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雪銀河和胡育顏現在到底過得如何呢?一個字,“孽”喲。


    銀河死了心地不再開口說話,甚至不吃飯。


    胡育顏就一個方兒:給她灌酒。


    酒進愁腸,一了百了般,銀河變得像個瘋婆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地胡言亂語,飯也吃了,且,能與他沒日沒夜地造,跟狼藉一生般。


    她像活在地獄裏,他卻陽春白雪,如至愛般守在她的身邊。


    銀河不說話,盤腿呆坐在幔帳風起的湖邊,


    他少年模樣守在她一旁,笑語,


    “牛逼的收藏不是為了洗錢的收藏,不是最貴的收藏,不是按照康乾趣味、宮廷帝王璽、《石渠寶笈》一路走來的收藏,而是從骨子裏明白擁有隻是暫時,‘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是活著的時候用美好的古器物,掛八大山人的畫,插汝窯的花瓶,焚鈞窯的香爐,而後死去,名字被大大地刻在主流博物館的牆上……”


    說得多好!


    銀河實在耐不住心性瞄著他,


    他啾啾瞅著她,那清澈的眼睛裏就是勾引她,你說話呀,


    銀河繼續望向湖水,


    他繼續說,


    “高逼格讀書尺有個很大的私人圖書館,不是私人圖書館裏有很多印刷精美的圖書。高逼格的讀書是至少讀過三五千本書,至少有三五十本是普通人沒讀完過的經典,至少有三本是普通人讀不懂的著作。”


    銀河顯然心煩,要從前,她肯定跟他狡辯,“你說說哪些叫‘普通人沒讀完過的經典’,哪些又叫‘普通人讀不懂的著作’?自以為是!”


    就是明了她的心事,


    他湊到她耳朵邊兒,


    “咱數數啊,原文的《尤利西斯》、《詩經》裏的《雅》《頌》、二百九十四卷的《資治通鑒》多半人沒讀完吧;《廣義相對論》《佛教邏輯》《存在與時間》沒多少人讀得懂吧。”


    銀河就是往前挪著躲,堅決不理他。但是,心裏也慢慢點頭,是的咧……


    就這樣,


    兩個人像個廢人,一天到晚就說這些“陽春白雪”,“不粘人間煙火”的東西,哦,然後就是無天無地沒有未來地做……銀河的發又長長了,青絲垂湖,像個嬌豔鬼,被他一步一步拖進更深的地獄底,永世不得超升!


    然而,終究她非鬼怪,肉心肉身,怎會無情!


    這天胡育顏也奇怪,一句不發了,


    隻見他盯著湖心,一種詭異的執著,


    銀河一開始不搭理,之後瞄著他……瞄好長時間了他都沒反應!


    他就那麽一直望著湖心,一種雄心勃勃,一種誌在必得,一種,走火入魔……銀河哪能不擔心了,她剛要抬手去拉扯他,他忽然起身衝向湖水,“胡育顏!!”銀河愣是錯手沒拉住!


    人呐,往往就是如此,


    一種“明明覺著抓得住,偏偏脫手”的感覺最抓心!


    多長日子沒主動說話的銀河急瘋了,


    望見他沒入湖水那一圈圈漣漪的消失,焦躁地在湖邊赤腳走來走去,


    “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怎麽樣了,淹死算了!”


    那湖水都要接近平靜了,


    銀河終於駐足對著湖水撕心裂肺喊,


    “胡育顏!我知道你習水性!嚇唬誰呢!”


    “胡育顏……”銀河心慌不已,“胡育顏!”


    她開始回歸現實,還瘋什麽,救人呐!


    “來人呐!救命!”她邊大喊著,邊跑回木屋台階邊,手機,手機在哪兒!這邊一直以來好像就他兩兒……該死的,手機呢!!


    銀河忽然間又絕望沒心,她哭出來,一心又僅一念,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他一起死這兒算了!於是,還找什麽手機,呼救什麽,她也直衝向湖水,就是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卻剛腳踝沒了水,“轟”仿若從那地獄最底心冒出一股蓬勃朝陽!


    胡育顏衝出水麵,高高舉著手,手裏,死死捏著一朵……好大好大一朵飛舞蓮!


    銀河傻站在湖水裏,


    濕發黏著臉,


    眼睛濕潤無法,分不清是淚還是湖水,


    他抓著這朵飛舞蓮死命遊回來,“銀河銀河,看,我把她拔出來了!他媽書上說長湖底近千年了,果然魔性,老子一口氣都快憋過去!”


    銀河卻捂著臉慢慢蹲下來,


    她知道,指縫裏流出來的,都是劫後餘生的歡喜淚,滾燙燙,


    那一刻,


    她毫不猶豫決定和他一同赴死的一刻,


    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舍棄不了他了,


    管它是血緣也好,是許久許久好的,壞的,暖的,惡的,相濡以沫也好,她丟不開他……


    胡育顏跪在她跟前,握著飛舞蓮也望著她好半天,


    最後,緊緊地抱住她,


    “銀河,我知道嚇著你了,可是這朵飛舞蓮王我不給你摘了,我心不甘,心不願!就跟明知咱兩有血緣關係,非要分離一樣,我做不到啊。銀河,他們的恩怨為什麽要牽扯到我們身上?我們憑什麽要為他們的愛恨情仇買單!”他親著她的額角,“不哭了,咱們不服命,咱們還得把命捋順咯,既然你姐是我你共同的親人,那她就不能白死,定要還她個公道!”


    銀河反抱住他,“育顏……”又抱緊了抱,抽噎著,“就是別再這麽任性了好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弄清真相的法子我相信有很多,不是非要這樣狠心……”


    胡育顏最後還是輕點了點頭,“我盡力。”


    銀河心裏終究還是有了暖意,也明知道“本性難移”,一時叫他一個魔星子“改邪歸正”肯定不可能,但是,終究他願意聽話,願意收斂,已是難得……


    ……


    初冬的上京已經寒冷,


    這天,參長早早來重清門前候著,


    每年小雪前後,溥皇都有外出“私訪”的習慣,低調隨意地到上京各處或京郊各地走走看看,


    滿城樓觀玉闌幹,小雪晴時不共寒。


    潤到竹根肥臘筍,暖開蔬甲助春盤。


    眼前多事觀遊少,胸次無憂酒量寬。


    聞說壓沙梨己動,會須鞭馬蹋泥看。


    就這樣個心境吧,小雪初晴,城中景物如銀雕玉砌一般,賞心悅目,走走看看,心胸開闊。


    多半,這個時候,僅叫祁醉陪同,三兩仆人,一走也有一周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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