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景融融,暖風熏熏,百花盛開。


    這裏是一望無際的花海。各色花朵堆滿了草叢、簇擁著灌木、擠占了枝頭。花容燦爛,白似雪色,丹如霞光,鵝黃、藤紫、淺粉、水藍,豔的豔,雅的雅,千姿百色,無不姣姣妍妍,美不勝收。


    一株巨大的花樹下,落花堆成了一堆,暖風一吹,枝頭顫動,落花如雨般撒下,又為花瓣堆鋪了一層新被。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悶雷,聲勢浩大,連天空都為之一暗。但巨大的轟鳴聲無法穿透這靜謐的氣氛,止於沉悶。這花海竟似隔絕世外,沒有受到影響。


    說完全隔絕,也不盡然。


    地麵微微抖動了一下,花堆也震動的塌了一角,無數花瓣紛紛抖落,露出半張白皙的麵孔。


    這落花叢中,竟藏得有人。


    那人閉著雙目,呼吸悠長,修長的睫毛有時微微抖動,顯然睡的正香,神色安詳的不帶一絲煙火氣。悶雷和地動沒有影響到他的酣夢,風再次吹過,落花再下,眼見又要把他重新掩埋。


    又過了片刻,天上雲層漸漸聚攏,陽光漸漸隱沒,天陰沉下來,百花失了明光照耀,顏色不免黯淡了幾分。


    這時,花海中的小徑上,一個少年匆匆趕來。


    少年不過十三四歲,尚未束發,還是總角的童子打扮,一張清秀的臉上掩不住凝重和惶然。


    他在花海中央站定了,往四周看了看,立刻發現了花瓣叢中的一點人麵,忙趕到花堆前,三下兩下扒開繁花,露出一個橫臥的青年人。


    原來那人是個青年公子,穿著淡紫色的輕衫,麵如冠玉,修眉俊目,若論相貌,雖未睜眼,已可以鎮得住百花園中萬千朱紫、但如此俊秀的容貌,卻不帶一絲脂粉氣,在花叢之中,比起壓倒群芳的花中魁首,更像個遊蕩花叢的折花人。


    那童子拂掉了蓋在那公子身上的花朵,搖了搖他,叫道:“公子,快起來。有大事了。”


    那人睫毛一動,睜開眼,目光瑩潤溫和,仿佛冬日之陽,緊接著坐起來,濺落了一地碎花,揉著眼道:“怎麽啦?葉姑娘怎麽啦?”


    那童子怔了怔,道:“什麽葉姑娘?啊,不是……”


    那公子接口道:“那麽是哪位姑娘?”


    那童子搖頭道:“根本不是姑娘的事兒。是剛剛,天變了,您知道麽?”


    那公子抬起頭,就見天空已經烏雲密布,頭頂甚至形成了一團漩渦般的雲層,天色暗的仿佛黃昏一般。


    垂下頭,他回答道:“嗯,我看出來了。怎麽了?”


    那童子道:“在這裏還不算什麽,畢竟有帳幕陣法在,外麵才厲害,天上出現了一道裂縫,裏麵噴出好多黑煙來,嚇死人了。這是什麽症候?”


    那公子哦了一聲,道:“那是天變。”


    那童子追問一句,道:“天變是什麽?”


    那公子丹鳳眼一斜,道:“你想知道?”


    童子點點頭,那公子打了個哈氣,道:“等我去夢裏問問三清道祖,回頭告訴你。”說著仰頭便倒。


    童子目瞪口呆,那公子剛剛倒下,立刻彈起來,道:“對了,小翎,你去叫葉姑娘不用彈琴了。請她回去休息吧。”


    那童子眨了眨眼,道:“葉姑娘什麽時候彈琴了?啊,您說三日前?您睡了三日,葉姑娘早不彈了,您不用特意吩咐。”


    那公子皺眉道:“她已經停了?怎麽我依稀還聽見琴聲呢?嗯,想必是葉姑娘琴技超絕,出神入化,以至於繞梁三日,猶有餘韻——古人誠不我欺。此等絕藝,當記下來——我的性靈呢?”


    那童子忙取出一筆一白麵扇子遞上,那公子縱筆在扇麵上作畫,筆走龍蛇,一氣嗬成。


    正這時,有人縱聲叫道:“公子,公子!”


    那公子筆下一停,刷的一聲,將扇麵合攏,皺眉道:“吵什麽?打擾我的雅興。”


    來人也是個童子,和小翎一般打扮,趕到近前,道:“公子,天變了。”


    那公子怫然道:“你們兩個怎的不事先溝通一下?同樣的事要你們大呼小叫兩遍?快滾,我還要欣賞葉姑娘的琴音餘韻。”


    那童子喘了口氣,道:“不……不僅是天變,剛剛天一榜變動了一下。”


    那公子眉毛一揚,道:“哦?怎麽變的?”


    那童子道:“變得是生靈誌。天榜沒變……但是地榜變了,整個榜單動了一下,所有在榜的生靈往下落了一格,榜首新生成一行。”


    那公子終於笑道:“有趣,新的榜首是誰?”


    那童子道:“是空的,而且就出現了一瞬間,緊接著就變回來了,先天天一榜和昨天一模一樣,排名沒有變化。”


    那公子沉吟了一下,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說著往後躺倒。


    那童子忙道:“我別下去啊——您先別睡。公子,天變的事情轟動了整個修仙界,那些大宗門和大世家都動起來了,好多人已經趕過來了。”


    那公子嗤的一聲,道:“什麽整個修仙界,你知道整個修仙界門往那邊兒開麽?不就是眼前那幾家,他們急什麽?天的事情有天上人管,他們著哪門子急?”


    那童子道:“是,可是有幾位已經到了,他們請您主持大局呢。”


    那公子道:“我幹嘛要主持大局?有什麽大局可主持的?一群驚弓之鳥聚在一起討論鳳凰落下的一根羽毛,就是聽著都覺得荒謬,我還主持,豈非自墮為燕雀?就說我睡了。”說著又一次往後倒下。


    小翎插口道:“公子,您看一眼去吧,不然他們老不走,把咱們地板給站髒了。”


    那公子沉默了一下,突然用手中的扇子敲手,道:“煩、煩、煩!”


    三個煩字出口,他飄然站起,掠過花叢。兩個童子對視一眼,追在後麵。


    行走之間,那公子身上自然而然換了一層衣服,輕衫便衣褪下,覆上一層烏檀色鸞鳳紋禮袍,頭上束著紫金冠,博帶寬袖,莊重雍容。


    走出花園,那公子就覺得鼻尖微微一涼,伸出手去,星星點點的雪花落在手背。


    “下雪了?”


    再往外看,漫山遍野,銀裝素裹,風卷著雪片肆虐飛舞,皚皚的白雪將天地化作茫茫一混沌世界。


    他的神色第一次認真起來,兩道修長的眉毛向上軒起,登時氣勢一變,不怒自威,微一示意,兩個童子同時大聲叫道:“謝天官駕到——”


    聲音遠遠地傳出去,震動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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