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陷入一片漆黑的世界,能夠感知到的隻有無盡的下沉。


    恍惚間,仿佛有綿軟的觸覺,輕輕抱住他,像一朵棉花糖突然塞進懷裏,並且是猝不及防的撞上來,纖細手指環住他的腰,小臉貼著他心口,輕糯嗓音不假思索開口:


    “老公有人欺負我!”


    那是第一次抱到她時的感受。


    怔然。


    不習慣。


    卻不反感。


    沈昀遲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回憶到初見的情景,驀然發現沒有任何好的回憶,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他把人帶到自己車廂……她很乖……乖乖被他攬著走……像隻可愛的兔子,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道:


    “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動。”


    小兔子聽話又信任地跟著他走。


    他就把那隻兔子。


    放在凶猛的野獸口下。


    暴露她。


    為他吸引獵物。


    徹頭徹尾的利用。


    她茫然,走過來想輕輕扯他衣袖。


    他拿著槍抵住她瘦弱肩膀,沒有情緒道:“離遠點。”


    ……


    回憶及此,他隻能感覺心口重重的撕裂,尤其記得女孩後來綿軟抱著他,對他說,『一見麵就喜歡你了。』


    她是懷著喜歡的心情,靠近他的。


    血都濺到了臉上,也沒懷疑,還走過來小心翼翼拉他衣角。


    他連衣角都沒有讓她牽到。


    所以結局似乎是在開始就注定。


    就在這趟列車上。


    他早就把人推遠了。


    …


    沈昀遲緩緩睜開眼睛。


    狹長漂亮的眸,無意識地望著上方的天花板,隨即恢複到漆黑的清醒,他微微睜大眼睛,翻身坐起來,望了眼自己身上,紗布滲透的血跡。


    “三爺。”


    始終守在一旁的老管家連忙上前,嘶了聲。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把年輕軍閥給按回去,“您別起身,您看您,傷得這麽重……”


    單是看看那一身誇張的血跡,老管家就忍不住倒吸口冷氣。作為堂堂中六省的掌權人,又是運籌帷幄身手極佳的天生領袖,少爺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麽嚴重的傷……


    老管家有點忍不住想問。


    ……您不疼麽?


    但又似乎沒必要問。誰都沒想到,三爺竟然會……那麽在乎喻姑娘。


    沈昀遲怔然垂著眸。


    醒來後,腦子裏第一瞬間湧現的,自然是失去意識前最後的場景。


    車頂訣別。


    美人本就蒼白的臉色霎時更白,咬著牙,甚至不敢問,幾秒後才眸光深晦地問:“……她人呢?”


    老管家滯住。


    “人呢?”


    漂亮的眸掃過來,眸尾隱約紅了,嗓音啞極。


    老管家把腰彎到了九十度:“少爺不要急……您和喻姑娘一起跳下去的,您都回來了,喻姑娘不會有事的……吉人天相……”


    …


    沈三爺眼前驟然一黑。


    那一刻,看不見任何東西。


    忽然脫力,他抬手輕輕撐住床麵,低著頭,唇瓣緊緊咬著,在車頂時心底就破開一個大洞,此時嘩啦地灌著更冷的風,他一隻手下意識按住心口,但冰冷依舊鑽進骨髓中。


    因為太冷,心髒空空的,心悸中含著恐慌。


    還有深重的茫然。


    ……她真的跳下去了。


    她跳了。


    她不想要他,哪怕她會死。


    沈昀遲抬手按住太陽穴,隱隱的疼變成撕裂般的痛,他低垂著眸,長睫毛遮住眸光裏氤氳的霧,那一瞬間沒有任何軍閥的狠戾暴虐,隻有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懵懂,和恐慌再也挽不回的無措,眼神仿佛陣陣碎裂,垂著眼,像個小小的孩子,胳膊遮住狹長漂亮的眸尾,白著臉不作聲。


    老管家看著他微微發愣。


    少爺年紀雖輕,卻從沒有讓人感覺脆弱的時候。他們也習慣了聽從命令,從來沒覺得少爺需要同情,或者心疼的這種感情。但此時看著年輕軍官低頭默不作聲,卻清晰感覺到一種單純無措,紗布又滲了血,他像感不到疼痛。又或者是用這種疼痛麻醉掉另一種。終究還是另一種疼……對他來說更像拿刀一刀刀紮下去,紮在心尖,戳得鮮血淋漓。老管家默然深深歎了口氣。


    “少爺。”


    他放輕聲音喊了句。


    對方沒反應。


    像完全感知不到外界了。


    老管家深深知道人需要自己靜靜,現在也不可能聽得進任何安慰。而且安慰的話,都會顯得蒼白……從呼嘯的火車上跳下去,少爺這麽好的體魄也傷得很重,並且是好運,沒有落下高原。但喻姑娘至今沒有找到,多半是墜落進那林海之中了……她身子又嬌弱,再怎麽樂觀,也隻覺得凶多吉少。


    老管家又不自覺的想歎氣了,但卻怕驚擾到對方,隻好默默躬身,往後退了退,站在珠簾外。


    也不敢走遠。


    畢竟三爺連跟著跳車都做出來了,還真怕他一時想不開……


    管家有些唏噓。


    高高在上驕傲冷漠的少帥大人,某天竟會被他這個老人家擔心。還擔心那驕傲的人想不開。


    世上果然沒有什麽不可能。


    喻姑娘在時是救贖。


    離開,也就成了心障。


    少爺他……


    老管家往裏室看了一眼。


    *


    沈老爺子對孩子的狀態也很擔心,卻和管家一樣,不太敢打擾對方。他拄著拐杖站在門邊,朝裏麵看了兩眼,問老管家:


    “這樣多久了?”


    老管家也朝裏室看了看。


    沈三爺仍低著頭。


    他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晚上,仍舊沒移動過,還帶著很重的傷,這樣下去大家都很擔心……


    “已經快一天了,”老管家回答,低聲道,“從醒來就這樣沒動過,紗布都透出血了……老奴不敢勸。”


    沈老爺子也沉沉地歎口氣。


    他問旁邊近衛,“那個小丫頭呢,有消息了嗎?”


    近衛低聲報告道:“那段路軌前後都搜過了,那附近的湖水溪流也搜過,都沒有。另一隊已經去了高原下,但如果真的掉下去了……”


    後麵他也沒敢再說出來。


    幾人談話聲音很輕,和裏室也隔得很遠。


    一句也不敢讓現在的三爺聽到。


    沈老爺子目光沉凝。


    大家都明白,恐怕凶多吉少。可這個消息要怎麽說出去?


    “繼續找。”


    就算真的凶多吉少,總歸是能找到人的。隻要沒親眼看見最壞的結果,他們心裏就都存點期望。


    “是。”


    近衛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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