鎮上,孫先生肯定有辦法治我,下了山就跟村裏人說我病了,必須帶著我馬上去鎮上。二叔說村裏的事怎麽辦?他這一走,那些小孩兒不就沒人看了?


    “管什麽管,先管好自家的事再說!”我爺爺猛地回了頭,兩隻眼睛紅得厲害,對著二叔發了好大的一通火氣!


    “我說怎麽辦,你就怎麽去做,少給我扯東扯西的,我送你去鎮上老孫頭那裏,不是讓你學了本事管閑事,為的是有朝一日,村裏鬧出禍端,讓你能保住老陳家的血脈——我可告訴你,這次要是我不說回來,你們倆就在鎮上給我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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