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前輩?


    劉安額頭布滿一層汗珠。


    他自然清楚魏遠的姓名,可七位仙師鄭重的神色,以及最後那一句威脅,聽得他毛骨悚然。


    能讓仙師稱之為前輩,那得是多麽誇張的人物?


    自己居然還想著痛罵一頓。


    我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看著遠處七位仙師磨刀霍霍,摩拳擦掌的模樣,劉安趕緊給魏遠作揖,恭恭敬敬的說道:“前輩請恕我方才的無禮之舉,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嗯?


    魏遠聽著對方的話,一頭霧水。


    怎麽回事?


    好端端一個人,突然就轉了性子!


    “無礙,你繼續說便是,不用如此拘謹。”


    盡管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生意要緊,有眼內沒眼的問題,跟自己沒關係。


    見魏遠並未為難,劉安壓在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


    悄悄用餘光掃過去,發現那幾位仙師,緩緩收起刀劍浮塵,那股壓抑、窒息的感覺總算消失了。


    由此,劉安明白過來,魏遠方才所言絕對屬實。


    能讓七位仙師都要遠遠觀望的人,還能說謊?


    “魏前輩,葬禮的事兒,您還是跟我走一趟,與我家老爺細說吧!”


    事關重大,劉安根本不敢繼續麵對魏遠,生怕說錯話。


    魏前輩但是看著平易近人,可那幾位仙師……


    “等我片刻。”說著,魏遠走回屋內,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


    青衫配折扇,好似翩翩公子。


    “走吧。”


    ……


    很快,兩人就到了一座府邸。


    從外麵看,還算是有模有樣,雖比不上高門大戶,可該有的設施倒也不缺。


    隻不過瞧著有點破敗,除此之外,看著年代感挺久。


    由劉安引路,一路徑直向後院而去。


    府內空蕩蕩,偶有幾名下人路過,神色中透著哀愁。


    不一會兒,來到一間廂房門前。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傳出,聽的人心裏不舒服。


    “老爺,我把魏先生請來了。”


    劉安在門外輕聲說道。


    “咳咳…請魏先生快進來。”


    聞言,劉安緩緩開門,然後候在一旁,等待魏遠進入。


    甫一進屋,紙張獨有的氣味,以及悠遠綿長的水墨氣息撲鼻而來。


    四周牆壁掛著無數的書貼、字畫。


    哪怕是一間廂房,卻也齊備筆墨紙硯。


    掃視一圈,魏遠便明白對方是一個真正的文人。


    滿屋子的詩詞,更是證明對方愛詩如命。


    走到床榻前,魏遠恭敬的作揖,“見過季先生。”


    來此之前,魏遠已經從小廝劉安嘴裏弄清楚了對方的姓氏。


    季言。


    “不敢當,不敢當!”季言努力挪動身體,盡可能的靠在枕頭上,“別人可能不知道魏先生手段,我季某卻從他處了解了不少秘辛……”


    說著,他又不斷地咳嗽起來,用手帕捂住嘴巴。


    隱約中,可以看到上麵有絲絲血痕。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這病……算了,不提這些事兒,免得讓魏先生不舒服。”


    “今日請先生來,便是提前為季某自己做準備。聽說了先生那番驚世駭俗的手段後,就厚著臉皮,想請先生能為我操持一番。”


    魏遠點點頭,“我都聽劉安說過了。”


    這話自然是證明魏遠同意,於是,季言疲憊的臉龐,露出一絲爽朗笑容。


    “我這一生,無妻無子,這般離去倒也沒什麽可掛念的。”


    “隻是……”說著,季言艱難的扭動脖子,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滿屋子的書貼、字畫,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隻是季某不甘心呐!”


    “想我為官五載,矜矜業業,管轄之內風調雨順。雖不至於為人稱道,流芳千古,但卻也比某些人強百倍千倍。”


    “哪知,陛下聽信小人讒言,說季某隻懂得吟詩作對,為官之道半點不會!”


    “好!這一點季某認了!權當我是有自知之明。”


    “可是,最終在我的罷官告書上卻寫著,詩詞乃小道,難登大雅之堂!”


    “如此還不算完,更是在那告書上洋洋灑灑以數千文字,奚落季某的詩詞文章狗屁不通,簡直就是貽笑大方!”


    說道這裏的時候,季言情緒非常的激動。


    臉色漲紅,時而又鐵青。


    “彼其娘之!”


    咳咳咳——


    “先生莫要動氣,身體要緊。”魏遠替對方順了順氣。


    “不要緊,不要緊……心裏氣不過啊,這口氣堵在心口好多年,每當我想忘卻它,卻在看到這些詩詞後,不禁的突然在腦子裏冒出來,揮之不去。”


    “季某可能天賦不好,詩詞文章水平的確不及先賢,可那一句句狗屁不通,就像是無數利刃,一遍遍的刺穿心髒。”


    “而那些人呢,依舊高高在上,腹中半點墨水沒有,卻可決定他人未來,真是可笑!”


    “從那以後,季某苦心鑽研,通讀先賢書籍。”


    “我要爭一口氣,不是想證明我有多麽了不起,我是要告訴他們,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激昂的文字,頓時將魏遠也給感染了。


    他能想象到眼前的人,徹夜不眠,通宵達旦的學習,然後鞏固自身。


    “可惜啊,沒用了。”


    “還沒來得及證明自己,這身體便因早年落下的毛病,突然惡化起來。”


    “我想,那些人一定很樂意看到這種局麵。”


    “不!說不定,他們早就忘了有我這麽一個人。”


    最後這段話,季言語氣落寞,歎息聲中帶著不甘。


    魏遠看到,季言那隻捏著手帕的胳膊,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露出猙獰的青筋。


    這是一個骨子裏對詩詞文章熱愛到極點的人。


    當他看著那些滿屋子的詩貼書畫時,仿佛看待自己的孩子。


    沉默了良久,魏遠看著對方,一字一句的說道:


    “可能這麽說不禮貌,但既然季先生找到了我,那您的心願,我定然會滿足到極致。”


    “人才不可埋沒,忠良豈能含冤!”


    “他們奪走的一切,由我來替您拿回來。”


    “好叫陛下看看,讓那些狗官瞧瞧,讓天下人知曉,季先生,無愧詩詞大家之名!”


    語言是有感染力的。


    更何況魏遠每句話都說到了季節內心深處。


    “謝…謝魏先生,若有來生,願赴犬馬之勞!”季言眼淚止不住,嘴角抽動。


    “季先生說笑了,我一介晚輩,豈敢讓您……先生還是好好養病,晚輩更希望您重整旗鼓,再創輝煌!”


    聞言,季言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似是回光返照,浮現一抹生機,嘴角更是掛著笑容。


    “再創輝煌…再創輝煌…”


    喃喃自語中,季言緩緩睡著了。


    重病在身,整日處於思考狀態,睡著也正常。


    魏遠輕輕退後,跟著劉安離開房間。


    想來小廝劉安跟季言關係不淺,雙眼紅腫,眼角掛著淚珠。


    既然做出了承諾,就不在打擾人家。


    原本魏遠是準備自己回去,可劉安非要送他回去,說是感謝他讓自家老爺這般欣喜。


    俺他所言,季言已經一年多沒有露出過笑容。


    魏遠理解他的心情,便沒有在拒絕。


    二人就這麽走出季府,向殯儀館方向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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