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的運氣不是太好。


    其實北蠻打過來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呢,挨的十軍棍已經將養得差不多,可以上陣殺敵了。


    論英勇殺敵,陳立還真的不輸給誰,尤其他如今懷著立功的心思,衝殺起來就更勇猛了。然而凡事有利便有弊,他衝得太急,脫離了小隊,深入敵陣,被幾名北蠻人夾攻,到底是挨了一刀,從馬上跌下來,撞到頭昏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喊殺聲已經不在身邊,顯然戰場轉移了。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陳立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伸手一摸腰間,染了一手溫熱的鮮血。


    他這一刀挨得其實不是很深,這全賴他身手不錯,在關鍵時刻躲閃了一下,北蠻人的彎刀在他腰間劃開很長的一道傷口,但沒有傷及髒腑。如果不是他的馬突然絆了一下將他甩了下來,他至少還可以回城去的。


    但是現在——陳立稍稍一動,立刻覺得腳踝一陣劇痛——他在被甩下馬的時候,右腳還在鐙內,被拉脫了臼。而且就這麽一動,腰間的傷口也迸裂開來,血立刻流得更快了。


    完了。陳立頹然地躺倒在地上。他見過流血至死的兄弟們,神態多數還十分安詳,有些仿佛睡過去一樣。也曾有險些因為流血過多而死的同袍說過,那時候身上隻是發冷,如同冬日裏躺在雪窩子中一般,漸漸的就麻木並且想昏睡過去——隻要睡過去,人就完了。


    陳立現在就覺得眼皮在發沉了。喊殺聲還在繼續,標誌著稍遠處戰鬥仍在進行,也就意味著現在沒有人來打掃戰場,更沒有人來救他。


    四周都是屍身,陳立拚命豎起耳朵,希望能聽見馬蹄聲——有一匹馬,他就能回去——然而除了不遠處的喊殺聲之外,什麽動靜也沒有。


    回不去了……陳立絕望地想。自來當兵的大概都是這個結果吧,老話都說: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隻是,他有些不甘心呀!他還不到三十歲,還沒有娶妻生子,連點香火都沒留下。哎,哪怕沒有兒子,他倘若已經娶了棗花,小猴兒將來總會給他上炷香的,可現在……


    遠處突然出現了燈火。陳立先是一喜,隨即就握緊了身邊的佩刀——若是北蠻人,那他寧願給自己一刀。


    “看看有沒有活著的人!”傳過來的卻是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隻要是我們的人,都要檢查!”


    晃動的燈火像無數眼睛一般移動過來,陳立看見一群人,個個都穿著西北手織的粗布衣裳,每三人一組——兩個抬著個像床板似的東西,另有一個人在旁跟隨——像水流一般分散開來,在戰場上翻動著。


    “這裏有一個,抬走!”


    “這裏也有,抬走!”


    不高不低的聲音此起彼伏,遠處的喊殺之聲似乎沒有怎麽影響到他們,陳立瞪著眼看著,半晌才反應過來:“我在這裏!”


    “這裏有人!”剛才發令的那個少女飛快地奔跑過來,手裏氣死風的燈籠往陳立身上一晃就叫起來,“快來人,他在出血!”


    她一邊喊著,一邊打開腰間那個奇怪的搭褳,蹲身下來就解陳立的衣裳。


    “哎——”陳立隻來得及叫了半聲,少女已經將他的衣裳扒開,迅速在他腰間的傷口上灑了一層藥粉,隨即用一條布帶將傷口緊緊縛住:“快,抬去急救!”


    她一邊說,一邊又從肩上拽下個大號酒囊來,塞到陳立嘴邊:“喝幾口!”


    陳立懵懵懂懂,下意識地張開了嘴,頓時被灌進幾口又甜又鹹的液體。沒等他品出來喝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已經有兩個健壯婦人抬著“床板”跑過來,將他抬上了“床板”,並拉過“床板”兩邊釘著的寬布帶,將他縛在了“床板”上,抬起來就走。


    少女緊跟在旁邊,用手按著陳立腰部,陳立隱約聽見她在嘟噥:“指壓止血,就是這裏,應該沒錯……無法用止血帶的時候,壓迫止血……”


    這說的都是什麽?陳立莫名其妙。腰間的傷口被這麽一弄疼得厲害,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反對,隻能任憑這幾人將他抬著,一路小跑地往城門方向跑去。


    “侯爺,那邊就是王妃的人!”城牆之上,定北侯的臉黑如鍋底,身邊的侍衛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外頭的仗還沒有打完,雖然西北軍將北蠻人擊退了五裏地,但畢竟現在還在打著呢,郡王妃竟然就帶著人出城了。


    “管城門的人本來是想攔的……”侍衛喃喃地道,“但王妃她,她手裏有令牌……”


    定北侯的臉更黑了。那令牌肯定是沈數給她的!這混蛋小子,竟然將能出城的令牌都給了媳婦,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立刻給我把——”定北侯正想說把蔣氏攔回來,話說一半突然停住了。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所以那星星點點的燈火就格外看得清楚:一條燈火的河流在黑暗的城外、剛剛戰鬥過的地方像蛛網一樣分散開來,或停頓,或向前流動,或向後流動。


    “有人回來了?”定北侯眯著眼睛看去。那些光點移動得平穩而迅速,一直移回城門之內,衝著那塊空地就去了。


    城門之內的那塊空地十分顯眼,因為那裏特別明亮,仿佛全城的燈燭都聚集過去了。


    “那是什麽地方?”定北侯眯起眼睛看著,看見有幾個人抬著些門板似的東西,上頭躺著滿身血汙的軍士,徑直送進了不同的帳篷之中。


    “是郎中和軍醫們——”侍衛被一個不熟悉的詞兒卡了殼,半晌都想不起來,隻好道,“診治的地方……”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什麽手什麽的,實在是聞所未聞的詞兒。


    定北侯定定地看了片刻,再將目光移向城外,便見那條蛛網一樣的光帶又起了變化:大部分光點開始向城內移動,而剛剛回到城裏的光點又向外移動,交叉穿過,卻又彼此錯開,乍看好像有些亂,細看卻又覺得有條不紊。


    “侯爺,王妃是將受了傷的兄弟們……”他們隻能等戰鬥完全結束才能去打掃戰場,這個時間裏,或許就有人因為延誤而丟掉了性命。但現在王妃帶的這支什麽救護隊,卻不必等戰鬥結束就能去救人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定北侯的臉色告訴他,這不必多說,大家都知道了。


    蝶衣一直到進了帳篷才敢將手稍微鬆一鬆。一直半彎著腰按著傷口,她覺得後背和手指都要僵直了。


    “王妃,這個是出血不止!”


    “抬上來。”桃華剛剛一個傷兵清洗完一道深而長的傷口,移開位置將他交給持著針線走上來的丁郎中,轉頭看見蝶衣抬進來的人,“不要鬆手,繼續按住!”


    蝶衣剛剛才直起腰,一聽這話頓時又彎下去了,將幾乎沒了知覺的手指又按住位置。


    陳立在腰間的布帶被解開的時候才發現,這一路跑過來,傷口竟然並沒有出很多血。即使現在這個女子將創口翻開在清洗,血也沒有他想像的那樣奔湧而出。是自己身體裏的血快要流幹了嗎?但他現在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要死的感覺啊。


    等等,剛才那個將他弄回來的女子說了一句什麽?王妃!這,這是王妃?正在給他清洗傷口的女子就是王妃?


    陳立當然是見過郡王妃的,不過隻是遠遠的一眼,那時候郡王妃身邊簇擁著侍衛和侍女,他這樣的小兵根本不可能走到近前去,隻覺得郡王妃看起來的確尊貴雍榮。但是現在,這位尊貴的郡王妃卻穿著跟別人一樣的粗布袍子,兩隻手上還染著血漬,親自過來給他清洗傷口。


    “要縫合。”陳立在疼痛中聽見眼前的女子說了一句,“麻藥呢?”燈燭的光異常地明亮,陳立能清楚地看見王妃的頭發連發髻都未挽,而是編成了一條辮子就垂在背後,像西北某些村子裏未嫁的姑娘一般。臉上更是脂粉未施,然而那雙眼睛既黑且亮,猛然抬起來的時候帶著說不出的鋒利,讓陳立竟有些不敢直視。


    立刻就有另一個年輕女子端了一碗藥過來給陳立。那藥味道極重,陳立本能地張了張嘴,正想問問這是什麽藥,王妃已經不容置疑地道:“快點喝!”


    現在她已經站直了身體,稍稍拉開一點距離,陳立隻覺她簡直是生平僅見的美貌,比西北女子精致細膩,偏偏眉宇之間的英氣卻絲毫不遜。陳立不知道什麽豔光逼人容光懾人的文雅詞兒,卻隻覺得竟然生不起違抗之心,下意識地張嘴把那一小碗實在很難喝的東西咽了下去。


    “清創完畢,準備縫合。”陳立聽見王妃說了這麽一句,那兩個抬著他的婦人就將他移到了一張桌子上,之後抬著那塊“床板”就出去了,似乎這裏已經沒有她們的事。


    陳立驚訝地發現,那碗藥喝下去,他的傷口竟然好像沒那麽疼了,倒是一股子困意湧上來,很想睡覺。不過隨即他就瞪大了眼睛,因為向他走過來的那張臉極其熟悉:“怎麽是你?”這不是姓丁的嗎?


    隻是這時候丁郎中可完全不是前幾天被他揍了一頓時的那副窩囊樣兒。他也穿著白色的粗布袍子,臉上染著幾點血漬,袖子高高挽起,手裏持著像針線似的東西,對陳立的話充耳不聞,低頭就察看他的傷口。


    “我不用你——”陳立正要掙紮,又有人抬著一個血淋淋的軍士衝了進來:“王妃,這個腹部中刀,腸子流出來了!但是還有氣!”


    腸子流出來了?陳立也跟著看過去,那個軍士他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依稀記得是左營裏的人,出城之前見過的。燈光下他身上血淋淋的,胸口微弱地起伏著,幾乎難以覺察。


    “丁郎中負責那一個!”王妃立刻下了命令,“小丁郎中,你來給他縫合!”


    小丁郎中?也姓丁,不就是姓丁的兒子?陳立還想表示反對,但藥性已經發作,他神智都不怎麽清醒了,隻能躺在桌子上,自覺就像一頭待宰的豬一般任人擺布。昏沉之中,他隱約聽見有聲音帶著幾分悲痛地道:“王妃,這人沒氣了……”


    沒氣了?是說腸子都流出來的那個左營軍士嗎?陳立昏沉地想著:又是被姓丁的治死了吧?不過,腸子出來,人本來也是該死了……


    “王妃,這個腹部中刀!”又一個聲音闖進帳篷,是個女聲,大概因為緊張而十分尖銳,震得陳立又清醒了一點兒。


    他能感覺到自己腰間的皮肉好像在被什麽東西戳刺,可是疼痛的感覺卻十分輕微。他想轉頭去看看,但腦袋很沉重,身體根本不聽使喚,隻有耳朵好像還管點用,聽見王妃再次道:“屍體抬出去,丁郎中,準備給他手術!”


    王妃的聲音聽起來冷得像冰,堅硬得像石頭,而且比剛才還提高了些,仿佛在斥責誰一般。陳立拚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過去,卻隻看見丁郎中轉過去的背影,瘦削而沉默。


    陳立並不知道,在他昏睡過去之後,這樣的情況還在陸續發生,並且不僅僅是在丁郎中的這一個帳篷裏。


    天色大亮之時,西北軍將北蠻擊退十裏,在險要處駐紮下一部分兵馬,其餘人會在打掃戰場之後返回城外軍營。


    徐軍士十分幸運地隻受了些少擦傷,最重的一處傷是有個北蠻騎手一刀砍在他肩頭,刀鋒被內襯的皮甲擋住,沒有砍傷皮肉,隻將他肩頭砸出了瘀青,一條左臂有點抬不起來。


    不過這根本算不得什麽。北蠻這次像一群餓狼一般,又是夜襲,戰況十分激烈,戰場之上到處都是屍身。徐軍士跟兩個同隊的弟兄一起,在屍體堆裏翻找著,自己這邊的人要送回城裏,北蠻人的屍身就堆起來放把火燒了。


    “一個活人都沒有?”一名軍士喃喃地道,將一個胸前中刀的西北軍士屍身拖出來,歎口氣抹下他猶自大睜的雙眼,“兄弟,安心去吧,侯爺定會照顧你家裏的。”


    每個戰死的士兵,定北侯府都會給一筆撫恤銀子,這銀子說是朝廷給的,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朝廷連餉銀都要克扣拖延,撫恤銀子就更不必說了,這筆錢裏少不了定北侯府自己貼進去的。


    這也是西北軍始終服膺定北侯府的緣故之一,定北侯府比朝廷更愛惜他們,他們自然要效忠。


    徐軍士心裏更緊張了。在營地清點人數的時候,他就沒看見陳立,現在戰場上已經打掃了一大半,竟連個活人都沒見著,莫不成陳立竟——戰死了?


    每次與北蠻打仗,都有平日裏交好的兄弟戰死,然而陳立身手不錯,多年來運氣也不錯,始終無事,以至於習慣成自然,徐軍士對於他的戰死,竟然沒有什麽心理準備。


    “我,我哥哪去了……”不遠處傳來帶點哭腔的聲音,一個年輕軍士在屍身堆裏拚命地扒著,“我記得我哥就是在這裏被人砍了一刀的,肯定在這裏!”


    “兄弟,別著急,或許記錯了呢。”旁邊的軍士勸慰他,“也或許你哥傷不重,挪去了別的地方,我們再找找。”


    年輕軍士仍舊在狂扒:“不可能!我哥肚子上挨了一刀,腸子都要出來了,不可能再去別的地方!我也沒記錯,就是這個樹樁子旁邊——要不是這個樹樁子擋著我,我一定能過去把我哥救下來的!”


    然而他沒能過去,反而被戰鬥的洪流卷著,一步步離倒下的兄長越來越遠,現在回過頭來尋找,人竟然沒了?


    “或許,或許已經被人救了?”另一名軍士不確定地道。


    “誰會來救?”年輕軍士眼淚已經要掉下來,“一打完仗咱們就來清掃戰場了,還有誰比咱們更早的……”


    另一個人年輕軍士有點莽撞地道:“腸子都流出來,這會兒也根本——”


    話猶未了就被剛才那個軍士一拳捅在腰上,後頭半句咽回去了。誰都知道,這一仗打了大半夜,真要是腸子都流出來,這會兒找到也死了。這軍士本來是想勸慰一下,表示找不到沒關係,因為找到人也多半已經死了的意思,可是這話是能說的麽?真是也太不會說話了。


    眼看著沒了哥哥的那個軍士果然轉頭來瞪說話的這個,看起來很想過來打一架的樣子,夾在中間的這軍士心裏一急,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不是說,郡王妃帶了個救護隊來?”


    這話一說出來,年輕軍士頓時眼睛一亮:“我哥哥,會是郡王妃救走了?”


    是不是的,這會兒也得說是啊。中間的軍士硬著頭皮道:“聽說這個救護隊就是專救傷兵的,說不定……”


    “可——”年輕軍士的眼睛又黯淡下來,“這仗剛剛才打完,郡王妃在城裏,不會比我們來得更快啊。”


    “這也不一定……”徐軍士倒是被這話啟發了,“剛才我們一路看過來,竟沒一個活著的兄弟,這不對勁……”每次戰鬥之後,總有受傷而未死的軍士等著人去救呢,這次全是死的,實在也太巧了吧?


    “真的嗎?”年輕軍士又生起了希望,“那,那郡王妃現在在哪裏?”


    徐軍士也想知道啊:“多半,是在城裏?我記得郡王妃征用了一片民房來著,說是要做什麽病房……”


    的確,陳立等人現在正在那片民房裏。


    身上有些發冷,頭也很沉,陳立知道自己在發熱。一個中年婦人走過來,端給他一碗湯藥:“你醒了?你身上有條大傷口,現在發熱也是正常的,把這藥喝了吧。躺著別動,有什麽事隻管叫我們,到了晚上會替你換藥的。”


    陳立轉頭四顧,發現不大的房間裏躺了六個人,婦人給每個人都發了一碗湯藥。


    “嗨,兄弟——”旁邊躺的年輕人才二十出頭,精神顯然不錯,“你怎麽樣?”


    陳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那裏裹著白布,疼痛仍在,針紮蜂蟄一樣地折磨著他,但他的確覺得自己精神還行,並不像流血過多會死的樣子。


    小夥子很健談,指了指自己大腿:“我腿上挨了一刀,郎中給我縫起來了,說不要緊,養些日子就好了。”


    郎中!陳立想起來了,當時那個姓丁的小子就拿著好像針線的東西過來,難道也是給他把腰裏的傷口縫起來了?


    “你幹什麽!”旁邊看護的婦人一把按住他的手,立起眼睛,“誰讓你隨便動傷口的?感染了要死人知不知道?郎中們費了半天的勁兒把你救回來,你給我老實點!”


    西北的婦人素來潑辣,尤其是這些中年婦人們,更是剽悍,屋子裏的幾個人可能都被她罵過,全都老老實實地躺著,衝陳立擠眉弄眼。


    陳立正要說話,門口忽然衝進個年輕人來:“哥,哥!”


    “怎麽隨便亂闖病房!”婦人立刻跳起來要把他轟出去,“快出去,你身上髒,把病菌帶進來,對傷員不利!”


    “我來找我哥!”年輕人扒著門框不肯走,“我哥肚子上挨了一刀,你們救了他嗎?”


    肚子上挨了一刀?陳立立刻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昏沉中聽見的話:“人可能是——”他記得當時正在救治的時候就說是沒氣了。畢竟腸子都流了出來,怎麽可能救得活呢?記得後頭好像還送進來一個肚子上挨刀的,估計也一樣救不活吧?


    不過,好像是他這次運氣確實不夠好,話還沒說完,屋角就傳來微弱的一聲:“老二?”


    “哥?”年輕人嗖地跳起來就要衝進去,卻被婦人死死擋在門口:“不準進去!你哥傷勢很重,要不是病房不夠,要進重症看護的!你再亂闖,我馬上叫人把你趕出去!”


    哥哥還活著,年輕人已經喜出望外,退到門外頭,激動得眼圈發紅:“哥,你還活著太好了!”


    “你別說話!”婦人守著門口,還回頭瞪了一眼屋角的傷員,“你是腸子流出體外,好容易才搶回一條命,小心說話繃裂了傷口,沒人再能救你!”


    陳立被這話震得腦袋嗡嗡的:腸子都流出來了,真的,還能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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