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這天,天氣晴朗,心情當然也不錯。


    出門前,還寫了兩張大字,


    “收拾吾心,自作主宰”。


    這是王陽明的心學。橘悅很推崇。


    受橘悅影響,銀河也潛心修了不少王陽明的學問:


    立德立功立言,他的一生波瀾壯闊,而他的心學更是用生命加以演繹的結果。正如錢穆先生所指出,他既沉溺,又灑脫,既有熱烈的追求,又有強固的抵抗。而有些人現在提起他的知行合一、他的致良知,往往草率看過,以為不過尋常話,甚至當做道德八股。


    橘悅教她,且不能這麽看。這是王陽明百死千難裏來,如他的學生請教他屢次軍事勝利有何秘訣,他說常人智商相去不多,他隻是能不動心而已,而他之所以能不動心,就在於對良知的存養。因此當平叛寧王後遭猜忌,他卻不掛於心,隻道“我今才做得個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


    帶著這樣的胸襟去麵對挑戰,銀河自當心境更開闊些。


    717學院在太廟後麵的仰德胡同。這一片都是名人故居。


    去的路上,雪銀河也遇見故人:她在舞蹈學院做清潔工時的工友。


    張大姐直拍她肩頭,“當時看你就不是普通人!”


    銀河也好高興遇見老同事,絲毫不見外,她筆挺穿著小西裝西褲高跟鞋,就那麽抱著公文包跟張大姐坐在花壇邊,東家長西家短熱鬧聊起老工友去向——


    是不見,


    遠處一輛小轎裏,


    一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充滿諱深……


    她和同來麵試的學員,被派發了“準考證”戴在胸前,坐在一個教室裏等候。


    聽說麵試分三撥兒,她是屬於“第二天”來的。剛才進來前兒,聽幾個學員私下議論,昨天麵試的那一撥兒出來說,很嚴厲,問題專業又犀利。


    雪銀河難免緊張,心裏默念“收拾吾心,自作主宰”平心順氣。


    “雪銀河。”


    終於輪到她了。


    呼出一口氣,她沉穩走進了考場……


    一個主考官,兩位副考,還有兩位記錄人員。


    問題是偏難,


    專業性強,也考應變。


    得虧這些時雪銀河在家惡補法學,到底沒有太丟臉。


    出來後,可就沒筆試那麽有把握了,不過秉持平常心的雪銀河倒也沒有太大操心,大不了不來這所學校嘛。


    卻,才走出考場,就被一位工作人員叫住,“你隨我來。”


    盡管納悶,還是跟去了。


    從這棟教學樓出來,走去了另一棟教學樓。路上雪銀河是問他什麽事,他禮貌答“我不便答,您去了就知道了。”


    乘電梯上四樓,


    推開一個辦公室的門,


    “請進。”


    雪銀河望他一眼,走進去了。


    是間寬敞儉約的大辦公室,


    一個男人,脫去了製服外套,背對著她站在窗口,


    聽見她進來,這時,轉過了頭來……


    望見他——雪銀河不是沒立即頓在那裏……是的,她認得他。


    怎麽會不認得,


    這是她姐夫,雖說跟他不親近,到底是姐夫……


    雪銀河轉頭就要走!


    “銀河,既然來了,說幾句吧。”


    銀河站住,異常冷漠,“有什麽可說的,當年不都說清楚了,跟你家再無瓜葛。”“再無瓜葛”說得咬牙切齒。著實,這話,那年是他家老管家杜明親傳的,“這一切到此為止,你姐和蔣家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指的是你放下了你姐,好好過你的生活。可眼下,顯然你又撿起來了。”身後的他慢條斯理走向辦公椅,坐下,聲音慵懶。


    銀河眉心一刺,回頭,“我撿起來是我的事,管你蔣家屁事!”


    蔣心俞,


    嗯,蔣家這個二少就落入了她怒目中!真是一身好皮囊啊,腐朽惡臭的皮囊……


    或許童源、蔣昌徐那個時代的權臣都最想終於自己的“內心”,於是給孩子起名字,中間都愛夾個“心”。


    童源最甚,四個子女,全“四心”,


    而蔣昌徐隻把“心”給了最愛的二兒子。


    蔣昌徐三子一女,


    長子蔣頤,幼子蔣彧,幼女蔣薑都優秀,


    反倒這個最喜愛的兒子心俞老蔣操碎了心!


    跟童心路還稍有不同,不是“由母得寵”,蔣心俞得老爹關愛“全憑自身”!


    一,蔣心俞生下來就瞎了一隻眼,而且瞎的這隻眼是金色!異瞳啊!——科學上講,許是基因突變。但是,從迷信上講,又是稀有的金色,盡管是瞎的,也詭譎珍貴!


    二,他著實天才。由於天生半瞎,童年的心俞還有輕自閉,但在記憶、繪製上著實有天分。五歲,他15分鍾就能記住上京18平方公裏的所有景物,並用5天的時間將其繪製在畫布上……


    有時候,“順其自然”確實重要,


    蔣昌徐一輩子的“悔”估計也給了心俞:當年要不是他縱著妻子“無限開發心俞”,也不會鬧個“傷仲永”的結果。心俞的“天才”到了成年就似耗盡,除了那雙異瞳的美麗,泯然眾人矣,甚至,不如眾人!


    他變得極其墮落,酗酒,鬼搞,整日醉生夢死……就算之後娶了傾國傾城的雪金禾,依舊惡習不改。盡管雪銀河很少從姐姐口裏聽得她這個姐夫“不好”,當然也跟雪銀河當年自己的經曆有關,她那時候也小,又被王座寵上天,光顧著自己玩樂,找姐姐,不是她給錢她,就是盡說些自己的吃喝玩樂,哪裏又管過姐姐的私事……


    心俞再一次轉變,就跟她姐有關了。聽說,她姐死後,蔣心俞出了國,說是讀書……看來也“讀書”了,否則,當年一個混賬怎麽搖身一變成為了如今的“政裏裏長”!是的,剛才進來時,雪銀河瞥見辦公室門牌上寫著的就是“政裏裏長辦公室”!


    不過,雪銀河又一想,讀不讀書有關係嗎,他老子就要就任權傾天下的首相了!曲曲一個學院的“政裏裏長”還不由他胡亂塞!


    此時此刻,雪銀河再次深感權力的肮髒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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