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人的隊伍,進城時已經不到五千人,六千人麵對一千突厥騎兵,即使全殲對方,但這怎麽看都是一場敗仗。


    身處戰局的士兵或許能理解這場仗是如何艱難才能在隻損耗一千多人的情況下全殲敵軍,但言官們可不這麽認為,尤其是言官所見所言就成為此次大戰的結局。比如楚樂兒軍營裏那個負責督戰卻從未露麵的言官沈鮑上書便是這樣,“將軍司馬楚樂,有負皇恩,於甕城郊外屯兵三日,導致突厥騎兵偷襲屢屢得手,在敵寡我眾占盡優勢下竟被敵軍殲滅我軍將士一千四百餘人......此外,微臣諫楚樂八大罪狀......”


    一篇長篇大論下來將楚樂兒對領兵統帥的能力貶得一文不值,比如在駐守期間軍心渙散,徹夜狂歡,肆意鞭責將領雲中鶴等......


    楚樂兒懶得理會那個隻有兩撇胡子的笨蛋,雖說督戰參將權利不下於領軍將領,但參將卻是不能對將領的作戰做任何指揮的。言官說此戰大敗,那必定是敗的,況且楚樂兒自己都認為這是一場失敗的作戰。


    沈鮑不能過問楚樂兒的軍權,楚樂兒同樣也不能逾越沈鮑諫書直言的權利,她不知道這個言官給上麵送上了什麽樣的奏折,但以文武官員之間的間隙,想必那絕不是讚美她的言辭。身邊一直有隻蒼蠅飛來飛去的感覺實在不是很令人喜歡,即使它不叮人,但他的行為卻很讓人惡心。於是楚樂兒便當著沈鮑向將士們下達了一個命令,以後她座下所有影響將領指揮作戰的言官可以直接斬了,無須複命。


    這就是明目張膽地威脅了,奈何楚樂兒滿身血腥味,沈鮑立刻閉上了嘴。對於兵權,楚樂兒的看法跟虎武天很默契的保持了一致,那就是絕不容許別人違背她的命令,一個軍營裏隻能有一個人的聲音,除此之外,就算是一隻蒼蠅發出的嗡鳴也不行。


    至於沈鮑的奏折,楚樂兒都懶得理會。如果虎武天足夠聰明,就不應該隻派一個督戰的言官,至少在這剩餘的五千人中會有不同的人向虎武天匯報戰局情況,有虎武天幫自己解釋,楚樂兒相信唐皇不會相信沈鮑的一麵之詞。


    楚樂兒並非這個時代的人,對皇權更是毫無敬畏之心,即使沒見過那個最有權力的男人,但她卻可以想象做一個皇帝究竟需要怎樣的心胸,無論他是像劉邦那樣的無賴,還是像趙禎那樣的仁皇,沒有寬廣的心胸是做不了皇帝的。如今自己最重要的是如何安頓好五千人,然後在甕城鞏固自己的兵權。就算勢力不如虎武天,也不足以跟阿魯氏斑駁叫板,至少也要像王騰那樣,可以掌控自己的小命。


    王騰沒有食言,三天過後,甕城的城門真的開了,五千人進城一點阻攔都沒有。這讓楚樂兒很是疑惑,按理說,即使進了城,交接兵權一事還是會拖上很久,因為沒有人會願意把命交到對方的手上,楚樂兒不願,王騰就更不可能。正當楚樂兒思考著王騰會以什麽手段對付自己,一個士兵便趕了過來,拜道:“將軍,城中有變,王騰......死了......”


    “什麽?死了!”楚樂兒大吃一驚。


    如果說之前的猜想已經讓她對雲章之案件有了點眉目,那現在就是徹底被掐斷了。一個死人再怎麽被懷疑,也不可能再將他跟七年前的案件聯係起來。


    王騰的葬禮很隆重,翁城中大部分有身份的人都參加了這次葬禮,王騰手持鋼刀的七位親衛顯然對楚樂兒沒那麽客氣,若不是看在王騰的葬禮上,一幹人等估計要上來將楚樂兒生撕掉。


    楚樂兒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來接手甕城,怎麽在這些人眼裏像是殺父仇人?


    接手甕城一事被耽擱下來,王騰後事完成至少要到三天後,不過好在楚樂兒帶的五千人不用在城外紮營了。


    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是,王騰臨死之前將一切交接事務都交給了蘇武怡而不是他手下的親衛。以楚樂兒的推測,若是交接事物的權利在王騰親衛手上,那此事恐怕很難完成。武人往往不會跟你講道理,如果他們不能接受,那就會用刀子說話。


    蘇武怡顯然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匆匆將交接手續辦完,蓋下印章,再將甕城調兵虎符交給楚樂兒就算完事,至於怎麽馴服王騰手下的三萬兵馬,那就是楚樂兒自己的事情了。


    楚樂兒看著蘇武怡辦完這些事情,這才忍不住問道:“蘇大人,王騰將軍,是怎麽死的?”


    蘇武怡看了楚樂兒一眼,黯然傷神,道:“重傷不愈,其實上次王將軍回城之後已經受了重傷,在腰間,一支鐵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腰間,刺穿肺腑。”


    楚樂兒恍然,其實當天見到王騰的時候就有所猜測,隻是沒想到王騰的傷竟然這麽重。難怪他輕易就答應了交接兵權的事情,雖然在城外的三天並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渡過,但王騰確確實實給了這麽一個機會。可以猜測王騰確實有了交接兵權之心,隻是無法放心將兵權交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而已。


    其實在王騰心中,領軍能力比其他事情更加重要,不管是誰統帥甕城的兵權,虎武天的人也好,寧王的人也好,也比讓一個任何一個親衛坐上這個位置要好得多,至少在王騰眼裏,他沒能看到自己手下有哪個親衛能勝任駐守甕城的能力。難怪王騰的親衛對楚樂兒怒目以視,自己最尊敬的上司突然換成了一個其他勢力的人,任誰也不能接受,更何況,軍中甚至有人懷疑王騰的死跟楚樂兒有關。


    練兵的時候一個長著絡腮胡的大漢就拿著鋼刀衝上來囔囔著要和殺害王騰的奸人拚命,被楚樂兒一腳踹了回去。


    “你說是我殺的王騰?”楚樂兒怒目而視。


    大漢被踹一腳,腹部吃痛,卻咬著牙道:“王將軍每次出巡都是秘密進行,為何會遭到突厥,甚至是摩西的襲擊,這難道不是你透漏的消息嗎!”


    被他這麽一說,周圍的士兵議論紛紛。楚樂兒要接手甕城一事早不是什麽秘密,顯然甕城沒有人希望這件事發生。


    “你為了接手甕城,搶奪甕城的兵權,又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大漢繼續鼓噪道。


    楚樂兒頭上青筋暴露,但她的皮膚實在是太細膩了,眾人隻看見她額頭上那若隱若現的青筋,隻覺得這將軍真是一個偏偏美男,對於威嚴一詞卻是半點也搭不上邊的。


    眾人感覺不出,但身為楚樂兒的親衛,藏鷹等人卻是感到一股寒意,顯然幾人對銀狐幫主的脾氣還是有些了解。隻是這大漢短短兩句話,將軍為何會氣成這樣?雖然被人冤枉不太好受,但也決不至於讓楚樂兒氣成這樣。


    楚樂兒咬了咬牙,盯著地上的大漢,冷冷道:“好......很好!你說是我故意透漏王將軍的行蹤,好斬草除根,然後更容易的接手兵權是嗎?”


    大漢道:“難道不是嗎?”


    楚樂兒道:“那你說說看,你的說法有證據嗎?勾結敵國可是叛國罪!你沒有證據就敢這麽誣陷上官,我今日就算直接斬了你,上麵也挑不出毛病來!來人,給我把他拿下!”


    兩個士兵當下拿下此大漢,楚樂兒道:“斬了!”


    一旁的沈鮑大驚,連忙站出,看著旁邊躍躍欲試的甕城士兵,顫抖道:“楚樂!此事......還望從長計議......”顯然楚樂兒的行為已經引起甕城士兵的不滿,若是處理不好,今日很有可能發生兵變!


    大漢看到沈鮑出言,心裏更是得意,道:“楚樂,莫不是你做賊心虛,為何要急著取我的性命?你敢說,王將軍之死與你無關?”


    楚樂兒冷笑著,“王騰將軍之死與我無關是必然的,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王將軍的死,必然與你有關!”


    大漢本來還是肆無忌憚,聽到楚樂兒這麽一說,不由大駭,道:“你不要血口噴人!”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隻要稍微有點心思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大漢有些慌亂了。


    楚樂兒將一切看在眼裏,心裏更加確定這件事。


    “你說,王騰將軍每次出巡都是秘密出行,但是,你為何知道這件事?”楚樂兒淡淡道。


    大漢腦袋一蒙,頓時沒反應過來楚樂兒的語言陷阱,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我知道又有何奇怪的!”


    楚樂兒道:“這麽說,你知道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大漢坦然。廢話,每個將軍出巡都是秘密出行,難道會通知得所有人都知道嗎?當然,至於何時出巡,出巡何地卻是連將軍親衛都未必知道的。


    而大漢這話立刻在周圍引起了欣然大波——此人,竟然知道將軍秘密出巡!那不是說,將軍的所有行動都被他了如指掌?


    大漢一看周圍氣氛不對,頓時有些傻眼,自己的意思跟旁人理解的意思完全是兩碼事啊!當下解釋道:“不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將軍秘密出巡一事,不是指此次將軍秘密出巡這件事!”


    這根本就是一碼事。兩句話有區別嗎?眾人懷疑的目光再次落在大漢身上。


    “這根本不是一碼事!”大漢漲紅了臉,卻百口莫辯。


    楚樂兒隻是冷笑著,同一句話,大漢所表達的意思卻跟眾人理解的完全不一樣。楚樂兒相信以這大漢的智商對此事隻會越解釋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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