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真墟在舒庸國有八座下院,以京都金天府的乾真下院為最大,為眾下院之首,隱隱有統領之責。


    江鼎降臨乾真下院,但見京郊山麓下,好一片連綿道觀,兩邊密密麻麻的屋舍趕得上一個小鎮,大殿更是修得恢弘氣派,隻以規模而論,比正經山門中的寶殿還高大。


    略一估計,恐怕這乾真下院得有上千弟子,超出江鼎的意料。


    每個下院的弟子名冊,都要上報宗門,雖然沒人看,但每年都會申報,記錄在案,江鼎出來之前都看過一遍,記得乾真下院好像隻有百來個弟子,哪出來這麽多?


    神念一掃,江鼎又是一怔,原來下院中大半弟子毫無修為,就是凡人,還有不少練氣一二層的,比凡人強些有限。真正說得上有修為的弟子,也就是一百來人,和江鼎記得的對得上。


    “原來是超編……”江鼎暗自好笑。


    此時,一道玉符飛過,如流星一般投入乾真下院,立刻就見正門洞開,一群道士迎了上來。


    江鼎一揮手,金光閃耀,漫天雲霞湧來,在空中列開一道雲路,他從中緩緩降落。披煙舉霞,雲霧繚繞,真好似神仙下凡。


    非是他好弄這些排場,隻是為了豎立洞真墟宗門形象,畢竟本宗和下院,有幾十年不聯係了,人心所在,難說的很。


    他一出現,在觀前相迎的隊伍紛紛拜倒,齊呼:“恭迎上師。”


    江鼎微笑道:“不必多禮。”


    人群起身,站在領頭的道士上前一步,躬身道:“見過江師叔。弟子是乾真下院掌院晉龍子。請師叔入內歇息。”


    江鼎微笑答禮。他早知道這位晉龍子,是一位築基後期的修士。年紀也不小,又是一院掌院,法侶財地一樣不缺,這個修為隻是一般,不過他卻是有管理才能的人。他遞交給洞真墟的賬目,重明子都批注過“此異才也”。如今看乾真下院的氣象,果然不同尋常。


    這位晉龍子年紀也不小了,麵上看大概三十許人,其實已經超過百歲,卻還要叫十七八歲的江鼎為師叔,看上去有些可笑,可這是修道界的規矩。


    江鼎隨他進了正殿,拜過道祖,便在廳堂就坐。晉龍子將院中情況報給江鼎聽。


    “現在下院有正式弟子一百三十一人,其中築基弟子九人,連弟子在內。另有外門弟子四百一十人,客居信男女五百二十人……”


    江鼎聽了半日,等他匯報完,才奇道:“怎麽這麽多客居的信男女?”洞真墟乃是個清修門派,非傳統香火道派,不需要善男信女供奉。怎麽一個下院收了這麽多信徒?


    晉龍子笑道:“您不知道,這是國都的風氣。如今舒庸國的道君天子篤信道家,愛好修煉。此風從皇城中傳出,席卷朝野。如今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愛好修煉,喜歡求仙問道。不少有錢人都寄身道觀,或者送子弟來道觀修行。”


    江鼎道:“然則常人多是絕道之體,不能修行。”


    晉龍子笑道:“是啊,可是他們是有錢人。”


    江鼎有些明白了,晉龍子繼續道:“如今京中大大小小道觀數百座,每一家都是如此。能收下弟子的,不妨收下。不能收的,隻要他們要求,不妨騰出個地方給他們住。反正供奉是不少的。現在誰家收的信眾多,誰家的規模大,誰就有本事。誰有本事,就能收更多的信眾,有更多的財貨。強者越強,弱者越弱。”


    江鼎疑惑道:“然而那麽多人修道修不出好歹來,還能信麽?”


    晉龍子不以為意道:“就說他們心不誠,或者機緣不到。要麽就教授些強身健體的氣功,或者障眼法,讓他們以為自己練成了。方法總是有的麽。我說一句不該說的,那江湖上的騙子還能忽悠幾個人,何況我們這些有真本事的?”


    江鼎隻覺得眼界大開,覺得這樣的事情並非正道,但也說不上罪惡。畢竟世俗的道觀要有立足之地,有自己一套規則,而凡人求道之風,自古有之,也非純是詐騙。他一個身家豪闊,不愁資源的幸運兒,也沒資格指手畫腳。隻是道:“我看晉……師侄有才能,乾真下院在京中發展的不錯吧?”


    晉龍子自得道:“不敢當,首屈一指說不上,但五指之數還是在的。”他眼珠微微一轉,再考慮自己的事。


    原來江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考慮怎麽借江鼎的威勢發展信徒,早已安排下那些有錢的信徒遠遠觀摩。正好江鼎降臨時排場十足,合了他的心意,讓那些信徒看見霞光瑞彩,仙人下凡的模樣,還不五體投地,多多的給錢?


    待跟江鼎聊了幾句,發現這個師叔真的年輕,還很好說話之後,他又活動了一下心思,想著是不是求江鼎接見一下最有錢的幾個大信徒?有江鼎這樣賣相十足的大修士站台,再加上自己三寸不爛之舌,這貢獻怕是翻著翻兒的往上漲。


    隻是他還在猶豫,畢竟金丹修士已經是超脫世俗的存在,且喜怒莫測,看這位小師叔年輕好說話,也許下一刻就翻臉不認人,自己一個築基修士,是在摸老虎頭。


    正猶豫間,他突然一驚,暗道:我怎麽把正事忘了?該死。立刻收了得意之色,長歎一聲。


    江鼎好奇,剛剛還得意洋洋,怎麽一轉眼就頹下來了?不免道:“師侄何故歎氣?”


    晉龍子歎道:“咱們乾真下院雖然麵上風光,其實隱患更大,簡直是風雨飄搖。”


    越說越離譜了,江鼎道:“怎麽?”


    晉龍子道:“在京城中,能得多少財,要看聚到多少人,但能收得住多少財,還是要看實力的。”


    這話江鼎認同,道:“乾真下院實力怎樣?”


    晉龍子搖頭歎道:“若論高手,還湊湊活活。畢竟京城都是下院,誰也不會派金丹法師駐守,每一家有□□個築基修士已經夠用。可是底下的弟子就不行了,咱們煉氣期弟子不但人數少,實力也差,跟其他下院道觀平等對敵,必輸無疑。”


    江鼎道:“為什麽?”


    晉龍子道:“沒本事啊。要什麽沒什麽。信眾再捐錢,也是世俗金銀,蓋房子還行,修煉資源就不行了。最有錢的不過供奉幾顆靈石,那管什麽用?沒有法器和符籙,大家對敵的時候趕不上對方。沒有丹藥,弟子們修為提不上去,發現了好苗子培養不起來,後繼無人。法術也不夠,連護山陣法也年久失修,給人打上門來,必死無疑啊。弟子每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寢食難安,夜不能寐,晚上做夢都會夢到下院給人毀滅,弟子成了宗門的罪人……”說罷抬起袖子,擦起淚來。


    江鼎見他說哭就哭,也佩服這老家夥真是好演技,眼淚跟水似的,說來就來。


    晉龍子雖然沒有直言,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我們技不如人,都是宗門害的,不給資源,光差遣人,實在是差勁。


    雖然江鼎覺得這家夥有作假的成分,但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洞真墟不給資源,才讓他們落在人後的。


    倘若和下院競爭的,是其他世俗的道觀,那麽輸了是他們自己不行,但別家都是大宗門下院,都有來自宗門的支持,洞真墟不支持,乾真下院當然力不從心。


    且這些下院是給洞真墟做耳目、處理外務的,都還算盡責,做到了義務,卻沒享受好處,這確實也不公平。


    當然,要說洞真墟什麽都不給,也不確實。至少每年會給一部分靈石和丹藥,引靈丹也有,築基丹也有幾個,每年還有一兩件法器,都是例行公事,那是宗門陣法直接傳送的,重明子去前早就設好,百年不變。維持當初的規模肯定沒問題,規模擴大之後就不夠了。而下院有什麽特殊要求,上報之後從來沒得到過回應。


    江鼎不插手這邊世俗的鬥爭,但該給的東西還是要給的,其實他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當下道:“掌院不必落淚,我不來便罷,若來了,豈有白來之理。你幫我請觀中築基弟子和練氣弟子分別來見麵。”


    晉龍子喜不自勝,立刻通知人去了。


    不一會兒,除了晉龍子在內八個築基修士也到了,他們修為各有不同,築基巔峰到築基初期都有,在觀中地位也不同。築基巔峰已經可以作為底牌存在,築基初期還是中堅力量。不過在金丹修士麵前,他們都是築基修士。


    能在宗門不大照顧的情況下築基的,這些修士至少天資和毅力都不差。江鼎也十分重視,和他們一一談話,每個人都勉勵幾句,並賜下法器和丹藥。雖然這些築基修士最小的也比他年紀大一倍,他修為在,長輩的派頭也拿得起來。


    每個人的禮物都是他準備好的,根據個人情況加以增減,有兩個年輕有為的,他比較看好,特別厚賜一些,當然這都是分別進行,不能表麵上露出不公。


    這築基修士是一個個找談話的,剩下一百多練氣修士就不能這樣了,一起見一下,人人賞賜一把五品法器,兩瓶丹藥。


    這些法器和丹藥卻不是洞真墟有的,洞真墟哪有那麽多低級法器?縱然有,江鼎也不可能都拿出來,畢竟還有其他下院呢。幾千把法器可不是小數,洞真墟沒有,還是江鼎一路上來在各個坊市掃貨得來的。他缺法器,可不缺靈石。


    一大筆財物砸下去,登時滿觀歡喜,人人奔走相告。江鼎也吸納不少玄氣。


    本來江鼎還打算給每個練氣後期弟子一枚築基丹,晉龍子卻阻止了,道:“好鋼用在刀刃上,一般弟子給一個築基丹根本不能築基,為了些庸才分薄了天才弟子的福利,並非智舉。”


    江鼎反問道:“那你說誰是庸才,誰是天才?”


    晉龍子嘿嘿一笑,道:“不如舉辦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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