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升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說什麽?靈獸?”


    妖狐道:“你想不想要一隻靈獸?”


    江升平用手揉了揉額頭,道:“你說笑話吧?前輩?”


    妖狐露出一絲笑容,不同於之前的冷笑,邪笑,這一絲笑容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意,道:“你覺得不可思議麽?因為一個一萬年的老妖,竟肯屈尊臣服於新晉晚輩?”


    江升平道:“你把我想說的都說了,以至於我無話可說。”


    妖狐哈哈一笑,道:“在一刻鍾之前,我也想不到。可是舍此之外,還有其他的方法麽?自古艱難唯一死。或許馬上我就會反悔,在性命和尊嚴之前,現在我選擇了性命,強壓下了自尊心。你如果反對,或許我會高興。因為我終於有了光榮去死的理由。”


    江升平遲疑道:“你真的那麽惜命麽?”


    妖狐長歎道:“不惜命,你就不會現在看見我了。當年君聖給過我戰死的機會,是我不肯,才被鎮壓了一萬年。一萬年之後,我又麵臨選擇,我還是不肯死,寧可屈身換取你的信任。”


    江升平道:“你以為做了靈獸我就會放你?”


    妖狐道:“我說了,你拒絕最好,我可以順理成章的去死。隻是你我簽訂了契約,你可以放心了,我絕不會離開天心派,也不會背叛,否則必然死無葬身之地。我們可以一起離開,或者去其他的地方。天心派不會毀滅,我們都活著。”


    江升平沉默了一陣,道:“如果活著,你還想幹什麽?”


    妖狐道:“我要幹翻墨還真,讓他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東西。縱然我下十七層地獄,他也要老老實實呆在十八層,永遠在我之下。”


    江升平點了點頭,長出一口氣,道:“成交。”


    妖狐緩緩出了一口氣,道:“這種時候,你倒爽快了。有靈石麽?現在就可以布陣。”


    江升平掏出一兜靈石,嘩啦啦灑在地上,足有百十來個,道:“誰來布陣?”


    妖狐道:“靈獸契約,誰布陣不是一樣?我來吧。”說著撿起靈石按照方位放置,伸出手指一劃,一道真氣化作金光絲線勾出八個符籙,連接八方陣眼。片刻功夫,一個簡易的契約陣法已經成型。


    江升平道:“靈獸契約需要魂魄,你的魂魄呢?你這身體是幻化出來的吧?”


    妖狐口一張,一顆透明的圓珠在唇齒間滾動,道:“這是魂珠,我魂魄的一部分。不同於你拿的兩個,那是妖力,這是真的魂魄。”張口一噴,魂珠落在陣圖正中,道:“我需要你的血。”


    升平正要擠出手指的血液,妖狐無奈道:“你沒簽過契約麽?契約所用的血,都指的是心頭精血。”


    升平點點頭,咬破舌尖,一滴精血到了唇間。


    妖狐伸手指道:“噴在魂珠上即可。”


    升平目光聚集在魂珠上,精血在唇上化為紅珠,閃爍不定。


    妖狐麵無表情,隻有微眯起來的眸子中閃爍著一絲異色,顯得他心中頗為緊張。


    驀地,升平動了,隻有一個動作。


    他閉上了嘴,將精血含了回去。


    妖狐的心微微一沉——這小子,也太狡猾了。


    升平直起身,看向妖狐,道:“前輩,其實那妖聖離著威脅到你,還差得遠呢吧?”


    妖狐沉默了一陣,道:“他是個威脅,你看到了。”


    江升平嘴角一挑,道:“我沒說他不是啊。可是他還遠不到能親自趕來,把你從封印裏揪出來摁死的地步吧?當然就更沒到把您這位萬年以上修為的大妖嚇得委身晚輩來保命的地步了。剛剛你急切的求我也好,許諾許多條件也罷,無非都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就是這個契約吧?”


    他指了指眼前的契約陣法,冷聲道:“若不是做出山窮水盡的樣子,我怎會相信一個萬年老妖願意屈服於我?看來果然如此,你這等老妖絕不會屈服,更不會甘心居於人下,一旦讓步,定然包藏禍心。”


    那妖狐道:“怎麽能說掩人耳目?我擺出條件你若是答應,我自然會兌現,本座豈會失信於晚輩?可是你不肯,那隻有作罷。至於靈獸契約,是你願意簽的,我可沒逼你。”


    江升平冷笑道:“我說和你簽靈獸契約,可沒說要當你的靈獸!”


    說著,他一拂袖,勁風席卷,把一地陣法吹得七零八落,數枚靈石直接劈頭蓋臉打向妖狐。


    那妖狐也不躲避,身子一虛,整個人化作若隱若現的白光,靈石穿身而過,徑自飛了出去。


    在這樣的狀態下,他的聲音也變得虛化飄渺,淡淡道:“你竟然認得。”


    江升平切齒道:“你就是欺負我不認得上古的陣法,才敢這樣玩弄手段。這陣法也是靈獸的契約陣法,不過以你這樣擺放,主仆倒轉,我成了你的靈獸,到時候被你控製住,還怕不能放你出來麽?”


    說到這裏,他心中慶幸,若不是前幾日借來了二師兄的上古陣法典籍,悉心研究了一番,這回非給他騙過不可。這老妖怪用心何等險惡,自己若被他控製,會受何等苦楚,想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那妖狐淡然道:“這是上古陣法麽,這可是我們當時常用的陣法啊,當然是冷僻了點兒。”被揭穿之後,他麵上的驚慌失措立刻消失一空,剛剛那種窮途末路的頹唐更不翼而飛,看起來依舊是不怒自威的上位風範。


    江升平心中氣結,這妖狐確實就是那時候的人,也可以說用的就是當時的陣法,不過存心坑害自己的心思是確鑿無疑的。


    他現在撕去了偽裝,仍如此淡然自洽,與其說是寵辱不驚,直麵勝敗,還不如說是被揭穿之後維持住體麵,死豬不怕開水燙。


    至此,兩人徹底撕破了臉。


    江升平手指一翻,兩指之間夾著一個魂珠,那是妖狐放在陣法中心的魂珠,被他弄壞陣法時隨手收來。縱然陣法是騙局,這魂珠也是實在的,不然精血不落入魂珠中,不可能完成契約,拿到了魂珠,就拿到了妖狐這尊軀體的命門。


    “現在——”他冷然道,“滾回你的封印去,我不想再看到你。雖然你在外麵的幻化是不死之身,但我還是不介意那你剁著玩兒,就當是解悶。”


    那妖狐的身軀越來越稀薄,幾乎就要隨風散去,突然,他開口道:“我還有一句話。”


    江升平道:“要放什麽屁?”


    那妖狐道:“你願意加入妖族麽?”


    江升平幾乎失笑,道:“自你從上麵下來放屁以來,數這句屁放得最臭。”


    那妖狐居然不生氣,道:“你很不錯,論修為論智計,論資質論潛力,實在是大有可為。剛才我也是考慮不周,以你的資質,當個靈獸走狗實在是浪費,不如過來當我的客卿吧。我可以虛高位以待,比你在這個暮氣沉沉的天心派前途好上百倍。”


    江升平道:“你一個光杆竟還能出口招攬。是要在封印裏麵擠出一個位子給我麽?”


    那妖狐道:“是了,你現在看不上我這落魄的前妖聖。等我出了這方天地,重回妖族大聖之位,你要來做我的客卿麽?”


    江升平道:“不要誤會,剛剛那句話隻是單純的嘲諷,並非跟你談條件。”


    那妖狐道:“這樣啊,真是遺憾,希望你下次能改變主意。”說著身子虛化,消失無蹤。


    江升平長出一口氣,道:“終於滾蛋了。”用手摸了摸額頭,竟然濕漉漉的全是汗水。


    和一個萬年老妖對壘,對現在的升平來說,壓力還是太大了。


    現在……師父他們贏了麽?


    看妖狐的樣子,妖聖的投影威脅似乎也不大,升平懷著忐忑的心情出了摘星殿。


    半空中,皓月仍在,那玄衣男子仍如天神一般,淩空而立,一手前指,一道光華從他手中伸出,另一邊落在碧野大山深處。


    竟然在對峙。


    和誰?


    升平緊張不已,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升平!”


    升平一怔,立刻叫道:“師父!”


    細究聲音的來源,升平從腰間拿下掛著的一串玉簡,那是玄思真人臨走時交給他的禁製鑰匙,聲音從那裏傳來。


    玄思真人的聲音宛在身旁,道:“現在在天鬥觀麽?立刻上星宮,啟動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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