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風微寒。


    漆黑的防空洞猶如通往冥府煉獄的黃泉路,我站在洞口前,仿佛聽見從地獄深淵傳出的淒厲嚎叫。


    雖然王希聲稱藏鏡鬼不會在防空洞內出現,但縣派出所刻意阻撓村民進洞搜索,可能因為洞裏有某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小劍欽目睹小相從洞內出來,或許在防空洞某處能找跟他下落有關的線索。因此,有必要進去調查一下。


    當然,我並不希望在洞裏找到小相跟八名蔡姓兒童死亡有任何關聯的證據。


    為進洞搜索,我們返回學校向盧老師借繩子,他給我們找來一大紮奇怪的繩子。繩子是棉質的,稍為纖細,有點像織毛衣用的毛線,但比要毛線粗糙一些。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這紮繩子被纏繞成了球狀,大小跟籃球並不多,而且帶有一股食用油的氣味。


    盧老師說這紮繩子是去年搜索防空洞時,校長從家裏拿來的,本來是用來裹粽子。校長擔心再有學生走進防空洞,就把繩子放在學校以防萬一。雖然那次搜索,除了這紮繩子外,還拚接了不少別的繩子,但光這一紮就有近千米,應該夠我們搜索很大範圍。


    至於繩子上的異味,他的解釋是學校沒有倉庫,隻能把繩子放在宿舍的小廚房裏。剛才他拿繩子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瓶食用油,整瓶灑落在繩子上。繩子是綿質,吸附性極高,油都被吸進繩子裏,自然就會有異味了。


    雖然這根繩子略為纖細,總讓人覺得隨時會斷開,而且感覺有點髒,但有總比沒有好。畢竟我們在附近認識的人並不多,要找一根足夠長的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蓁蓁把繩子的一端綁在防空洞外的一棵樹上,使勁地扯了幾下,以確定繩結是否結實,以及繩子的韌度。本來,我還對這根繩子挺不放心,但見她這麽使勁也沒把繩子扯斷,才發現繩子比我想像中要堅韌得多。


    她把繩子的另一端係在我腰間後便說:“成了,我們進去吧!”


    “你怎麽不把繩子也係到自己身上?”我問。


    她白了我一眼說:“你跑得那麽慢,要是真的遇到藏鏡鬼,我跟你係在一起不就跑不掉了?”


    “你還真沒良心。”雖然我這麽說,但心裏知道,她這麽做是怕遇到危險時會束手束腳,不能全力保護我。當然,我也不排除她其實是嫌繩子沾有油跡。


    我用從警車上取來的強力手電筒,照亮前方漆黑的洞穴,裝作若無其事地牽著她的手,緩步走進令人不安的防空洞。她沒有任何抗拒的舉動,低著頭默默地跟在我身後。我想,此刻她嬌羞的臉頰大概又再紅潤起來。


    進入防空洞後,前幾米還尚能看清楚周圍的事物,再深入一些就完全置身於黑暗之中。無邊的黑暗如潮水般將我們包圍,充滿危機的壓迫感使我感到呼吸不暢,仿佛吸入鼻腔的並非空氣,而是漆黑的血液。


    蓁蓁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雖然有手電筒照明,但此刻卻猶如一根水管,我們隻能通過它窺探管口以內情況。管口以外是否隱藏著致命的危險,我們全然不知。在這個充斥著未知危險的洞穴裏,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對方。


    我緊握著蓁蓁的手,一步一驚心地走向防空洞深處,期間並無可疑的發現。防空洞比我想像中還要大,也比我想像中要幹燥,而且通道縱橫交錯。我想倘若一旦起火,火勢必定一發不可收拾,而在迷宮般的防空洞內遇到猛火,可說是必死無疑。


    還好,洞內並沒有多少可燃物品,我們隻是在部分洞穴發現少量戰爭時期遺留下來的物資。這些物資雖然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破舊不堪,但天曉得這些破銅爛鐵裏是否有仍能引爆的炸彈。所以,我們並沒有冒險去檢查這些物資,反正在這些破爛中也不會找到我們想要的線索。


    繼續往深處走,竟然發現其中一條通道的盡頭有燈光。防空洞荒棄多年,按理不可能仍有燈光,除非近期有人在這裏活動。不管對方出於何種目的到這裏溜達,也有必要查探一下。當然,我最期望的是能看見小相的身影。


    我壓抑心中那份興奮與期待,熄滅手電筒,跟蓁蓁謹慎地走進通道。突然,蓁蓁拉住我小聲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心裏隻想著小相的事情,便隨意答道:“在這種地方有燈光,傻子都知道有古怪。”


    “我不是說這個。”她搖了搖頭,“我們應該已經走得很深了,繩子有這麽長嗎?”


    經她這一說我才想起,我們已走了一段不短的路途,繩子應該沒這麽長才對。難道,她剛才沒把繩子綁好?我道出心中所想,得到的卻是她的白眼。她瞪眼怒道:“你讓我綁一次試試看?我用鞋帶也能把你像粽子一樣紮起來。”


    她是武警出身,肯定學習過捆綁技巧,所以她係的繩子應該不會輕易鬆脫。但是倘若繩子沒有鬆脫,以繩子的長度,我們又不可能走這麽遠。


    “繩子會不會斷了?”她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心裏也有些擔心,畢竟繩子如此纖細,總讓人覺得不可靠。但是我又不想增添蓁蓁不安的情緒,隻好強作鎮定地說:“你剛才不是試過繩子的韌度嗎?那會這麽輕易就斷掉呢!”


    為了消除蓁蓁的不安,也為了解除我心中疑慮,我緩緩地拉動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並不受力,我毫不費勁便拉了一大段,且繩子仍然軟弱地躺在地上。再拉,情況也一樣。當我拉第三次時,便發現問題所在——在我們剛才經過的通道盡頭,有一點微弱的火光。我迅速地拉動繩子,火光隨著我的動作而向我們靠近,當這點火光出現在我們身前時,我便傻眼了。


    “靠,繩子竟然著火了!”


    繩子是綿質的,而且吸附了食用油,一旦遇火就會迅速燃燒起來。要是平時我才不管它怎麽燒,但現在它可是我們離開防空洞的唯一方法。


    “繩子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著火呢?”蓁蓁也傻眼了,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刻把係在我腰間的繩子解開。


    我把繩子丟到地上,抬腳用力地將火苗踩滅,氣憤地說:“繩子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著火,肯定是有人故意將繩子點燃的。”


    “誰會這麽做呢?”蓁蓁疑惑問道。


    “除了王希還會有誰!他肯定因為下午的事,對我們懷恨在心……”我突然想起盧老師描述王希時所說的話,“他每天到學校就會到隔壁的資料室裏練書法,一到放學便立刻離開,不會在學校多待一分鍾。”


    我決定進防空洞時已經天黑,王希應該早就離開學校,也就是說他應該不知道我們要進防空洞,當然也不可能呆在洞外,等我們進洞後點燃繩子。知道我們要進防空洞的人,就隻有借我們繩子的盧老師,那麽說點燃繩子的人極有可能是他。


    可是,盧老師為何要這麽做呢?我們跟他沒有任何過節,也不存在任何利益衝突,他害我們不見得能獲得好處。而且身為教師,他應該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無聊事。


    “他會不會受王希指使呢?”蓁蓁說。


    “不可能。”我搖了搖頭,“下午時你也看到了,他跟王希關係隻屬一般,甚至不願意跟王希有過多接觸,肯定不會替王希做這種事。”


    雖然我很想知道是那個王八蛋斷了我們的後路,但現在當務之急是怎樣活著離開。必須在這個迷宮般的防空洞裏找到出路,才能整治那個該死的王八蛋。


    手機在洞穴裏跟磚頭沒兩樣,我跟蓁蓁各自嚐試過撥打手機,但都因接收不到信號而無法拔出。當下唯一能離開這裏的辦法,就隻有仔細回憶剛才走過的路。


    在我絞盡腦汁回憶剛才走過的每一條通道時,蓁蓁指著前方的燈火說:“我們不走過去看看嗎?或許能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女人有時候很奇怪,雖然明知前方有危險,但她們往往會願意朝著已知的危險前進,卻為黑暗中的未知而感到恐懼。蓁蓁就是這樣,她之所以提議繼續往前走,大概是因為前方燈火讓她感到安全。雖然在這種地方出現的燈火,顯然是個危險信號。


    反正已經走到這裏,再往前走一段也不見得會有什麽損失,但現在離開注定會空手而回。因此,我同意她的提議,緊握著她的手緩步走向通道盡頭。


    我們小心翼翼的前進,時刻注意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但走通道的盡頭,一直擔心的危險仍未出現。燈光源自一盞掛在洞壁上的煤油燈,這盞燈非常陳舊,可能跟這個洞穴是同一時期的產物。不過,以煤油燈的容量,不可能點燃了大半個世紀仍未熄滅,必定是近期有人將其點燃。


    煤油燈掛在一個丁字路口,右側有一條向下傾斜的通道,能看見盡頭有非常微弱的光線,但不像是另一盞煤油燈。


    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極其耀眼,如果有人躲藏在這裏,很容易就能發現我們。因此,我沒開啟手電筒,繼續借助微弱的燈光,跟蓁蓁走進右側的通道,緩慢而謹慎地往前走。


    通道盡頭似乎是個偌大的空間,因為隻能看見前方的微弱光線,絕大部分空間都被黑暗吞噬,所以不能確定實際大小。能確定的是這裏的溫度,明顯要比我們剛才經過的地方低,而且還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怪異香味。


    我沒花時間去回憶這股香味在那裏聞過,因為我發現前方光源竟然是來自一麵鏡子!


    這是一麵普通的方形鏡子,略比人麵大一些,如果出現在其它地方根本不會引人注意。但當我發現這麵鏡子時,立刻頭皮發麻,腦海隨即浮現藏鏡鬼的可怕模樣。蓁蓁也好不到那裏,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並緩緩後退。


    王希肯定向我們撒謊,事實或許正如吳威所言,防空洞是藏鏡鬼的藏身之所。可是現在才發現已經太遲了,因為當我們準備往回跑的時候,陰冷的笑聲已於漆黑的洞穴中回蕩:“嘻嘻嘻……昨天讓你們跑了,沒想到今天竟然主動送上門來。既然你們這麽想當本大小姐的奴仆,我又怎能不成全你們呢!”隨著這可怕聲音的響起,藏鏡鬼猙獰的臉龐亦隨之出現在方鏡子之中。


    “跑!”


    蓁蓁果斷地拉著我往回跑,可我剛踏出第一步,破風之聲便傳入耳際,小腿隨即傳來一陣冰冷的麻痹感覺,一時失去平衡便整個人趴在地上。我想,小腿大概被藏鏡鬼的“鬼爪功”刺傷了。


    “這裏是我的地盤,想跑可沒那麽容易,嘻嘻嘻……”


    藏鏡鬼陰冷的笑聲於漆黑的洞穴內回蕩,宛若來自地獄深淵。她那雙可怕的無形鬼爪,仿佛隨時會在某個黑暗的角落冒出來,刺穿我們脆弱的軀體。


    蓁蓁把我扶起來,並擋在我前麵,小聲地跟我說:“還能走嗎?能走就快跑,我隻能擋一會兒。”


    我知道她隻是在逞強,因為她扶起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在顫抖。她雖然是散打冠軍,但在無形的鬼魅的麵前,她隻能像三歲孩童般任由對方魚肉。


    她願意犧牲自己來救我,讓我很感動。若以理性思量,我應該接受她這份恩情立刻逃走。畢竟我就算留下來也幫不上忙,甚至可能扯她的後腿。但是,感性思維令我做不出這種貪生怕死、離棄同伴的可恥行為。


    然而,正當我準備義薄雲天地跟蓁蓁說“不能共生,那就同死吧!”的時候,小腿突然傳來劇痛。這是一種令人痛得死去活來的劇痛,來得非常劇烈,使我恨不得立刻把整把腿砍下來。


    劇痛使我倒地打滾,心想應該是流年所說的神經毒素發揮作用。蓁蓁連忙護在我身前,並小聲說道:“忍住,這痛來得快也去得快,過一會兒就不痛了。待會你能跑的時候,就立刻逃走。”


    我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大概一時半刻也站不起來,更別說逃跑。藏鏡鬼肯定不會安靜地等待我複原,在我能跑之前,她不給我多刺幾下才怪。


    掉下蓁蓁獨自逃跑,不管在感情上,還是客觀條件上都不可行。既然走不掉,就隻能留下來跟藏鏡鬼拚個你死我活。


    “你們小兩口就隻管嘰嘰喳喳,都不把我這個主人放在眼裏是吧!看來我得給你們一點顏色看看……”隨著藏鏡鬼陰冷的聲音,破風聲又再響來。


    蓁蓁條件反射般張開雙臂擋在我前麵,但她的速度遠不及藏鏡鬼,我的肩膀又挨了一下。就像剛才那樣,剛被藏鏡鬼的利爪刺中時不會很痛,隻覺得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從傷口向附近擴散,並伴隨著少許麻痹的感覺。但當這股寒氣漸漸消失,隨之而來便是足以讓人死去活來的劇痛。


    我強忍劇痛,拉著蓁蓁小聲說:“別管我,你先逃,我有辦法對付她。”


    “你連跑也跑不動,有個屁辦法!”蓁蓁突然聰明起來,但卻聰明得不是時候。她不肯先逃,我又跑不動,兩個人繼續呆在這裏就隻能等死。


    “好了,你們小兩口也吵夠了,是時候來伺候本大小姐。以後我會讓你們好好地相處,嘻嘻嘻……”


    陰冷的笑聲於黑暗中回蕩的同時,破風之聲三度響起,我猛然把蓁蓁推的一旁,挺身以手臂承受可怕的“鬼爪功”。藏鏡鬼的速度極快,出手隻在彈指之間,幸虧我事先已有心理準備,在她開口時就已經動手推蓁蓁,要不然這一爪肯定落在蓁蓁身上。


    “你幹嘛!”蓁蓁扶起我,在責怪的同時,關切之情盡表於顏。


    小腿的痛楚已經開始消失了,但肩膀及手臂傳來的痛楚仍非常強烈。我強忍劇痛,把蓁蓁推到身後,大義凜然地說:“保護自己的女人,不是每個男人都該做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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