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想起了那個當年在阿三身邊臥底的年輕人,那是個不錯的小夥子,現在想起來我還對他記憶猶新,隻是可惜了那麽年輕就死了。”


    桑叔看著朱天磊,好像真的是從朱天磊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他還活著。”


    “什麽?還活著?”


    聽到朱天磊的話,桑叔顯得很激動,十分的激動。


    “是,不過他昏睡了十年,雙腿已經腐爛,不久之前才醒過來。”


    聽到朱天磊的話,桑叔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如釋重負。


    “十年了,我經常會夢到那個年輕人,夢到他剛來寨子裏時候的樣子,我愧疚啊,活了一大把年紀,還不如月亮一個小姑娘有擔當,我一直愧疚,我以為自己得帶著這份愧疚下地獄了。”


    桑叔的語氣輕快了不少。


    “年輕人,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幫你是因為我也不想再看著稻狄再這麽錯下去,更不想讓芒邑再重複十年前的那場浩劫,我聽八爺說起過你,你是個很厲害的人,稻狄年輕氣盛不服輸,我比他看的明白,月亮已經把命都豁出去了,我這把老骨頭不能再被個丫頭給比下去,我幫你,你放了稻狄,這件事不要再追究。”


    桑叔說完,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朱天磊。


    “桑叔,你知道當年那個年輕人為什麽寧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要當緝毒警察也要當臥底嗎?”


    桑叔看向朱天磊,似乎有些不解。


    “您又知道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到芒邑。”


    “你不是想要了解孫氏藥業和芒邑的合作嗎?”


    桑叔似乎沒有明白朱天磊為什麽會把十年前那個年輕人的事情再次提起來。


    “您不會真的以為孫氏藥業從你們這裏采購的罌粟和大麻是做鎮定劑做藥物了吧?”


    朱天磊看著桑叔,這個老爺子自以為稻狄對他很信任很尊重,自以為自己了解的真相足夠多。


    “他們把罌粟殼磨成粉,用來添加到飯菜裏,您知道嗎,他們的下線有多少家,幾百上千家,您從下和這些東西打交道,不會不清楚人要是長期吃了添加這些東西的食品會有什麽後果吧?”


    桑叔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桑叔,當年的那個年輕人就是為了繼承他父親的意願,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受到這種有意的甚至是無意的傷害,他不是為了他自己,他是為了華夏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他二十二歲受傷,十年的時間裏和死人無異,那種痛苦您能想象嗎?您讓我不要追究,那那些稀裏糊塗把這些東西吃下去的人呢,您自己也說,那些罌粟和大麻的下麵埋著數不清的白骨,你們靠著這些白骨來生活,這樣的生活你們過的真的心安理得嗎?”


    朱天磊一邊說一邊有些激動,來芒邑之前他並沒有想這麽多,他隻是想要找到孫氏藥業的非法采購罌粟和大麻的證據,但月亮的死和桑叔的一番話讓他忽然意識到,他既然來了,就不能白白的來。


    “這......你說的是真的?”


    桑叔的眼神帶著幾分不確定。


    “桑叔,我跟您說這些是因為郭明,對,就是您說的那個年輕人,很巧合的是,我見過他,也是我親自將他救過來的,那個救治的過程有多慘烈您沒辦法想象的出來,所以您也沒有辦法想象每年有多少緝毒警察和郭明一樣,徘徊在死亡線上,他們都很年輕,有的甚至沒有成年,當然也有有家有室的,他們犧牲了,但他們的父母呢,妻子孩子呢,這一輩子應該怎麽活,您心疼稻狄,讓我不要追究,那您想沒想過他們,想沒想過那一堆堆埋在罌粟田裏的人,他們憑什麽,憑什麽成為孤魂野鬼,阿三也好稻狄也罷,又憑什麽能這麽囂張的為非作歹,憑什麽?”


    朱天磊的聲音越說越高,到最後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嗓子好像被撕裂,他的聲音似乎變成了一縷縷的風,在麻臉山的四周遊蕩繚繞。


    “我......年輕人,我真的不知道稻狄他......但是阿三隻有這麽一個兒子,我答應過他,一定會好好的把稻狄養大成人,我真是沒臉去見阿三了啊!”


    桑叔一彎腰蹲在了地上,雙手捧住腦袋。


    朱天磊一連深吸了幾口氣,才讓那股凝結在胸腔的鬱結之氣微微消散。


    “桑叔,如果您想保住稻狄,那麽就夷平麻臉山下的那些東西,我便答應你饒過稻狄一條命,否則,稻狄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遠的不說,月亮的屍體還在竹樓下麵,光是這一條,就足夠讓他去死。”


    “夷平?”


    桑叔抬起頭,人還蹲在地上,從他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麻臉山,但他還是看著,嘴裏呐呐低語。


    “桑叔,我先走了,您應該知道我的聯係方式,您有三天的考慮時間,三天後我等您的答案。”


    朱天磊說完,又往黑黝黝的麻臉山看了一眼,之後便大步離開。


    他沒有走來時的路,不是他怕和稻狄等人再遭遇,是因為他想到了月亮跟自己說的話。


    順著北邊一直走,山路險峻,但就像月亮說的,這條路的確很僻靜,而且路很窄,根本就沒有藏人或者埋伏的可能。


    天快亮的時候,朱天磊走出了大山。


    在黎明即將來臨的前夕,朱天磊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走過的山路,一層乳白色的霧氣在林子中間飄蕩,霧氣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月亮,穿著一身白似雪的長裙,對著他微笑。


    他想起來自己站在竹屋裏聽到月亮和稻狄說的那句話,月亮在那個時候其實就開始在保護他了吧!


    也許她為了讓稻狄喜歡,或者讓稻狄以為她是和稻狄一樣的人,所以才把自己偽裝的放蕩甚至還帶著幾分殘忍,但那樣一個白衣勝雪的女人,再怎麽偽裝也還是幹淨的像是天空中的月亮一樣,狡黠明亮,在漆黑的夜色中帶給人希望和光明。


    回到雲海的當天,朱天磊就去拜訪了郭濤。


    上次一別已經將近三個月未見了。


    朱天磊進到院子裏的時候,看到一個年輕人扶著院牆在一小步一小步的走,步伐很慢,還有些踉蹌,但卻讓人無端的相信他一定不會倒下。


    朱天磊反手在大門上拍了兩下,年輕人回過頭。


    依然蒼白,可是比起昏睡時候的樣子,至少是多了幾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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