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寧街開了家“摩登”茶館,羊老早就注意到了,因為很複古。好像跟梅粒提起過吧,反正羊都隨嘴說哪記得那多。這天梅粒說宇樂請客,一起去坐坐?沒想,就是到這家。看吧,小粒可比她有心多了,她說過的,全記在心上呢。


    羊問宇樂為啥請客,梅粒指指屁股,“痔瘡剛開完刀,慶祝一下。”羊打他“盡胡鬧。”反正這群玩家子總能尋著開心。羊嘴上說他們胡鬧,心上可還是懂事,去那兒路上,她特別叫梅粒載她去家居店逛了逛,尋得一個柔軟合適的坐墊,說送給宇樂。可別叫梅粒太誇讚她了,我羊真是越來越溫柔貼心了!


    你說一進去遞宇樂跟前,這小子恨不得跪下接“賞賜”,羊送的呀,多稀得!搞得羊也虛榮心十足,哪次這種場麵她不是被“眾心捧月”,不過今兒這個小茶館的環境、感覺,很得她心,不是次次都要包場那種超高大上的場子才好,這種“小市井”的情調偶爾也十足順心順意。


    這家用玻璃杯賣綠茶、紅茶——滇紅,滇綠。滇綠色如生青豆,滇紅色似“中國紅”葡萄酒,茶葉都很厚。


    羊不喝綠茶。這邊的滇紅還不錯,尤其經泡,三開之後,還有茶色。羊覺得滇紅比祁紅、英紅都好,也許是她的偏見。羊在家經常喝大烤茶,把茶葉放在粗陶的烤茶罐裏,放在炭火上烤得半焦,傾入滾水,茶香撲人。——這是話說回來,你看看她多麽地會“享受這人生”,真叫她離開這人世,就算返回佛國,她還真舍不得不是……


    這一桌都是會享受的,圍坐在淺黃色的老式圓桌邊,先看俏麗的小姑娘表演濯器、熾炭、注水、淋壺、篩茶。美不勝收。


    然後打老式橋牌。


    一邊,宇樂還自己帶來一個最會做“鹹檸檬老鴨湯”的廚子,這個也蠻吸引羊滴,你曉得她如今除了做衣裳,其次,就是廚藝了。


    羊到一旁小廚房跟師傅“學手藝”去了,這邊梅粒他們還在打牌。


    “小粒,上回掀的那些個狗場,咱們都摸了下它們的底,你猜怎麽著,相當一部分都指向‘筠院派’那幫小子咧。”宇樂邊出牌邊說,


    所以別打量陳妠這邊集結的“學院派”沒引起梅粒他們的注意,隻不過對梅粒甚至多多而言,從前都還不成氣候,他們眼裏就是些“小孩子家的敲敲打打”,不在意罷了。


    這一聽,梅粒稍一挑眉,“做大了?”


    宇樂笑笑,“大到不至於,就是這個趨勢不好,本來‘地下玩樂’就是碗肥羹,這次還隻是打掉狗場這一塊,曉得其他的,他們有沒有滲入…”


    “就是,讀書就專心讀書,哪有這麽些野蠻心思,趕明是不是賽車、賽艇、賭球都要參合一手?”韓治放下一張牌,說,


    這確實說進梅粒心裏。


    術業有專攻,


    他們也曉得“學院派”裏多得是有可為的好苗子,什麽事還是得有個“正確的原則性”,你們要玩也得看“時機”,現在正是你們專心學本事的時候,過早就想在“這方麵”插一杠子,無論是想撈錢還是攢勢力也好,都叫“不務正業”!


    “京裏這邊,我們本也不熟。”梅粒慢慢出牌,“這件事你們留意著,也把信息放給易惺他們。這邊,他們是直管,該拿些手段出來。”


    “是。”宇樂韓治他們答應得謹慎,也再讚同不過,小粒考慮得周詳,說得對,這事兒要出在咱們老家西京那邊,早整治了。如今京裏這樣“混亂”,就該你多多的人去管,我們何必“身先士卒”去得罪這些“後起之秀”呢。


    所以說,羊的“家事”這邊她三個男人是一團和氣喲,其餘,可遠遠沒到“和樂”的地步。


    ……


    隔壁,羊還在學潮州菜手藝。


    潮州各種食材,葷的素的,吃的喝的,仨瓜倆棗,都是時間的朋友,什麽老香黃、老菜脯,瞎米老藥桔、老熟地、老鵝頭,等等,走的一概是“滄桑”這條人間正道。


    “鹹檸檬老鴨湯”,一道老潮菜。


    本地南檬,用生曬海鹽醃製,數年洗筋伐髓;太湖水鴨,月廣歲滋,也已老到無顏繼續做鴨之年。此二老,以文火慢燉兩個時辰,一把火也從新火燒成老火。揭盅時,湯水澄澈見底,香氣激揚升騰。鹹、酸、清香和肉香融合得恰到好處,肉感沉溺而又精神抖擻。檸檬、水鴨連帶多少人的青蔥歲月,於浮沉間冉冉回魂,跌宕起伏。宕來宕去,跌進跌出之際,樂以忘憂,竟不知老之將至……


    羊邊學邊做邊感慨,她學藝時最謙順,無論師傅年少年老,均尊重有加,打下手的事兒都願意去做。


    她這進進出出幫忙,哪裏想到,一雙眼不可思議也“望進望出”她好久了!


    “小則,躲這兒幹嘛,裏頭都等你進去出牌,你出來撒個尿愣似過年……”


    “噓,給老子閉嘴!你看看樓下那女孩兒跟誰來的?”


    原來這個小茶館有來頭呢,它是袁也開著玩兒的,最近詹則他們經常來這邊打牌。本來他確實出來撒尿,彈煙灰不著眼往下一瞟,乖乖個隆滴隆,叫他瞧見誰了!


    詹則不管狗場那邊的事,但狗場那邊第一次出事後,袁也、詹則、柏青這些陳妠的“嫡係近臣”肯定都清楚了羊對妠兒的意義!


    這裏望見羊,詹則肯定嚇一跳!他習慣性去找她的跟屁蟲後樟,結果半天沒見人不說,反倒看見羊像個小工,給個私廚師父忙出忙進地打下手!


    年輕人開店就是有新意,袁也這個小茶館秉持著“一切隨性”的原則,來這邊的茶客你就算自己帶個廚子來開夥,他們也提供“小廚房”,就這麽“服務到位”!


    博澳,也就是出來找他的這位,順著他的視線望下去,喲,是個好水靈的女孩子,卷著袖口,正在樓下水管子那兒洗蔥蒜——難怪詹則撒泡尿就不想進去了,原來眼睛長這漂亮妹子身上了唄!


    博澳還笑“跟誰來的,跟大師傅來的唄,這是哪家飯館請來的小工,這氣質,不像啊……”正說著,甭說袁也,博澳的笑顏也忽然戛然而止!


    真正眼睛都要瞪出來!


    隻見,一個男人出來,


    走至她身邊,邊還卷起袖口,不曉得幾心疼地好像在說“誒,我來,叫你學做菜沒叫你這些都做……”隔著厚厚的玻璃,隱約隻聽得這些。


    好久,


    隻聽博澳輕輕沉說“是梅粒……”


    詹則當然認得那是梅粒,隻是萬萬沒想到,這隻羊還“手握”著如此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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