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隻剩村長一人仍舉著棍子指向李宓三人,就連幾個擁躉也都收起家夥,搖擺不定。


    沈落在六扇門養尊處優出來的名捕氣勢陡然釋放,她擰眉道:“六扇門乃是天子禦下直駕侍衛,你想造反嗎?”


    其餘村裏人紛紛丟下手中農具,撲通跪在地上,山呼萬歲爺太平。


    村長的手也抖起來,半晌後,他似乎篤定什麽,心一橫,又將棍棒舉平道:“六扇門又怎麽樣?你們說是就是了?在場的人有幾個見過六扇門的,誰知道你們手裏的腰牌是真是假,萬一要是冒充六扇門騙過我們,我們豈不是要罪加一等?”


    李宓沒想到村長如此巧舌如簧,白的都能給描成黑的,可看那些村民的動作,很明顯是相信了村長說的話,都已從地上爬起來了。


    沈落收起腰牌,冷漠道:“身份已經告知你們了,信與不信全在你們。隻是你們要想清楚,如果我們真是六扇門,自己擔當得起罪名嗎?”


    村長道:“管你是真是假,拿下殺害老道士的真凶再說,事後如果追究,我一個人擔著!”


    村長都撂下話了,又拿老道士的死說事,不少村裏人又開始蠢蠢欲動。


    李宓上前一步,來到村長身前,低聲道:“我知道這村裏你是老大,也知道你緝凶心切。若不是看在你們都是百姓的份上,你以為憑這幾十個扛鋤頭的村民能攔得住兩位武林高手嗎?你如果一意孤行,大不了我們就殺出去,到時候真的六扇門來渠柳村查案,指不定就查出什麽了,對嗎?”


    村長聽完,額頭流下一滴冷汗,過了會兒,他抬抬手,“都閃開,讓他們走!”


    李宓帶著曹少澄和沈落從分散開的人群中離開。


    一腳跨出門檻之際,村長在背後開口道:“這裏是個不祥之地,七天之內,你們必須離開,渠柳村……已經背負不起再多的無辜性命了!”


    李宓腳步一頓,沒有回答,大步走開了。


    身後村長握棍的手攥得青筋畢露,片刻後,又恢複臉上掛著笑容的模樣,他長歎口氣道:“都散了吧。”


    回到柳三喜家,柳三喜早已備好了晚膳,他也沒問三人在村裏做了什麽,隻是默默蹲在院裏舉著煙袋發呆。


    屋裏,桌上菜肴豐盛,有葷有素有粥,三人邊吃邊咬耳朵。


    “這個渠柳村的村長太自以為是了,他真把自己當土皇帝了,在村裏搞一言堂?”曹少澄忿忿的咬著饅頭,“出去後非得報官來抓這驢操的!”


    沈落說道:“這村長有點問題,從他今天的表現來看,似乎不僅僅是因為他跟老道士有什麽莫逆之交,他真實的目的是想將我們趕出渠柳村,他在掩飾一些秘密。”


    李宓點了點頭,但還沒什麽思緒。


    眼下渠柳村的事情一團亂麻,在腦袋裏像漿糊一樣攪著。


    封家的詛咒、老道士的慘死、跛子的失蹤、村長的咄咄逼人……而目前最重要的是,崔駰的下落仍一頭霧水,沒有任何線索。


    李宓在想,這所有亂麻一樣的怪事,也許真相就隱藏在其中,如果有什麽東西能將所有的詭異解釋通的話,除非它們共同指向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而想要破解秘密,就必須找到這團亂麻中的關鍵點,一個能將所有詭異穿針引線、使其說得通的線頭。


    那麽,線頭在哪裏呢?


    李宓冥思苦想著,連桌上的飯菜都索然無味。


    以往做刑警隊長時,他總喜歡將案子從大局去看待,由表入裏抽絲剝繭,查明真相。


    而現在,李宓感覺自己那套辦法在這裏似乎行不通了。


    因為渠柳村的局太大了,他隱隱有種直覺,渠柳村的所有謎題都共同指向一個點。


    而想要將如此多的謎題糅合成一個整體去分析,難度極大。


    所以李宓變換思路,決定以小見大,從局部到整體去剖析整個渠柳村。


    首先要弄清的就是封家詛咒,這絕不僅僅是詛咒,而是幕後黑手的推波助瀾。


    李宓決定夜探封家老宅。


    晚上,用完晚膳,柳三喜早早捶著腰去休息了,村子裏一片寂寥,雞犬無聲。


    三道身影出現在柳家院外,略一交頭接耳之後,他們朝著兩個方向離開。


    沈落前去老道士家,既是借機尋找被老道士隱藏的秘密,同時也在等黑衣人自投羅網。


    黑衣人白天未能找到機密所在,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大概率會殺個回馬槍。


    李宓和曹少澄前往封家老宅,打探情況。


    夜幕掩映下,封家老宅如同一隻蟄伏的洪水猛獸,在默默等待著獵物的上鉤。


    李宓和曹少澄在遠處等到梁寬送完飯離開,才悄悄潛進封家。


    一進門,李宓就被曹少澄捂住嘴巴拉到一邊,同時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


    李宓順曹少澄的方向看過去,悚然一驚。


    前院正中那棵種有巨大槐樹的井前,有道瘦骨嶙峋的人影趴在上麵,直勾勾往裏看。


    是封老爺子!


    李宓心中奇怪,不知道老爺子大晚上不休息,跑到這口枯井邊張望什麽。


    這口枯井極矮,稍不留意就會跌倒進去,這老頭真是不要命了。


    也不知道梁寬知不知道這事,按理說他應該是伺候老爺子睡下才離開,難不成老爺子睡不著才跑到井邊張望?可一個年邁癡呆的老人會被什麽迷住?


    此刻封老爺子正背對他們,李宓和曹少澄躡手躡腳從後邊繞進內院,隨後二人兵分兩路,一路前往左別苑,一路前往右別苑。


    趁著封老爺子還在井邊發呆,李宓借著月光在右別苑四處打量。


    別苑裏花草樹木瘋長,不少假山和雨亭都爬滿了枯藤,一派肅殺之氣,顯然是很久沒人清理過了。


    不難看出封家曾經的盛極一時,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李宓也為封家的大起大落感到唏噓。


    花崗岩小道被清理得幹幹淨淨,李宓懷疑這邊應該就是封老爺子生活起居的地方,因此才會有人清理。


    他悄悄推開幾扇房門,都是些陳年積灰從屋裏飄散出來。


    李宓捂著口鼻打量這些房間,順手撿了盞吃灰多年的燈籠,拿火折子吹了吹,竟然還能點著,反正封家沒人,索性就拿在手裏照明用了。


    李宓提著燈籠四處打量,有些地方甚至還能觀察到血跡,應該是當年的封家五十七口人所留。


    但自始至終沒發現有什麽值得留意的線索,李宓看得有些乏味,直到推開一間門窗明淨的房間,一股淡淡的檀香飄入鼻腔。


    李宓精神一震,這裏應該就是封老爺子的住所。


    他四下一瞧,便提燈籠潛入房間,四處打量之下,隻有簡單的桌椅和茶具,床邊的香爐裏插著一截檀香,應該剛剛點燃沒多久。


    李宓四處翻找了一番,整間房裏別說一本書,連筆墨紙硯都不曾出現,沒有任何可供發掘的線索。


    倒是牆上的十幾幅人物畫像吸引了他的注意,這些應該是封家人的畫像,往前能追溯好幾代人。


    李宓挨個瀏覽了一遍,竟然在最後找到了當年封家公子的畫像。


    封家公子名為封修,字尚文,在畫像中模樣俊俏,臉圓而小,腰佩碧玉,玉樹臨風。


    雖然畫像之時青澀氣尚未褪盡,但眉宇之間已有美男子的輪廓。


    李宓嘖嘖讚歎,這麽俊俏的少年郎,被封家養於深宅大院之中,倒跟金屋藏嬌似的。


    驀地,他看畫像愣了神,腦海中一些淩亂的線索交織起來。


    李宓好像從哪裏見過封修。


    他移開視線,使勁敲了敲腦袋,剛剛那股熟悉感又消失不見了。


    李宓心想可能是以前上學在課本上見過,像潘安、衛玠、俆公等等。


    畢竟天底下的美男子都長一個德行——麵如冠玉、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他轉過身打算去看別處,猛然間,一張人臉出現在燈籠上,嚇得他一個哆嗦。


    是封老爺子!


    李宓被老爺子嚇得心髒都跳漏半拍,他拍拍胸口,長出了口氣,正打算解釋什麽,結果封老爺子直接無視他,從他身旁走過去。


    李宓提燈籠怔愣看著,封老爺子眼神呆滯著直勾勾走向床幃,脫鞋脫衣,倒在床上眼一閉就睡過去了。


    沒多久,就有微微鼾聲傳出,封老爺子已經睡下了。


    李宓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提燈悄悄走近,觀察了會兒,確認老頭不是裝睡,這才轉身離開。


    回到院子裏,他打算去跟曹少澄會和,原路返回經過那間祠堂時,李宓不經意間往裏看了一眼。


    這一看卻差點讓李宓叫出聲,他猛然間看到祠堂前一張太師椅上坐著個白袍男子,對方戴著塗畫有奇怪紋飾的麵具,腰板筆直的盯著他。


    李宓感到頭皮發麻,大晚上在一座瘋傳鬧鬼的宅子裏突然撞見個渾身裹於白袍的東西,誰不害怕?


    冷靜了會兒,他壯起膽子提燈籠靠近過去,此時院內一陣無名風吹來,卷起滿院沙土。


    李宓眯了眯眼睛,躲過這陣沙土,再睜眼時,太師椅已空無一人。


    麵具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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