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可能呢?”陳雄信陰涔涔笑起來,“如果讓我在心裏排個名,你大概可以算大趙第一聰明人,至於他,乃天下第一聰明人!你的所作所為,對他而言隻不過按部就班而已,不要夜郎自大了。”


    “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並光明正大擊敗他。隻不過,你是看不到那天了。”李宓說道。


    陳雄信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你能這樣想,我認為他是很欣慰的,你在朝著他想要的趨勢發展。你變得越強,他就越興奮,就好像養蠱一般,等待著最強的蠱王浴血重生,然後成為主人手中的玩物。”


    隨後,他幹笑了兩聲,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問道:“你知道,除了今天這場談話,他還對我交代什麽了嗎?”


    李宓突然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說什麽了?”


    “他要我好好伺候你!”


    說完,陳雄信不知哪來一股強橫蠻力,竟然將木人樁上捆綁自己的鎖鏈一把掙斷,隨後伸出那隻枯瘦的右手,向李宓的脖子上抓來。


    李宓一直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他被陳雄信驟然撲倒在地,壓在身上。


    他拚命想要掙脫開,但陳雄信力大無比,腦袋重重往他腦門上一磕,李宓隻覺天昏地暗,眼前金星亂冒。


    意識朦朧之際,李宓隻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有靡靡之音在耳畔回蕩,像是有人在念誦什麽東西。


    “窮神以知化,陽往則陰來,天地構其精,日月相撣持……”


    “幽潛淪匿,變化於中,包囊萬物,器用者空……”


    “八部天龍對門生,使人長生高九天,黃衣紫帶龍虎章,長神益命賴太玄……”


    每一句話說出,都有道金黃氣機噴薄而出,縈繞於李宓身周。


    李宓被這股靡靡之音攪得意亂神迷,時而如墜深淵,時而如烈火炙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虛無幻境中,李宓孤身一人,隻見天空八方雷動,一道紫雷絢爛炸碎,如一麵平靜荷塘破裂後流淌開來,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八條金龍正迅速下墜。


    呈現出深紫色的天空中,如同神明撬動一座山嶽拋擲於海,那八條璀璨金龍,朝李宓激射而至,氣勢如千軍萬馬的衝鋒。


    李宓下意識問候了它們母親,然後八條天龍如滔天洪水撞來,在他左右兩側一衝而過,如凡夫俗子托掌接雨,金光如水珠般四濺出去,蔚為壯觀。


    一撞之下,李宓整張臉龐都‘嵌入’龍影中,隨著光華流散,八條天龍從他雙手雙腳、前胸後背、天靈蓋、心髒等八處鑽進身體,天地重歸寂靜。


    對一切毫不知情的李宓漸漸昏迷過去,而用殘廢右手緊握他左手的陳雄信在用天師度傳授八部天龍後,大笑三聲,鬆開對方。


    天牢鐵門被重重撞開,有人衝進來,七八名六扇門校尉上前將虛弱至極的陳雄信按倒在地,可他始終用一種平靜得近乎安詳的眼神望著李宓,為終於完成自己的使命長呼一口氣。


    “嗬嗬,八部天龍之力,傳聞可通天徹地,發揮到極致,移山倒海、摧城斷江不在話下。他說了,隻要你熬過此劫,承受得住八部天龍的滔天威壓,才配得上做他的對手……”


    ……


    李宓醒來後頭疼欲裂,搖晃坐起身,從床頭拿起竹筒水飲了幾口,頭疼感覺減弱,這才發覺體內真氣流轉,似有無窮無盡的力氣。


    沈落推門進來,見到李宓重新恢複生龍活虎的模樣,麵色有些怪異,“你醒了?”


    李宓點點頭,詢問對方在天牢裏發生的事。


    沈落有些疑惑道:“你在裏麵究竟跟陳雄信都說了什麽,他居然用武當的天師度,將一身功力都傳授給了你,雷池不差的盡廢武功。陳雄信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每天躺在牢房裏要人用勺喂才能勉強進食。”


    李宓當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沈落倒是踱步分析起來,“若不是我對你知根知底,簡直都要懷疑你是否跟陳雄信是同夥了。依照我對陳雄信天師度傳功的檢查,他所修煉的武功根本就是按照你體內氣穴去練的,若說你們毫無關聯,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李宓聽完,似乎想通了什麽,他苦笑道:“我若說在陳雄信背後還有一隻手在推波助瀾,你能相信嗎?”


    沈落托腮,有些不太理解李宓的話,“你的意思是,陳雄信還有幫凶?”


    “算了,有些事情暫時也跟你解釋不清楚,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有關幕後操縱者的事,我自己會調查的。”李宓搖了搖頭。


    沈落見李宓有意隱瞞,卻也不好盤問什麽,隻好從懷裏拿出兩份東西道:“這裏麵一份是天後的懿旨,另一份是官家的口諭,在你昏迷的時候我替你收著了,想先看哪一份?”


    李宓道:“先看天後的吧。”


    沈落點點頭,將懿旨交給他,李宓恭恭敬敬接過,讀完之後,原來是天後賞了他一個官兒做。


    “天後的懿旨說了,她聽聞南方有仙蟾,製藥可得長生,遂任命你為欽差大臣,南下蜀地為她尋隻三條腿的金蟾做藥引,沿途州、縣、軍鎮皆要配合,禦賜金牌一枚,可便宜行事,如有官員違令,可以先斬後奏。”


    沈落將用金絲綢布包裹的大內金牌交給李宓,心事重重道:“天後此舉,既是對你能力的認可,同時也是要將你往火坑裏推啊。”


    李宓還沒理解天後的意圖,頗為不解道:“三條腿的金蟾,天後難道真的相信世間有這種玩意兒?”


    沈落說道:“根據六扇門諜子傳回的情報,蜀王那邊最近動作不斷,天後命你去找金蟾,其實就是給了你師出有名的幌子。無論你在蜀地做什麽,都可以打著為天後尋找金蟾的旗號,隻要亮出金牌,誰敢忤逆就是死罪。”


    她又進一步解釋道:“天後這是在變相的讓你去蜀地監視蜀王,這枚金牌不僅能令州縣大小官員服從,還可以調動軍隊,一旦蜀王有逆反之心,能確保第一時間有人進行處置。而天後將這樣的重任交給你,既是對你的信賴,也將你推向了蜀王的對立麵。稍微不小心,蜀王起事第一個就拿你祭旗。”


    李宓麵露苦澀,“還真是承蒙天後信賴。那官家的口諭說了什麽?”


    “官家授意我上書在六扇門新建一個衙門,名為控鶴府,內設十五名黃鶴郎,分管全國十五道的軍情要務。每道又設數名管帶,各管帶負責招募江湖高手及殺手死士效忠官家,充實控鶴府力量,為將來做準備。”


    “官家之前所說的組建新衙門,就是這個控鶴府?”


    沈落點了點頭,“以後你就是控鶴府的提督,官階暫定從四品,賜獅紋腰牌,你此次南下,不僅要盯緊蜀王,也要借機充實控鶴府這所新衙門的力量。江湖高手就招納做客卿,有根骨的年輕人就招納做死士。在官家的操縱下,六扇門會全力支持這座新衙門的建立工作,等時機成熟,控鶴府就會從六扇門獨立出來,成為官家的一柄殺手鐧。”


    李宓點了點頭,會盡力做好控鶴府的提督工作。


    沈落躊躇了會兒,又說道:“此次南下,沿途會有控鶴府死士暗中保護你,他們都是從六扇門各鎮府司及健銳營選拔出的精銳,隻聽命於你一人,曹少澄傷勢一時半會難以恢複,所以就由他們擔當護衛。另外,朝廷這邊暫時不會處置宋宸義,也算作為你的一樣底牌,有宋宸義在京做人質,哪怕蜀王再有不滿,也不會隨便輕舉妄動。”


    李宓點了點頭後,心中開始規劃前往蜀地的事宜,突然,六扇門那邊傳來一則驚天消息。


    蜀王世子宋宸義被人殺死在詔獄,凶手於屍體旁狂笑三聲,從容自縊。


    當李宓跟沈落趕到詔獄關押宋宸義的牢房時,宋宸義早已屍體冰涼,而吊在一旁的屍體,赫然正是六扇門的麥良。


    “怎麽會是他?”沈落有些震驚。


    李宓難以置信,“麥良將宋宸義殺了,那麽他究竟是誰?”


    真相很快大白了,六扇門很快將有關麥良的履曆翻了個底朝天,這家夥故居與練玉竟然緊挨著。


    李宓心想自己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練玉應該就是麥良青梅竹馬的戀人,兩人自小長大,暗生情愫,沒想到練玉卻被宋宸義糟蹋了身子,最終含冤而死。


    而麥良心生仇恨,最終找到同樣滿腹仇恨的陳雄信,兩人聯手,謀劃了這樣一場驚天連殺大案。


    這也就解開了李宓心中的困惑,當時在通軌坊鬼市,紅衣喇嘛與曹少澄、沈落糾纏在一起,怎麽會有那麽充裕的時間將汪驢烹死在鍋裏。


    還有後麵白玉京毫不費力就找來的證人春槐、練玉埋在花崗山的墳堆以及女孩脖頸上微不可見的指痕。


    這些都是麥良早有預謀想要透露給六扇門的線索。


    盡管到最後犧牲了陳雄信換取宋宸義落網,但天後為了更大的利益,並不打算直接處死宋宸義。


    這樣徹底斷絕了麥良的希望,他走投無路,違背了幕後者的想法,選擇與宋宸義共赴黃泉。


    至此,宋宸義於這世間的一切恩怨,塵埃落盡。


    但他的死注定將轟動整座京城,沈落立即下令全力封鎖消息,決不能讓宋宸義遇害的事情傳出京城。


    天後和官家那邊也很快派出緹騎稟明實情。


    宋宸義的意外死亡,給李宓的南下之旅增加了一層不穩定因素,一旦哪天東窗事發,蜀王就將變成暴怒的老虎,究竟會做出怎樣不可理喻的事來,誰也不敢保證。


    李宓無暇考慮這些,他在得到陳雄信的天師度後,兩儀經的內功很快突飛猛進,一路勢如破竹進入兩儀經六層的境界後,修為再次停滯不前。


    隨著兩儀經的艱辛深入,越往後需要花費的氣力越多,憑借陳雄信的助力,自己也才到第六層,李宓不禁懷疑後麵將需要耗費多少年能練出最後一層的三花聚頂。


    畢竟陳雄信隻有一個。


    準備半月後,李宓臨行前再次見了陳雄信一麵,對方武功盡廢後,癱在床上,形如一位邁入遲暮之年的耄耋老人,口流涎水,狼狽至極,與先前那個曾在平康坊大殺四方的魔頭判若兩人。


    陳雄信見到李宓,雙目終於恢複些許神采,“我傳入你體內的八部天龍乃是佛門聖地少林寺的至高武學,幾十年前少林寺的一位瘋癲和尚心生貪念,不惜連破少林三百六十多道禁忌,得到八部天龍真傳,此後便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一鼓作氣屠戮數十位頂尖高手,隨後銷聲匿跡。你這身武功,輕易不要顯露,否則的話,指不定何時就會招惹來殺身之禍。”


    最後,陳雄信說道:“如今宋宸義已死,我的天師度已傳,了無心事,總算可以從容赴死了。”


    說完,陳雄信放聲大笑,於刑部天牢中從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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