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大殿的門,皇帝亓鈺忽的身子一震,鈍痛襲來,讓他更是恨意從生。


    痛,很痛,錐心之痛。


    他卻沒有停留,頭也不回的離開。


    十六年了,數不清多少次的痛,不至於麻木,卻足夠他鎮定,隱藏。


    也許,他真的不能再這麽自私下去。


    該做個了斷了。


    坐上肩輦,從皇宮東北方向的鳳儀宮趕到西北方向的慈寧宮,心口的痛也消了。


    來到太後禮佛的佛堂裏,屏退一眾人,他也跪了下去。


    不是貴佛像,是他的母親,“母後,兒對不住您。病剛好起來,又添了堵。”


    “皇帝,快起來,這也不能怪你。”,太後苦笑著道,“都是那個惡毒的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毒手。可憐哀家的霄兒,就差那麽一點,就……唉,一回回的,哪裏是個頭啊。”


    “這次是他身子沒養好,平日裏,也不會如此。”


    “皇帝,哀家知道,你這是寬哀家的心。霄兒這孩子也是擰,天高海闊的,躲得遠遠,總能保命。非要回來,那毒婦哪是那麽好對付的。”


    “孩兒不如霄兒,苟且偷生……。”


    太後曆時抬頭打斷,“不許這樣說!絕對不能為了那樣的毒婦把命舍出去,總會有辦法的。萬物相生相克,有毒藥就有解藥,老天不會讓那個毒婦一直逍遙的。”


    亓鈺探口氣勉強點頭,“母後說的是,孩兒不會做傻事的。解藥一直暗中在找,霄兒在宮外方便行事,有他張羅,可能還有機會。”


    太後就拍了拍皇帝的手,“會的,一定會的。哀家總猜疑著,當年薛太醫是參透了解藥的奧妙,才被那個毒婦滅口的。就是可惜了,人死了無從查起,唯一有可能知曉的,他的女兒,一屍兩命也去了。纖雲那時候還小,定是無從知曉。”


    “薛太醫的女兒怕是也不得而知,作為丈夫,紀丞相從沒聽她提起這事。孩兒猜著,薛太醫這事瞞著女兒的。”


    “嗯,要命的事,瞞著更可能一些。”,太後撚著佛珠,一臉愁緒,“薛太醫不死,他女兒也不會血崩而亡,那,纖雲這些年,定是要幸福許多。算起來,那丫頭受的苦,也是因咱們而起。現在成了霄兒的王妃,更消停不得了,可憐啊。”


    “誰讓她有個紀明風那樣見風使舵的爹呢。”,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人,轉頭到皇後那邊,他怎麽不氣,連帶著,女兒也被遷怒,“那丫頭要怨,也得怨她那個爹。當初,霄兒那般病重,紀相為了保他更出色的大女兒,把她犧牲了。”


    兒子不是軟心腸,太後也不強求,“哀家看著那丫頭還不錯,希望霄兒能聽哀家幾句,善待她。今天霄兒可是拿她擋劍了,血糊糊的回來,那丫頭都沒說霄兒一聲不好,難得啊。”


    “霄兒病重時候,紀相雪上加霜,李代桃僵的羞辱,豈是您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就那麽在府裏當通房丫鬟用著,讓紀相蒙羞,解解氣罷了。半年一載,新王妃定了,也到了那丫頭被趕出府的時候。”


    *********


    桂嬤嬤負責招呼那幾個送補品的宮女、太監,紀纖雲僵直著腰,以外人看來甚是淑女的姿勢往前走。


    晌午十分,吃飯時間,她徑直就奔了正廳。


    六子在廊子下守著,齙牙一齜,很勉強很醜的一張笑臉,衝門努努下巴道,“隻有王爺一個人在用飯。”


    就算沒有吃裏扒外試圖刺殺,甚至還英勇的解決一個,紅杏出牆可是沒跑,不至於給臉色,他也熱情不起來。


    這樣的女人,會倒主子胃口的。


    偏偏,紀纖雲沒有隨他的意,“奧”了一下,推門就往裏走。


    六子怨念的捶了下腦門,唉,對這種傻的,就該更直接點。


    真的隻有一個人坐在桌邊,頭也不抬的優雅吃飯,紀纖雲眼珠骨碌碌轉,疑惑上前,“人呢?怎麽就你一個?”


    亓淩霄咀嚼的動作就頓了頓,很失望吧?


    該在的不在,隻有一個多餘的他。


    心口有些堵得慌,勉強把菜咽下去,挑眉冷冷望過去,“早知如此,就不會心急火燎回來了吧?”


    怎麽有點陰陽怪氣的,是她想多了嗎?


    紀纖雲被看的渾身有些不自在,擺脫尷尬,笑的很傻氣,“明天回來也誤不了吃藥,就是在太後娘娘那裏住著不太習慣,那麽多人圍著我伺候,太難受了。嗬嗬,看來我就不是能享受的命,昨晚上一直睡不好,總覺得那個床不如我的地鋪舒服。而且,那些太妃一直對我笑啊笑,我還得陪著,一上午,我笑的臉都酸了,想想,還不如對著你個冷臉的,至少臉不受罪。”


    刹那,不知怎的,齊淩霄從內往外的氣順了,哼了哼又去夾菜,“話真多,坐下吃飯。”


    “對對對!好好好。”,冥王的表情和語氣,太正常了,紀纖雲終於舒服了,激動的坐過去,卻碰到了傷口,弄的她齜牙咧嘴抽氣,“呀呀……疼……”


    齊淩霄掃視一眼,搖頭不語。


    隨時雞飛狗跳,看來,本性難移,什麽也給這丫頭板不過來。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饑腸轆轆,平平無奇 的菜色已經足夠刺激味蕾,不過,桌上沒有多餘的筷子。


    傷口的確不深,作為一個失血了的病號,她一樣懶得去廚房拿,賊兮兮的目光就覬覦起那把銀湯匙。


    可惜,那麽漂亮的東西,是冥王專用。


    借,肯定沒戲。


    直接拿,罵一頓轟出去,菜湯都沒得喝了。


    短暫的思考後,她不得已,伸手從盤子裏拿個雞腿,開啃。


    不能吃顏色重的,不能吃發性的,不能吃生冷的,被太後宮裏的清淡粥飯折磨過,她急需大魚大肉慰藉一下可憐的胃。


    迎接到看怪物的不屑眼神,紀纖雲先下手為強,“食不言寢不語,不許說話。”


    齊淩霄馬上用行動告訴她,什麽叫‘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顧自隨意說,“吃醬油,傷口會留疤。”


    “你不是也在吃?”,沒罵她,就是沒事,紀纖雲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笑嘻嘻啃得更歡,“在太後娘娘那裏,就是這也不許吃那也不許吃,你就別湊熱鬧了。留了那麽多血,不吃肉怎麽補上?”


    能跟他一個大男人比嗎?誰會在意男人身上有沒有疤?


    起初是出於好心,現下,齊淩霄有些如鯁在喉,“……也許,會有人介意的。”


    師兄是個追求完美,追求極致的,這丫頭,不知道嗎?


    又不是臉上,是後腰,古代裹得嚴實,又沒人看見。


    紀纖雲疑惑的剛要發問,就被門口說話聲吸引,頓時甩頭看過去,眉眼含笑,“啊,顧兄來了!”


    聲音清亮,雀躍。


    還沒看見人,心就被勾走了,在他麵前,這丫頭就不能收斂一點!


    齊淩霄目光暗淡下去,低頭安靜喝湯,嗯,這湯真難喝。


    顧西風已經進了門,看到桌邊的人,明顯,愣了愣。


    “嗨,不認識了?”,紀纖雲俏皮的擺擺手,“這樣,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顧西風重新邁步上前,俊逸的臉上唇角揚起,打趣道,“有人若是知道你今天回來,就不用無聊的跑出去了,肯定後悔死了。”


    “哈哈,可以讓耳朵好好休息休息。”,紀纖雲耍寶的摸摸耳朵,笑靨如花,“師傅他老人家,就是話太多了。啊,等我學會點穴的,趁他不注意,哼哼,讓他變木頭人。”


    “嗯,支持你……”


    當他不存在嗎?齊淩霄壓著心裏的小火苗,平靜的看過去,“藥好了?”


    “…。。嗯,成了。”,忘了正事,顧西風就有些歉意訕訕的,徑直過去從懷裏掏出一瓷瓶遞過去,“龜靈丹,補氣養血有奇效。”


    紀纖雲覬覦了,伸著脖子望過去,“我也流血了,怎麽給他不給我?”


    昨天就聽說隻是一點 皮外傷,現在,坐在那裏精神頭足的很,肯定是沒有大礙,哪用得著這個。


    “給你的話,就是大材小用。”,顧西風也不繞彎子,麵對一個直爽的人,他也不玩虛的。


    紀纖雲就白過去一眼,“切,我還不稀罕呢,省的補過頭流鼻血。奧,對了,我懶得動,你快去廚房幫我拿碗筷。上手抓,我怕冥王把我打出去。”


    顧西風點頭就要往外走。


    “留步。”,齊淩霄挑眉製止,隨即淡漠的眸光投向已經拉下臉來的小丫頭,“師傅不在,你不能在這裏用飯,去找奶娘。”


    眼珠轉了一轉,就算不情願,紀纖雲還是爬起來,鬱悶的離開飯桌,“天天演戲,早晚,我得成神經病。”


    打發了一個,齊淩霄狀似如常的揚聲對門外道,“添一副碗筷。”


    顧西風就擺手,“不必了,我過來之前吃過了。”


    “那,坐,我有事跟你說。”,齊淩霄就指指身旁的座位,待人坐定了便道,“前一段,你是接了聖旨過來給我看病的,現下,我已經痊愈,再住下去,恐怕會惹人懷疑。”


    “嗯,所言極是。”,顧西風自然清楚,讚同的同時卻一臉期待的話鋒一轉,“本來是不能留,借著你在宮裏遇刺受傷需要調理的由頭,倒還是可以多住三五日。你也知道,我醉心醫術,你的王妃又不吝賜教,我想借此機會,多和她討教一二。”


    嗬嗬,他受傷,原來還有這等好處。


    齊淩霄心內不快,麵上並沒有帶出來,“昨日師傅輸了真氣給我,已經沒有大礙,我不會耽誤出去做事,你留下的理由,恐怕不會讓人信服。三幾天也學不到什麽,惹禍上身就不好了,對不對?何況,龍伯那邊也離不了你。”


    “這個……。”,顧西風眉頭微皺,彈指間的思慮,還是有些肉疼的點點頭,“那我稍後就搬走。醫術,的確不能急於一時,以後她出了府,有的是討教的機會。”


    得到肯定答複,齊淩霄急不可查的扯了扯唇角。


    突的,心裏邪惡的浮起一絲快意。


    棒打鴛鴦嗎?鴛鴦不棒打,留著做什麽呢?


    *************


    太陽已經西斜,梅樹底下石桌子旁,紀纖雲依舊哈欠連連。


    睡得好好的午覺,非被拖出來見紀丞相夫妻倆,她的命,怎麽這麽苦哈哈啊。


    紀丞相和錢氏更是一肚子的氣,冥王府通報的把他們晾在門口小半個時辰,曬得都冒油了。


    好不容易說是冥王讓他們進來見人,居然,居然連屋子都沒得進。


    更別說茶水了。


    更讓他們生厭的,桂嬤嬤虎視眈眈站在旁邊,不卑不亢。


    擺明了,就是監視的。


    “本相要和女兒說話,你回避。”,紀丞相板起臉,端起了架子。


    桂嬤嬤皮笑肉不笑,一點都沒懼怕的意思,“王爺說了,讓我寸步不離的伺候王妃。”


    淪落到門檻都進不得,還裝什麽裝!


    鄙夷,隻剩鄙夷。


    對這種背信棄義的,她恨不得抽過去幾巴掌,哪還來的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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