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福海的精神狀態較之之前,卻好了許多,整個人無比的鬆快,依舊在喝茶,隻是這回不用茶杯,而是改用茶壺了,直接對著壺嘴吹,毫無儀態,卻顯得親切。


    便聽他道,“老六,我現在仿佛卸下千斤重擔。整個單家,我也就能和你說說心裏話了。我不瞞你,我此番去見老祖是存了兩種預案。一個是勸老祖不要針對遂傑,再一個便是辭去家主之位。倘若老祖接受了前者,後者我就不提了。沒想到老祖修行這許多年,依舊逃不出名韁利鎖的羈絆。”


    單福波皺眉道,“三哥,我就不明白了。區區一個遂傑,怎麽就讓你如此坐臥不安,心神不寧。既然老祖都出手了,區區一個遂傑不是砧板上的魚肉麽?”


    單福海嘬了一口壺嘴兒,“老六,可慮者從來都不是遂傑,而是大勢。區區遂傑為何能以三百衰兵淩迫我家,不是遂傑多了不起,而是此子看清了大勢,並攪動了大勢,以至於帶起了一股風潮。此人如此眼光,如此手腕,更挾大勢,我單家若肯趁勢低頭,示弱服軟,未必不能渡過此劫。偏偏闔家都放不下麵子,選擇硬抗,我對單家的前景不抱任何希望。”


    單福波瞠目結舌,“三哥,不至於吧,什麽時候事情都這麽嚴重了。你說的什麽大勢,我不明白。但老祖的策略很好啊,選擇從皇庭高層,直接內部攻破逆星宮,隻要剝了遂傑的凰權衛衛主的身份,不須旁人出手,我便能掃平了遂傑。”


    單福海道,“若是早些時候,老祖肯出手,事情也不至於敗壞成這樣。如今人家大勢已成,堂堂之陣豈會為區區暗室之謀所阻,不信老六你就接著往下看吧。不過即便要看,老六你也先跳開單家這艘破船再看,勿要與之同沉。”


    單福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哥,你何以如此消沉。”


    單福海摩挲著茶壺,目光穿透迷離的霧氣,“不是我消沉,是時勢如此。勢有消有漲,單家風光的時候,我下令多次,要族人們自謹,結果你看到了,無不趁勢而起,興風作浪,結怨四方。如今勢消而不肯俯首,妄圖強行逆勢而動。若族中有逆天改命的天才有就罷了,所見者皆是趨利避害之徒,何種結局,我已能想象。”


    “老六,你我兄弟一場,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對你講了,何去何從,你自己定奪。為兄打算離開這星空古道了,擇一淨土,好生參悟百年。單家的一切,我都留在了單家,隻盼你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將小輝,拓海幾個小的帶走,為家族保留一些火種。”


    單福波都不知自己是怎麽從單福海的洞府中走出來的,雖然他完全無法理解單福海的話,也認為危言聳聽的成分居多。


    但他素來相信單福海的智慧,既然單福海這麽說了,他打算照做。即便單福海說錯了,他也沒什麽損失,權當帶著幾個小的出去遊曆了一番。


    ……………………


    龍驤府春水廳,正是春光明媚時,整個大廳仿佛被籠罩入了寒冬。


    啪的一聲,一個白玉雙翅梅瓶被摜在地上,跌成齏粉。熊初墨一屁股跌回太師椅,大口的喘著粗氣,廳內的隨侍跪了一地,個個噤若寒蟬。


    “三叔,姓遂的這是要瘋啊,他又率隊端了澹台家的堂口,這是要與星空古道所有的世家為敵啊。怎麽這小子就這麽硬,連單家都拍不死他。”


    一道聲音衝了進來,隨後一個昂藏大漢撞了進來,正是熊初墨的族侄熊祁。


    熊初墨冷眼斜睨著熊祁,“嚷嚷什麽,你們這幫混賬若有一個有遂傑半成的本事,我也不至於還像現在這樣操心。有道是是龍到哪兒都騰飛,看看遂傑,再看看你,這些年你來星空古道除了學會和那幫敗類飲宴吹牛玩女修,還學會別的什麽本事了?似遂傑這樣,敢自己造勢而起,那才是真豪傑。讓你打探消息,你也盡報些過時的,要你何用……”


    自許易率三百兵馬淩迫單家,威逼單家繳納一萬玄黃精的消息傳出後,熊初墨便陷入了暴躁狀態。他無法理解單家為何會幹不過遂傑,也無法理解遂傑到底哪裏來的這般手段。


    但他知道遂傑成功了,造起了一股大勢,連龍驤府中已經有不少聲音在聲援遂傑了,要求也組織武力打擊世家。


    遂傑的成功已經讓他不爽了,如今遂傑還把影響力傳播到了自家地頭,熊初墨簡直怒不可遏。


    偏偏他沒有任何辦法來阻止遂傑,邵庭那邊他先後送了不少好處,都石沉大海。


    本來走宋宮伯的路子,是一招好棋,可這步棋被單家先走了。事實證明,這步好棋完全無效。


    如今,遂傑折騰起的風潮越演越烈,說不得便要趁勢而上,再難製之,他就忍不住一陣心火竄動。


    熊祁此刻撞過來,無疑是撞到槍口上來。熊祁吃了一頓排頭,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熊初墨看得心頭火起,“有屁就放,耍這一套給誰看。”


    熊祁打個激靈,“才收到的消息,說是單家找了上麵人,現在上麵已經有動作了,今天上午,皇庭還真有隊伍到了逆星宮,說不定就為的這事兒。”


    熊初墨一巴掌扇在熊祁頭上,打得他一個趔趄,“有這消息不早些匯報,作死啊。”


    他趕走了熊祁,取出如意珠聯係起邵庭來,通訊才接通,便傳來邵庭調侃的聲音,“行啊,老熊,消息夠靈通的,我這邊才有動靜兒,你就收到信兒了。說實話,今次我接這個任務,全然是為了你,不然我可不樂意接這得罪人的活計。”


    熊初墨聲音打顫,“邵兄,你說清楚,說清楚嘍,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這心裏急啊。”


    邵庭道,“還能是怎麽回事兒,是你最盼望的事兒。皇庭那邊的大人物來消息了,遂傑犯了眾怒了。這回,壓力傳導到逆星宮了,宮主在閉關,宮使的意思是要敲打許易了。先定他個瀆職的罪名,具體怎麽消化,還要看後來。不過,去下麵宣旨的活計,讓本官搶了下來,這全然是為了老弟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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