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楚好笑,收回手,長長衣袖遮住手腕道:“您現在身份是我徒弟,睡在這裏怎麽行。”


    陳師鬆想了想,點頭,“也是,雖然你這主峰沒什麽人來,但還有個小徒弟在,你我行為也該避諱些。好吧,那你下午留在這裏,我現在取藥箱,為你推推毒。”


    喻楚點頭應允。


    於是她便在房間裏待了一下午。


    等到天色快黑下來。


    陳師鬆才皺著眉收起銀針,擦了擦額角的汗,搖頭低沉道:“你的毒已經深入骨髓了。”


    “早就深入骨髓了。”喻楚倒是並不意外,看他合上銀針藥箱,道:“今天給您接風洗塵,我特意準備了我們諭仙宗特製的美酒。”


    “真的?”


    陳師鬆愛喝酒,此時眼睛不由亮了起來,收起有些沉重的情緒,笑眯眯地收起藥箱,道:“算你這女娃娃有心,快帶老夫去。”


    喻楚好笑地在前方帶路。


    兩人出了門。


    陳師鬆記著自己是小徒弟的身份,於是乖乖跟在她後麵。


    這個時間差不多是用膳時間,喻楚到了大殿,便看到一抹雪白修長身影,正微微低著頭,默不作聲戳著粥,他有些走神似的,也沒動口,隻默不作聲地盯著麵前碗裏的粥。


    聽到動靜,少年抬起眸子,神色又蒼白,又有些僵,指節微微收緊望著相伴而來的兩人,他站起來,視線沒有去看後麵的啞巴徒弟,隻低著長睫,很低聲道:


    “……師父。”


    當初說過再也不叫師父的。


    如今破例,喻楚卻沒有半點反應,不知是沒有注意到,還是不在乎,攏著白衣從麵前走過,去往後方。


    少年呼吸微微頓住,眸光盯著麵前一小片地麵。


    眼神略微有些凝。


    他費了些力氣,才慢慢安下呼吸,緩解心髒的疼。


    啞巴徒弟看了眼桌上的膳食。


    等喻楚抱著小酒壇回來,他連忙上前抓住她衣袖,搖了搖,眼巴巴地示意桌上的東西。


    喻楚微微挑眉,知道這位老前輩愛口腹之欲,於是抬眸看向少年,又看了眼那些食物:“讓他與你一同用膳,可有問題?”


    江燃微微一頓,垂著眸子安靜。


    心裏模糊的難過和尖銳疼痛,以及讓呼吸都淩亂的慌亂。


    今天一下午……


    都沒有離開那個人的房間。


    在做什麽?


    少年不願細想,但一下午心髒要多疼有多疼,他不知道師父的意思,是不是喜歡上別人……可是有一點已經很清楚了——他對她無關緊要了。不僅那些喜歡不會再給他,甚至連師徒,都不會是唯一了。


    少年沉默了幾秒,眼睫有些顫。


    喻楚沒等到他回話,便側臉。


    她表情淡淡,對啞巴徒弟道:“去我那——”


    裏字還沒說出來。


    麵前少年忽然抬眸看向她,微微睜大眼睛,小臉蒼白道:“好。”


    他形狀漂亮的眼睛盯著她,抿了下唇角,乖巧盯著她,聲音很小道:“我知道了。……沒有問題。”


    喻楚眉梢鬆開。


    她沒多說話,回頭對新收的啞巴徒弟道:


    “你便在這裏用膳吧。”


    對方立刻點點頭,笑眯眯地過來,想接過她手裏的小酒壇。


    喻楚躲了一下,叮囑道:“雖然是仙力釀的酒,但不可多喝,這酒後勁還是很大的。”


    啞巴徒弟立刻點點頭,眼神亮晶晶接過小酒壇,又笑眯眯地抬起臉,對喻楚做了個感謝的鞠躬。


    “……”喻楚有點好笑,勾起唇,對他點點頭。


    啞巴徒弟高高興興抱著酒壇,自己給自己盛了飯。


    坐下擺起酒杯。


    他離開麵前之後,喻楚臉上淺淺的笑便收斂了。


    她淡淡攏起衣袖準備離開。


    “……師父。”


    很低的聲音叫她。


    她頓住腳步,回過頭,便看見少年微抿起唇,長指握在腰間劍柄上,略有些用力,指節都泛出幾分白,他握了握劍柄,抬眸望著她,淺色清澈的眸中有些微光。“師父要用餐麽?”


    可愛瞳眸,隱約有些眼巴巴的。


    喻楚頓了下。


    她卻沒有回這句話,隻是微皺起眉道:“照顧你師弟。”


    女子語氣清清淡淡的。


    和啞巴徒弟說話時,完全不同的態度和神色。剛剛還是淺笑著,如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了。


    江燃微微張開嫣紅薄唇,還沒有回答什麽,就見她淡靜轉身離開。


    他定在原地。


    緩了會兒,才回身慢慢到位置上,垂眸沉默不言地執起筷子。


    他低著頭,對麵的啞巴徒弟卻遞過來一個杯子,示意自己麵前的酒,想要給他也倒一杯。


    少年抬眸望了眼那個酒壇。


    就像是……師父的寵愛。


    他心髒模糊的疼,有些茫然地想,隻是臉上仍舊麵無表情,咬住唇角。


    從前她對他有多好?


    每次吃飯都陪,主峰上隻有師徒兩個人,用膳之後總對他動手動腳,那時少年隻會冷著小臉拒絕,被調戲狠了,還會通紅著耳垂說兩句重話。


    他性格正經,無非是說師徒有違倫理綱常,讓她收手之類的。


    她收手了。


    現在。


    江燃心尖忽然一縮,疼得他嫩白臉頰忽的更白了,抿唇緩了會兒,才把眸光從那個酒壇上移開。


    他不說話,隻低頭用膳。


    微燙的粥讓心髒也更痛了起來。剛剛師父對新徒弟笑……給他酒……還叮囑他不要多喝,是很溫柔的語氣。


    可轉眼,就淡了笑容,表情平靜,一句話也不多說了。


    江燃放下碗,低垂的長睫中,隱約有些碎光,隨後他不作聲地起身起來,沒有理會新來的小師弟。


    外麵天黑了。


    江燃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前,盯著對麵緊閉的房門看了幾秒。隨後又看了眼另一人的房間。


    他和師父是對門,師父和那人卻是隔壁。


    少年心尖有些慌亂,不知道她……她是不是會尋找替代?他不聽話就不要他了,諭仙宗宗主並不缺徒弟,隻要師父願意,很多人會爭搶著做她的徒弟。如果她喜歡對方,那個人應該也不會拒絕她……


    還會對她好……


    回應她……


    然後。


    就再沒有他江燃什麽事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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