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紀纖如遭雷擊,呆愣愣的窩在椅子裏。


    怎麽突的失了魂魄一般?


    白芷與連翹不明所以的對視一眼,皆沒個頭緒,便上前一步,一臉擔憂的躬身問詢,“小姐,您是怎麽了?”


    一語攪亂了紀纖雲的神遊天外,激靈一下坐直了身體,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忙強裝鎮定的擺擺手,“……沒事,沒事,突然想起來一點煩心事,走了下神而已。”


    “小姐,相府那邊也不給您撐腰,想來,在冥王府日子也是艱難。唉,奴婢們草戒一般,有心無力,也幫您做不了什麽。”


    “您若是願意,煩心事可以跟奴婢們說道說道,就算不能給您分憂,寬寬心總能夠的。悶在心裏,很傷身的。”


    兩個丫鬟真情實意的很,紀纖雲卻不能領情,急吼吼收了印著腳印的紙。


    話鋒一轉,笑眯眯換了話題,“做鞋底就算了,還是正事重要。咱們馬上去廚下,今天教個簡單的給你們,就扒糕吧。”


    兩個丫鬟卻不依。


    “小姐,什麽也沒您在冥王府站穩腳跟重要。就算奴婢們沒工夫,還有幾個嬤嬤在,她們鞋底納的又快又好。您把鞋樣子給她們,保準明天能做好。”


    “小姐,您要是擔心鞋子做不來,可以做個荷包啊香囊啊,手帕襪子也行,比做鞋省時省力,一樣能表您的心意。等女紅精進了,再做鞋子和衣裳也不遲。奴婢針線還算拿得出手,小姐又聰慧,由奴婢帶著您,一手好女紅不成問題的。”


    靠,古代定情信物可真多!


    隨便做點啥送出去就是暗送秋波。


    紀纖雲又一次感到,作為外來物種水土不服的悲哀,訕笑著敷衍點頭,“對,我也這麽想的,人要有自知之明,還是先做點小東西。鞋子太難了,不是我能駕馭的了的。”


    “小姐這樣想就對了,奴婢們聽說,太後娘娘壽宴上,您很是入她老人家的眼呢。有太後娘娘撐腰,再討討冥王殿下歡心…。。”


    “纖雲,纖雲!”


    白芷暢想的正起勁,就被逍遙散人的大嗓門吼住了。


    紀纖雲往敞開的門口瞧,老頭正對他擠眉弄眼的招手。


    嬉皮笑臉,猴急到不行的老頑童模樣。


    著急回去便會直接吼出來,神神秘秘的要作甚?


    待她走出門外,逍遙散人拉起人便健步如飛,盡量壓低的聲音,難掩喜悅,“快回去,有好事。”


    “什麽好事啊?”,就算有好事也不會長了腿跑過來,顯然,是冥王府來人了。


    等不及她們回去?她真想象不出來能有什麽好事。


    難道,宮裏有賞賜,等著她回去謝恩?


    逍遙散人張張嘴又閉上,一副憋到便秘的表情,搖搖頭捂嘴,“隔牆有耳,還是到車上說。”


    紀纖雲更奇了,什麽好事還見不得人啊?


    惴惴不安一溜煙爬上馬車,掃視著兩張興奮程度不同的臉,她壓低聲音實在迫不及待的很,“到底怎麽了?”


    “我來說我來說。”,逍遙散人探探身把紅光滿麵的大臉伸過去,顯然憋到內傷急於發泄,“丫頭,你做夢都盼著的東西拿來了。”


    做夢都盼著的東西?


    那不是…。。


    紀纖雲激動的無以複加,篤定的不行了,還是屏住呼吸對著更加靠譜的那位確定發問,“顧兄,真的是…。。我沒聽錯吧?”


    “千真萬確,東西到了冥王府。”,顧西風俊逸出塵的臉孔難掩笑意,比起往日的雲淡風輕,如今,有了絲絲蠢蠢欲動的跳脫感,“恭喜你,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壓抑忍耐的日子,他,馬上也會告一段落了吧?


    心底深埋的不可言說,除了這道束縛的枷鎖,終於可以見見天日了。


    真的!


    是真的!


    希冀的星眸,轉瞬光彩熠熠,紀纖雲長長舒出一口氣,狂喜的緊握拳頭在空中震了震,腦袋磕在車廂上都覺不出來疼,“太好了,幸福的跟做夢一樣!”


    “不是夢,夢想成真了。”,精靈的小模樣,惹得顧西風更加移不開眼。


    他的歡喜,絕不比喜形於色的小丫頭差。


    替她歡喜,更替他自己歡喜,盼這一天,他也是盼的望眼欲穿。


    一派歡喜中,逍遙散人一驚一乍的拍了紀纖雲肩膀一下,“丫頭,咱們是不是可以走了?天天窩在王府那個破地方,我老人家骨頭都要鏽住了。明天我就帶你闖蕩江湖去,逍遙快活,讓那些破規矩都見鬼去吧。”


    走?


    紀纖雲霎時笑容凍結,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冥王那張期待又緊張的臉孔來。


    昏暗的天光裏,臨窗桌邊,抓著她的肩膀,執拗的要個答案。


    經由那兩個丫鬟點播,所有的不可思議如今都成了理所應當。


    不是一雙鞋,是一個態度。


    冥王要的就是她的態度,對他的態度。


    更可怕的,無心之失,她給出了錯誤信號。


    大錯鑄成,時光不能倒流,如今,怎麽辦啊?


    “丫頭,傻了你?”,逍遙散人癟著嘴,蒲扇似的大手晃了晃,待到小徒弟目光清明了才擠眉弄眼的抱怨起來,“喂喂喂,你不是舍不得走吧?天天跟我說願意跟我四處跑,誆我的啊。”


    顧西風也看出古怪,挑眉發問,“纖雲,還有什麽顧忌嗎?”


    “……師父,我怎會誆你?我可不抗揍,誰誆你,我都沒那個膽子。”


    再棘手都是她的愚蠢做下的孽,理智告訴她,決不能牽扯進其他人,紀纖雲便強打精神,一如往昔的調笑起來。


    隻是,置於膝上的雙手手指不停攪動著,藏不住的心事重重。


    相處的日子久了,從小動作上,顧西風便看透小丫頭在掩蓋什麽。


    他不想有任何閃失,目光流轉稍稍思忖,狀似無意閑話起來,“纖雲,打算什麽時候上路?我正想去遊曆,倒是可以和你們結伴而行。”


    走是肯定的,隻是那朵莫名其妙的霸道桃花……、


    “那再好不過了。”,紀纖雲答應的痛快,“到時候,仗著顧兄你的美貌,我和師父,還可以到處騙吃騙喝。嗬嗬,你可是長了一張可以當飯吃的臉。”


    顧西風縱容的笑笑,還是有些心緒不寧,美眸飄過去,打趣,“你可是一直盼著走的,看來啊,我和師父要盡快收拾行裝才是。”


    快刀斬亂麻,她巴不得如此,可,冥王那邊……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事不可能善了。


    想及此,紀纖雲的笑容裏帶出一絲牽強,“不用著急,你們慢慢收拾。做事有始有終,無論如何,我得把小吃城張羅開張了再走。那些人一腔熱血倒給了我,總不能一走了之,他們的生計都不給安頓好。”


    原來如此。


    顧西風終於安心,溫爾爾雅的輕輕扼首,“嗯,很是有擔當。”


    “不愧為我徒弟,講義氣。”,逍遙散人又是一個肩頭拍,下手有點重,拍的紀纖雲一個趔趄,齜牙咧嘴。


    “下手沒個輕重。”,顧西風毫不遮掩的甩過一個嫌棄眼神,惹得逍遙散人吹胡子瞪眼,“皮癢了是不是?想挨揍,就直說……”


    有師父纏住顧兄,紀纖雲倒是討了個鬧市清淨。


    對所有的針鋒相對,充耳不聞。


    隻安靜窩在那裏,啃著桃子擰眉想折。


    那樣霸道冷厲的人,若是有心拴住她,想一走了之……


    躲避刺客在府裏閑著無聊拿她消磨時光?如今想來,就是大大的借口而已。


    都怪她腦回路遲鈍,竟然就那麽信了。


    唉,這也不能怪她啊?


    遮遮掩掩欲語還休?弄點子鞋啊手絹啊,就心意相通了?


    見貫了現代奔放直率的快節奏男女戀愛,隱晦的古代傳情套路實在太深。


    深到,她隻有被套路的份了。


    算了,她可左右不了旁人的喜惡,冥王那種人,就算前幾天突然示好被她發現並拒絕,估計也不會輕易罷手吧?


    爛桃花一朵,還是惹不起的人塞過來的,真是難為死她了。


    ……


    累死無數腦細胞,還是沒找出個妥當的法子來。


    一腳踏入思梅園,想到馬上要麵對那張臉,不禁,她心都提了起來。


    那貨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看上她?


    一個十四歲,周歲還不到十三的小姑娘,就是要啥沒啥的搓衣板、豆芽菜。


    唉,雖是回顧前些天的相處種種得出來的事實,可,她還是無法接受,冥王那廝清奇的口味。


    驚悚!


    實在太驚悚!


    桂嬤嬤就在梅樹下候著呢,見人回來了,即刻起身快步迎上去,“王妃,回來的正好!我正愁著點心做遭了,您快幫我去灶房瞧瞧。”


    “好啊。”,紀纖雲並沒有忽視掉桂嬤嬤擠的那下眼睛,心知有蹊蹺,扯出笑臉就跟上去。


    進了灶房,周遭無人,桂嬤嬤雙手合十念過菩薩,眉開眼笑合不攏嘴,“王妃,東西給您放屋裏桌子上了,藥杵和雪蓮花也在那,快去吧。”


    由桂嬤嬤來交待,那就是說……


    “冥王殿下,沒在屋裏嗎?”,紀纖雲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聲音回到耳朵你,才覺出如此沒底氣,做了虧心事一般。


    兩輩子第一次,這麽慫,慫的沒臉見人。


    她都想不到,一向幹脆利落的她,還有拖拖拉拉不敢麵對現實,自欺欺人的一天。


    敷藥是要脫幹淨衣裳的,就算隔著一道簾子,姑娘家家的難免害羞,桂嬤嬤隻當紀纖雲是難為情了,慈愛的安撫,“沒在,在前廳呢。盡管去敷藥,王爺不到掌燈時分,應該是不會回來的。”


    “奧奧。”,紀纖雲如釋重負的舒出一口氣,堪堪應著便往房裏走。


    邁過門檻時候,被絆了一下,踉踉蹌蹌站穩,驚出她一身冷汗。


    心不在焉,心事重重,得要藥引的喜悅,被愁緒包著裹著,一點露頭的機會都沒有。


    兩刻鍾之後,擦洗掉心口的藥渣,望著鏡中一絲紅痕都不見的皮膚,終於,應景的扯出一絲笑。


    她重生了。


    須臾,放下鏡子,胡亂穿上衣裳,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鋪上。


    又陷入新一輪的謀殺腦細胞大戰。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腳步聲,驚走了她翻飛的思緒。


    戒備的一骨碌身坐起,從頭到腳,如一張拉開的弓,透著無比緊張。


    天光還亮,沒到掌燈時分,那貨怎麽就回來了?


    亓淩霄腳步輕快,輕車熟路的挑簾子進去,入目的景象,卻讓他皺了眉頭,“那藥引不中用嗎?”


    “不是……好,好的很。”,紀纖雲搖頭如撥浪鼓,視線飄忽著,根本不敢對視過去,“那什麽,毒已經解了。”


    毒解了怎會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難掩的慌張,無疑。


    亓淩霄心思微轉,四平八穩的走上前去,大模大樣的坐於地鋪一側,目光灼灼帶著關切,“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聽聽。”


    煩心事就是你!


    這話,紀纖雲自然隻敢在心裏呐喊一下。


    搓揉著枕頭緩解緊張,仗著膽子揚起臉孔,冷冰冰怒視,“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這不是你該坐的地方,下去!”


    亓淩霄不怒反笑,氣定神閑的坐著,甚至更加變本加厲,往氣衝衝的小人身旁挪了挪,“誰惹著你了?說說看。”


    被趕過的次數好像都數不清了,這兩天,他覺得小丫頭對於他的不請自入,態度已經放任許多。


    突然的疾言厲色發難,在他看來,就是被當了撒氣的筏子。


    哼,等他問出源頭的,定不能輕饒。


    誰讓那不開眼的殃及到他頭上。


    “你不下去是不是?我下去!”,紀纖雲梗起脖子,爬起來就跳到地上,柳眉倒豎,拿出最強勢的態度,低吼,“咱們隻是各取所需的名義夫妻,你天天不請自入的跑進來,成何體統!”


    名義夫妻?


    成何體統?


    毒解了,小丫頭突然來這一出?


    刹那的皺眉,亓淩霄便彎了唇角,起身過去長臂伸出,試圖把人拖回席子上,“光腳站地上,涼。我正好有事跟你講,過來好好聽著。聽完了若是還有脾氣,隨你鬧。”


    為了解毒才留下來的,現下毒已解了,再留下來,總該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私底下甚好,他卻從沒挑明挽留過,難怪小丫頭鬧一鬧了。


    聽話聽音,紀纖雲全身細胞都是戰備狀態,警覺的很,刹那,便腦中警鈴大作。


    怕是聽了那貨要說的話,本來就很爛的爛攤子,更不好收拾了。


    不可以!


    絕對不能讓他說出來!


    電光火石之間便打定主意,力量懸殊掙脫不開,情急之下,她張嘴就是一口。


    狠狠咬在那條強健的手臂上,毫不嘴軟。


    亓淩霄沒料到小丫頭如此狠絕,吃痛的鬆了手,不可置信的看向倉皇脫離他束縛的小人。


    決絕,堅毅,冷酷……戒備的立在那裏,如一隻發狠要抓狂的貓。


    冥王那廝目光投過來的一瞬,紀纖雲便先發製人,昂著下巴,氣場全開的冷冷瞥視過去,“疼,是不是?活該,誰讓你動手動腳的。位高權重了不起啊,姐姐我今天就不忍了。反正我的毒也解了,再不用忍辱負重受你的窩囊氣。”


    喜歡她哪一點?無從得知。


    那就來個釜底抽薪,當一次大大的惡人,讓所有的喜歡,都煙消雲散吧。


    孽緣,就要除掉孽根,她沒得選擇。


    隻有這一條路走。


    瘋狂的,厭惡她吧,最好。


    忍辱負重的窩囊氣?


    忍?


    亓淩霄兜頭挨了一盆涼水般,透心的涼,他自然不會傻到,認為這是小丫頭的小脾氣。


    鬧鬧小脾氣,怎麽可能說出這麽誅心的話?


    “你……”


    “我怎麽了?說說心裏話,有罪嗎?”,紀纖雲絲毫不給人插話的空隙,杏眼中的冷光比月光更冰幾分,“每次你都隨便闖進來,明明我都很不滿了,依舊屢教不改。你這,不是仗勢欺人是什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反正要走了,不痛快吼一吼,保不齊,會內傷一輩子。答應你那雙鞋也別想了,是你逼我的,本來也沒想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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