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樂兒覺得,這些奇人異士才是最危險的,因為變數就出現在他們身上。最主要的是,自己沒有堪比一城的勢力,也沒有這些無視群毆人群的實力。所以長生丹在自己手上就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對於不能吃的山芋,楚樂兒覺得還是遠遠的拋開比較好一點。她心意已決,將所有事情梳理一次,覺得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才道:“藏鷹,跟我去一個地方。”


    藏鷹點了點頭,道:“幫主想去哪?”


    楚樂兒道:“名望閣,我們去找包無悔。”


    藏鷹眉頭不由一皺,一個小幫派的幫主跟一個朝廷一品大員,地位差距之大可想而知,可楚樂兒卻絲毫沒有覲見的意思,反而像是去見一個普通人一般。這讓藏鷹對楚樂兒的身份更加好奇,但這並非壞事。楚樂兒表現出來的勢力越強,就代表銀狐幫的後台就越大。從楚樂兒的語氣中,他似乎嗅到了與包無悔平起平坐的氣息。至少楚樂兒對包無悔沒有任何的忌憚。


    藏鷹想不到的是,在楚樂兒的觀念裏,人與人之間根本就沒有貴賤之分,王孫貴族的血脈跟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流出來都是紅色的,隻不過時代造就了等級觀念,讓身為貧民的藏鷹覺得自己等人跟那些權貴在命格上就低人一等。


    楚樂兒完全沒有這種觀念,而且她身懷長生丹,這顆丹藥就是她最大的籌碼。


    兩人並不帶隨從,隻是走到了名望閣的櫃台前。


    作為一個拍賣會的主事,包公正是不會管小買賣的,隻有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他才會親自出麵。此時,正在內堂臥躺品茶的他正處在一種極其舒適的狀態裏。


    包無悔在太原城給他落下了一個腳,自己也在太原城混得風生水起,唯一的遺憾就是寧王視自己為眼中釘,雖然寧王不敢動自己是源於包無悔的關係,但這並不代表自己就一定是安全的。


    寧王不動自己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即使除了一個包公正,包無悔還是會派另一個人來這太原城。


    這時候,一個夥計慌慌忙忙地跑了進來,神情慌亂,道:“掌櫃的……大人……”


    包公正冷哼道:“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夥計道:“下麵來了個客人,他說要……要賣……”


    “賣什麽?”


    “他說他要賣包大學士的丹青!”


    “什麽!”包公正的杯子“啪”的一聲摔落地麵。


    包無悔的丹青價值連城,但絕不會三天兩頭的拿出來拍賣。包無悔自知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即使妙筆生花,也絕不會大肆拍賣。然而拍賣會剛進行了幾天,包無悔的畫再次要出現在名望閣上,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包公正將夥計拉了過來,道:“你確定是包大學士的丹青?”


    夥計苦著臉道:“哪能不認得啊,這丹青就是上次拍賣那幅‘風月無邊’啊!”


    包公正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風月無邊雖是絕妙,但包無悔也說過“有緣者得之”,既然已經被人得到了,歸屬權就該是對方的了,對方想如何處理這幅畫自然是由對方決定。可是這剛收到名畫就直接拿出來拍賣,還是在包無悔自己的名望閣,怎麽看都有了打臉的意思。對方似乎就是明朗地告訴所有人,我拿這幅畫就是為了錢!


    包公正不知道對方來意,但很顯然這件事至少得由自己出麵才行。揮了揮手示意道:“把對方請到閣樓上來,我要親自接待此人。”


    夥計連忙退下,片刻之後便帶了兩人上來,正是楚樂兒跟藏鷹。


    包公正自然是對兩人沒有絲毫印象,雖然楚樂兒跟他見過麵,但畢竟當時的楚樂兒是穿著書童裝,而且沒有任何獨到之處。而如今的楚樂兒一身錦衣長袍,雖然身形嬌小,但卻是給人一種氣勢淩人的感覺。包公正細細打量兩人,實在想不出太原城有這號人物,於是內心更加謹慎。


    “可是這位公子要賣包大學士的丹青?”他看著楚樂兒道。


    楚樂兒道:“正是楚某,不知閣下能否做得了主?”


    包公正臉色又變,楚樂兒這話有些逾越了,能否做主……包公正真不敢回答。若是僅是一幅畫卷,他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對方顯然是有其他事情,而且連跟自己交談的興趣都沒有,一開口就直找正主。可是自己又豈能僅憑對方一句話就驚動包無悔?在沒弄清對方身份跟目的之前,包公正覺得還是先摸清對方底細才好。


    “這名望閣如今正是在下做主,如果楚公子隻想賣畫的話,在下這名望閣也沒有出不了手的東西。”


    楚樂兒隻是笑著,扇子輕輕地遮住笑容,道:“包閣主真的做得了主?”


    包公正又是一怔,“包閣主”這稱呼似乎已經另有所指,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名望閣,自然是包閣主做的主!”


    “嗬嗬嗬!”楚樂兒將折扇往手裏一拍,道:“好!我找的正是做得了主的包閣主!藏鷹……”


    藏鷹立刻取出兩卷畫卷捧上前。


    楚樂兒直接接過兩卷畫卷,道:“這兩卷畫卷,交給包閣主,第一幅想必你也知道是包大學士的丹青,而第二幅,是我作的……井中撈月。若是包閣主能從兩卷畫卷中看出什麽不同之處,那就當是楚某的饋贈。”說完竟然直接站起來走了。


    包公正一臉疑惑,這人是來賣畫的?什麽也不談,隻是交了兩幅畫就走了?但他也是精明之輩,知道這兩幅畫卷另有文章,收起畫卷之後,也不敢展開。這兩幅畫是給“包閣主”的。


    藏鷹跟上楚樂兒,忐忑道:“幫主,我們這樣欺騙包大學士不太好吧?”


    楚樂兒頭也不回,道:“欺騙,我何時欺騙他?”


    藏鷹道:“那那幅畫卷……”


    “自然是真的‘風月無邊’。”


    藏鷹不由再次驚歎,能夠隨便將真跡交出,可見楚樂兒真是對畫卷沒有任何惋惜之心,包無悔的真跡在她眼裏就真的隻是一幅畫卷。


    “那另一幅丹青……”


    楚樂兒笑道:“另一幅不是丹青,是素描……”


    片刻之後,這兩幅畫就出現在包無悔的案幾之上。聽完包公正的敘述之後,包無悔並未避開包公正,而是直接拆開了第一副畫卷。


    第一幅,正是自己所作的“風月無邊”。


    第二幅,也是“風月無邊”。


    隻是當包無悔看到第二幅畫時,眼睛竟然不自覺的收縮起來。他的手顫抖著,眼神凝望著每一處落筆,指尖慢慢劃過宣紙,然後竟俯下身細細地嗅著畫卷上的墨香。


    “石炭?”他有些驚訝道,“竟然是石炭作的?”


    包公正也走了上來,當他看見那幅畫時,呼吸也不由沉重起來。


    “大人,這是……”


    包無悔歎了口氣,道:“這才是真正的風月無邊,這個姓楚的,在教我畫畫。”


    教包無悔畫畫?包公正滿腦子都是震撼!包無悔的丹青之妙不敢說冠絕這個時代,但冠絕大唐卻是毫無疑問的。作畫知微之境,唯有真正的畫師才懂,一草一木,一榮一枯……任何細微之處都能躍然紙上!可卻是有一點,就算是知微之境,也無法把握形神與實物一樣。畫中獨特的韻味隻有行家才懂,所以每一代的畫家都追求畫的精髓卻在形神上落下了腳步。如果連形體都無法畫出來,那畫的韻味再如何深邃又如何能雅俗共賞?包無悔相信若是自己的畫到了一個民夫手裏那這張畫就跟普通的白紙沒什麽區別。但是眼前這一張畫不同,沒有顏料,沒有水墨,隻有碳粉……隻用石炭就能作出形神如此逼真的畫卷?


    包無悔一時竟然愣住了。作為書畫大家,他可以看出對方在繪畫上的造詣遠遠不如自己,但是為什麽自己看到這幅畫時會自慚形愧?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竟然閉目起來。片刻之後,他才猛地睜開眼。自語道:“原來如此。”


    包公正不明白,道:“大人莫非看出了什麽?”


    包無悔道:“你覺得,這幅畫跟我的風月無邊相比,哪幅更勝一籌?”


    包公正對畫技頗有涉獵,直覺上說,包無悔的丹青自然是獨一無二的,但是用眼睛去看,又覺得包無悔的風月無邊遠遠不如楚樂兒的井中撈月。為何內心會有如此矛盾的想法,他卻說不出來,隻能苦笑道:“兩幅丹青,各有千秋,傾述小人有眼不識真跡,判斷不出高下。”


    包無悔道:“你有這種想法也是正常,因為這兩幅畫卷,根本就是不能比較的。”看見包公正更加疑惑,包無悔隻能再次道:“兩幅畫不能比較,原因是它們都歸咎於藝術……可以說,這位楚公子的畫開創了另一門藝術途徑,這是用石碳來作畫,就像一個是石雕師,另一個是木雕師,兩者都是雕刻師,但若將他們的作品作為雕刻技術的評判,卻是大錯特錯。”


    包公正道:“大人的意思是,這位楚公子跟大人雖然都是畫師,但經略的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藝術?”


    包無悔道:“沒錯,兩門不同的學問,自然是無法比較的。況且這兩幅畫雖然畫的都是一座亭台玉宇,但在建築上卻有少許不同……”


    包公正道:“這位楚公子既然是按照大人的風月無邊作畫,為何不每個細節都畫得跟‘風月無邊’一樣?”


    包無悔也沉默了,既然能做出這樣的畫卷,包無悔絕不相信對方沒有那個能力。


    “他說這幅畫叫什麽?”


    “井中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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