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女屍被釘在胡同盡頭的磚牆上,呈大字形,她全身衣衫被破壞得隻剩幾片碎布勉強遮掩。


    更恐怖的是,她渾身上下遍布傷口,那些傷口又小又密,遠遠看上去仿佛被十萬根鐵釘穿過一般,觸目驚心。


    而這些密集細小的傷口,無一例外都有大小不一的皮肉被撕掉,更可怖的是女屍的一對眼珠子,不知是被凶手硬生挖掉還是其它原因,僅餘幾塊碎肉,遺留下黑洞洞的眼眶直視眾人。


    李宓細細打量女屍的慘相,她臉上仍保持著臨死前驚恐的麵容,那並不是痛苦的表情,而是驚恐,將內心恐懼放大百倍千倍的驚恐。


    李宓猜測她臨死前一定遭到了非人的折磨,這種折磨帶來身體的痛苦是一定的,但那一定是種聞所未聞的折磨,且令人從心底毛骨悚然。


    不然的話,女屍怎麽會至死仍保持著這種驚恐表情。


    沈落和李陌熊一同上前來,李陌熊指著女屍被釘在牆上的右手掌道:“她的手裏,握著跟封修砍頭案一模一樣的折紙。”


    李宓跟沈落皆麵露異色,他將目光移向女屍右手掌,發現那裏果然有張折紙。


    與封修手裏那張折紙的區別是,這次的折紙並沒有攥在手心,像是被凶手刻意插在拳縫裏,因而造型更清晰明朗。


    同樣是似牛似狗的四不像造型,身體上用筆描繪了些動物皮毛,唯一能比之前多出的信息,就是折紙頭部多出一截。


    像是長了隻角。


    “這是什麽東西?”李宓摸不透凶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牛角?羊角?鹿角?龍角?麒麟角?”


    沈落和李陌熊比他還頭大。


    李宓從女屍身上撕一塊布,告一聲罪過後,拈著折紙將其打開,果不其然,裏麵龍飛鳳舞劃拉著三個囂張的大字——來抓我!


    最下麵是一模一樣的麵具圖案。


    “凶手簡直是喪心病狂!”沈落一拳砸在旁邊的磚牆上,牆皮簌落落往下直掉,“用這麽殘忍的手段殺死人,還膽敢留字條挑釁,真當六扇門是吃素的了,看我抓到你不將你扒皮遊街!”


    李宓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心想這娘們也太彪了。


    但紙條並沒有太多實際性的線索,他隻好先將折紙疊起來,與上一張折紙小心收到一起後,吩咐沈落加快對折紙圖案的辨認工作。


    連續兩場凶殺案現場都出現奇怪的折紙,並且圖案相同,很顯然,這一定不是單純的報複殺人,而是進化為連環殺人案了!


    由此一來,新的疑團出現了,如果說封修的死是由於幕後黑手想要滅口,那麽眼前這具女屍呢?


    難道她也跟幕後組織有某種聯係,以至於一起被滅了口?


    可為什麽凶手要在現場留下字條,是為了向官府展示自己的囂張跋扈嗎?


    如果單純想要殺人滅口,把封修和女屍隨便找個地方弄死活埋便是了,神不知鬼不覺,興許到現在都不會有人察覺。


    何必搞得這樣大張旗鼓,豈不是加大暴露的幾率?幕後黑手不該這樣愚蠢才對。


    李宓想不通其中原由,他讓沈落立刻派人核查女屍身份,尤其是與封修有無關聯。


    沈落很快吩咐下一名小旗官督辦此事。


    李宓也從洗冤錄裏看到了這具女屍的屍檢報告。


    死者頭部右耳廓中部外側緣以及右耳前有一處2~3cm皮膚挫裂創口,顱麵骨骨折、顱內出血以及腦組織挫傷,舌頭割去,雙眼瞼球結膜充血明顯。推測為擊打傷,不致死但可能造成暈厥,根據傷口判斷擊打物為牆角邊的碎磚頭。


    距離死胡同十米處發現部分滴落狀血跡,地麵有明顯拖拽痕跡,牆角處發現死者排泄物。推斷此處為第一案發現場,死因為身體多處的穿刺傷,造成流血過多而死,全身一共發現多達357處創傷。


    李宓蹲下身撿起那塊碎磚頭,查看上麵的血跡以及十米外地麵上的滴落狀血漬,這些血漬呈點線形狀分布,直徑不足5毫米,屬於《血跡鑒定》中所描述的鈍器、拳頭擊打、銳器捅傷類等中速撞擊血跡。


    而後李宓讓開身位,六扇門的幾名仵作上前檢查屍體。


    他們這次帶的工具很齊全,紅傘法、銀牌法、黃泥塑骨等經典驗屍手段輪流上陣,力求對屍體做到滴水不漏的檢驗。


    等待仵作驗屍和撰寫驗狀的期間,李宓默默打量女屍身體上的屍斑,胸部、腹部以及腿部兩側都已出現屍斑,從他們趕來到現在,屍斑位置未曾發生變化。


    在仵作切開其小腹後,他注意到女屍胃裏還有些未消化完的胃糜。


    根據現代刑警理論的說法,人在死亡前兩小時內有進食行為才會在胃中仍有未消化的食物。


    而屍斑通常在死後30分鍾至兩個小時浮現,在八至十二小時達到巔峰,六至八小時後屍斑已經逐漸固定。


    雖然這個時節晚上天氣較涼,但屍僵並未出現,所以對屍斑沒有影響,李宓推斷女屍死亡在八小時前,且死前兩小時內吃過東西。


    仵作們對女屍驗完並當場唱報後,給出一條至關重要的訊息,女屍身體多達357處的創傷,是被鳥類啄食形成的。


    鳥啄之刑?


    李宓有些意外,這麽多傷口,最少需要幾十隻鳥才有可能啄成,且凶手是怎麽做到控製這些鳥去啄食女人的?


    他緩緩閉上眼睛,思緒擴散,屏氣凝神,努力在腦海中構想著這場殘暴凶殺案的過程。


    風雲驟停,時光停止,隨後風回雲退,光陰飛速倒轉。


    李宓神緒來到汴京城崇化坊之上,俯瞰此坊,如自雲端下視,風吹草動了然於胸。


    剛剛吃過晚飯出門的女人行至崇化坊的死胡同拐角處,不知是受到呼喚或者吸引,她大膽走了進去。距離胡同盡頭僅有十步遠時,暗中隱藏的黑臉凶手手持磚頭猛地拍下,將女人打暈後,割去舌頭,把她釘死在胡同盡頭的牆上。


    這裏人跡罕至,幾乎不會有人來,哪怕有人撞見,凶手也會幹淨利索的殺死女人翻牆逃走,這座牆不高,很容易翻過。


    隨後,凶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鳥籠,也許一個,也許數個,裏麵關押的都是餓了數日的鳥類,也許是烏鴉,或者雕鴞,總之它們一擁而上,對眼前腦袋砸出血腥氣的女人瘋狂啄食,直到吃飽喝足才振翅逃走。


    而凶手,正披著鬥篷,隻露出一雙熠熠有神的眼睛,靜靜看著眼前的女人被啄食,聽著她痛苦嗚咽的哀鳴。


    直到聲音平息,夜色漸深,群鳥散去,女人瞪大著雙眼,死不瞑目,臨死前眼角仍掛著恐懼至極的淚痕。


    慶幸的是,這場殺戮並沒有討厭的人前來打攪,凶手一臉滿足的走上前,將早已準備好的折紙塞進女屍拳縫,然後退入黑暗,悄然離開。


    李宓的思緒定格在凶手裹於黑色鬥篷下冷漠看著女人被啄食的場麵,那時候的凶手,在想些什麽呢?


    折磨的快感?複仇的喜悅?又或者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不知不覺間,李宓嘴角詭異的翹起來,模仿著凶手露出一模一樣的變態笑容。


    一旁的仵作們嚇得坐在地上,沈落跟李陌熊也都嚇了一跳,以為李宓鬼上身了。


    “你怎麽了,李宓?”沈落問道。


    時光回轉,李宓思緒收回,如做了場黃粱大夢般冷汗淋漓,他甩甩頭,說道:“沒事……剛剛,我在想案子的事情,有些走神。”


    沈落心有餘悸道:“你剛剛的樣子……有點嚇人,還以為你中邪了。”


    李宓抱以歉意的笑笑,又道:“現在看來,這起案子恐怕不止當初猜測的幕後黑手滅口那麽簡單。現在牽扯進一具無名女屍,當務之急是要搞清女屍的身份以及與封修之間的聯係。另外,在女屍身份確認之後,調查一下昨晚她去過哪些地方、和什麽人有過接觸。”


    沈落一一記下,說道:“現在唯一可以斷定的是,凶手與這兩名死者都有刻骨銘心的仇恨,否則不會采取這麽極端的殺人方式,這是前所未有的。當然,這是不是幕後黑手刻意安排的凶手還很難斷定,不過我會盡快查出結果。”


    “還有個地方有疑點。”李宓補充道,“那就是凶手的殺人方式。這世上想要殺一個人報仇,方式有很多,比這些狠毒的也很多。比如淩遲、剝皮、腰斬、人彘、活埋等,而凶手連殺兩人,用的是餓狗啃食、群鳥啄食兩種手段,不僅過程繁瑣容易增加暴露風險,且不一定能達到心理上的報複快感。那麽凶手選擇這兩種殺人方式的目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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