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地黑下來, 整個世界是一望無際的黑暗,伴隨著遠邊的風雪。


    楚灼將碎星傘放大, 將所有人都籠罩在碎星傘之下, 阻擋外麵刮過的風雪。不過雖然沒有再被冰雪拍麵,可想到他們此時站在那雪巨人的手上, 心頭仍是有些發懸。


    “巫前輩, 它要帶我們去哪裏?”萬俟天奇再次忍不住詢問。


    巫靈宿站在邊緣, 黑暗將他包圍, 隻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


    “我也不知。”巫靈宿回答, 他頓了下, 又道:“這雪人身上有靈念, 對我等並無惡意。”


    聽到這裏, 眾人恍然,方才明白這雪巨人為何沒有攻擊他們,想必是先前巫靈宿在他們沒察覺時, 就已經用他的天賦神通來試探過, 雪巨人感覺到他的靈念,自然不會攻擊他們,這也是為何巫靈宿如此幹脆地跳到它的手上的原因。


    巫靈族幾時使用天賦神通, 他們根本不得而知, 若是敵人,隻怕是防不勝防。


    萬俟天奇和楚灼他們對視一眼,想問他雪巨人身止為何會有靈念,這不是巫靈族的天賦神通麽?但又怕冒然開口, 問到不該問的。


    按照正常理解,他們不應該知道上古百族,亦不知道巫靈宿的身份才對。


    巫靈宿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傳來,“靈念是我們一族特有的天賦神通,一般時候,隻有生者可驅使。如今……”


    他的話雖未完,但在場隻要不是蠢的,都聽得出他的潛台詞。


    氣候異變的大陸,被靈念所附的雪人,無一不說明,這大陸中的巫靈族已經遭遇不測,否則原本隻能由生者驅使的靈念,不會附在死物之中。


    這時,楚灼開口道:“巫前輩,你們是上古百族中的巫靈族?”


    巫靈宿轉頭看她,聲音依然平靜,仿佛並不意外:“你知道?”


    楚灼輕應一聲,“幾年前,我們曾去到一個叫天上海的大陸,遇到一個自稱是月女族的上古百族後裔………”


    楚灼將當初遇到月女族以及月女族所發生的事情簡略地敘說一遍,第一次聽到的火鱗興致勃勃,反觀妖眉,眼睛瞪大,一臉震驚之色,顯然她是第一次聽說上古百族。


    而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心傾慕追隨的男人,有這樣神秘的來曆。


    突然間,妖眉便明白為何以前她詢問時,巫靈宿從來沒有告訴她,這不僅是因為上古百族的身份太過神秘,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想到這裏,妖眉擔憂地看著他,終於明白這一百年來,他為何執著回來。


    可歸來後,麵對的卻是族人遭遇不測,大陸異變,該有多難受?


    待楚灼將月女族的事情說完,直言問道:“巫前輩,你當初離開時,靈皇大陸是不是出什麽事?”


    巫靈宿此時心緒難平,喃喃地道:“原來如此……”


    半晌,他方才回神,說道:“正是。當初靈皇大陸受到攻擊時,我恰好在外曆練,得到消息匆忙趕回來,發現靈皇大陸的情況非常不好,族中長老已經開啟靈念大陣,並趁機將我送離靈皇大陸,讓我帶著族中的寶物逃走,別回來……”


    隻是在逃走之時,他所乘坐的穿梭艦被入侵靈皇大陸的人攻擊,為順利逃走,穿梭艦拐進入空間亂流區,最後雖然饒幸地逃到赤雲星大陸,但他所乘坐的穿梭艦損毀爆炸,而他也身受重傷,養了好幾年才恢複。


    沒有穿梭艦,便不能離開赤雲星大陸。


    所以這一百年來,巫靈宿一直在尋找可以離開赤雲星的方法。


    聽完巫靈宿的話,在場的人都覺得他挺倒黴的。


    萬俟天奇同情之餘,不免又想到如今隻剩下三個族人的月女族,也不知道該說這兩族中哪族比較不幸。


    “巫前輩,當初你可知道攻擊皇靈大陸的人是誰?他們的目的是什麽?”萬俟天奇問道。


    巫靈宿搖頭,麵露遺憾,“我回來得匆忙,並未看清楚就被長老送走。至於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我們巫靈族的寶物罷。”


    萬俟天奇差點脫口而出,想看看人家的寶物是什麽,幸好及時閉嘴。


    寶物這東西自來是不輕易示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也沒有熟悉到可以隨便要求看旁人的寶物。


    楚灼道:“巫前輩,我懷疑,攻擊靈皇大陸的那些人,或許和屠殺月女族的人是同一個勢力。”說罷,她翻手時,手中出現一塊冰玉麵具,將之遞過去給他,解釋道:“這是那群人佩戴的麵具,當初尋珠哥擊殺一個尊者時,從他的儲納戒裏找到的。”


    巫靈宿接過查看半晌,搖頭說道:“這東西,我並未見過。”


    他沒見過,妖眉和火鱗這兩個在赤雲星土生土長的妖修更是沒見過,一時間也不能確認,攻擊靈皇大陸搶奪巫靈族寶物,和屠殺月女族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了解事情的始末後,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靈皇大陸氣候變異,一路走來,甚至感覺不到生靈的氣息,隻怕靈皇大陸中生存的修煉者,在這百年前的攻擊中,已經凶多吉少。


    雪巨人依然在風雪中前行,粗重的兩腳踩踏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應和著風雪,帶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知走了多久,雪巨人終於停下來。


    感覺到雪巨人的動作,所有人皆抬頭看去,透過茫茫風雪,隻見雪巨人托著他們的手舉起,一隻手開始攀著一座雪山,朝雪山頂爬去。


    為了讓雪巨人更順利地爬行,手掌中的修煉者們紛紛跳到它的肩膀上。


    雪巨人發現手掌中的人沒有,它的腦袋晃了晃,然後雙手開始攀著雪山,像一隻靈活的猴子,順著雪山攀沿。


    知道這雪巨人身上有巫靈族的靈念後,眾人也不再擔心什麽,反而開始期盼它能帶他們去何處。


    風雪太大,不好說話,一群人都默默地看著。


    隻見雪巨人終於攀到雪山頂後,並未停下來,再次朝著那連綿起伏的山脈攀登。


    雪巨人不斷地在風雪中前行,從天黑走到天亮,再從天亮走到天黑,一群人都被凍得有些不適時,它終於停下來。


    巫靈宿從雪巨人肩膀上飛落而下,其他人也紛紛地跟隨而下。


    此時麵前依然是一片蒼茫雪景,根本看不出這裏和其他地方有什麽不同,在楚灼等人好奇地打量時,巫靈宿的目光從那片蒼茫大地轉看向身後沉默地站在那裏的雪巨人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什麽,漆黑的雙目流露出濃重的悲傷,將眼眸中的亮光吞沒。


    這樣的悲傷,讓天空中的雪飛舞得更強烈,甚至帶來冰冷絕望的氣息。


    楚灼等人若有所感,不由得轉頭看去,就看到孤獨地站在盤恒飛舞的風雪中的巫靈族的男子,風雪從他身邊穿過,一種冰寂哀傷的氣息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巫靈宿……”


    妖眉下意識地想要過去,被碧尋珠及時攔住。


    “先別去。”楚灼輕聲道。


    妖眉的眼中滑下眼淚,那種悲傷的靈念將整個天地都覆蓋,讓所有置身此地的人皆受感染,積壓在心頭,讓所有感知到的人都忍不住想要落淚。


    這風雪,其實就是巫靈族人臨死前的悲痛和無奈所化。


    萬俟天奇感覺到臉上冷冰冰的,伸手一抹,發現自己此時哭得像條狗,眼淚嘩啦啦地流,流出來後就被凍成冰,掛在臉上甭提有多難受。


    他趕緊將臉上的冰淚抹掉,偷偷地看向周圍的人,發現趴在碧尋珠肩膀上的小烏龜也是哭得嘩啦啦的,還有妖眉,其他人倒是能忍住。


    這靈念真可怕,竟然能感染到人的情緒,誘發心底刻骨的悲傷,感同身受。


    妖眉最終仍是忍不住,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到站在那裏的男人身後,緊緊地摟著他,哭叫道:“巫靈宿,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道說什麽好,怎麽安慰這個好不容易歸來,卻發現族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經隕落的可憐人。


    她是妖,妖沒有族人的概念,所以她不懂他的悲傷,但風雪中的靈念中的悲傷太過強烈,縱使什麽都不懂的妖,也受其感染,懂得了心痛和悲傷。


    風雪依然在下,雪巨人沉默地站在那兒,守候著這片埋藏著巫靈族人英魂的天地。


    楚灼輕輕地歎了口氣,將臉上的冰冷抹去,用極大的意誌力,才能克製住。


    阿炤從她懷裏鑽出來,看了她一眼,對碧尋珠道:【老二,先找個地方休息。】


    碧尋珠嗯一聲,在周圍看了看,然後在雪巨人身後的小山雪中挖一個雪洞,讓眾人進裏麵休息。


    至於巫靈宿和妖眉,他們就不理了,此時巫靈宿估計也想要獨自一人待著。


    坐在雪洞裏,一群人也沒有心情弄什麽,時不時地關注一下外麵的情況,發現外麵的靈念仍挾帶著難以徘徊的悲傷,心情更難受。


    “巫靈族真的全都滅族了?”萬俟天奇低落地問。


    沒人回答這話,碧尋珠和楚灼看向阿炤,比起他們,作為神獸且擁有古老傳承的阿炤比他們懂得更多。


    阿炤點頭,說道:【這片大陸到處都是巫靈族的靈念,應該是全部死了。】


    接著阿炤又為他們解釋這片大陸為何會這般。


    巫靈族之人,在他們活著時,念靈隻可作用在生者身上,等他們死亡後,他們一身的靈念會散落在他們生前生活之地,如果隻是幾個人的靈念,倒是沒什麽,若是人數一多,靈念變得充沛,靈念凝聚在一起,當它們附在死物身上,便能驅使其活動。


    先前他們所遇到的那些會動的雪坨子,還有雪巨人,其實便是巫靈族的靈念所驅,而雪人身體裏的那些雪色石子,其實便是吸收了巫靈族的靈念的媒介。


    由此可見,靈皇大陸的巫靈族之人比月女族的數量更多,可惜他們比月女族更早被滅族。


    這場風雪,是巫靈族被屠殺後不甘所留下的靈念,靈念改變整個大陸,使大陸氣候變異。


    萬俟天奇握緊拳頭,用一種壓抑的憤怒語氣說:“我還是覺得,將巫靈族滅族的,一定和當初屠殺月女族的是同一夥人。”


    “這些人真是喪心病狂。”火鱗附和道,同樣不喜這些無緣無故屠殺一族的勢力,“不過他們為何要消息上古百族?難不成上古百族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楚灼緩緩地道:“或許是為了,奪其天賦神通?”


    這話一落,在場有瞬間的沉默。


    這個猜測倒是有幾分屬實,畢竟上古百族和人修不同,他們皆有天賦神通,若是真有一個勢力專門盯上上古百族,將之屠殺,取其寶物,那確實也算是一種掠奪其天賦神通。


    他們在雪洞裏待了一宿後,妖眉過來叫他們。


    妖眉的眼睛紅腫,朝他們道:“阿宿讓我過來叫你們,他要帶你們去巫靈族的族地。”


    一群人聽罷都有些驚訝,萬俟天奇忍不住道:“妖眉姑娘,巫前輩沒事吧?”


    妖眉搖搖頭,仿佛不知道說什麽,隻歎息一聲。


    他們從雪洞中走出來,就見巫靈宿依然站在昨日所站的地方,風雪將他的衣袂掀起,整個人仿佛要被風雪同化一般。


    在他們過來時,巫靈宿轉頭看他們一眼,他的雙眼依然漆黑,麵上沒有絲毫情緒,仿佛昨日那個悲傷到失控的人不是他。


    巫靈宿朝幾人頷首,雙手掐訣,眉心迸射出一道明亮的靈光。


    接著隻見從他的眉心間飛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靈珠,靈珠綻放柔和的光芒,隱隱可以看到靈珠上有神秘的靈紋附在其中,隨著一道道法訣打上去,靈紋漸漸地在珠子上蔓延,直到靈紋將整個靈珠都覆蓋後,整個天地發出一聲像歎息般的嗡鳴之聲。


    天地大變,風雪驟停,一條由靈草鮮花鋪成的錦繡之路在巫靈宿腳下蔓延,朝著遠處蜿蜒而去。


    巫靈宿將那顆靈珠書起,回首看向身後的人,說道:“諸位,請。”


    巫靈宿率先朝著靈草鮮花鋪成的小路而去,身後的人趕緊跟上,在他們走過去時,地上的靈草鮮花漸漸地消失,驟停的風雪再起。


    小路的盡頭,是一處洞天福地。


    腳下是花團錦簇的山坡,遠處是連綿起伏的溫山秀水,風景宜人,靈氣蘊然,讓身在其中的人幾乎以為是不是看到幻覺。


    “此地是巫靈族的族地,歡迎各位。”巫靈宿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惆悵。


    眾人先是看了看,發現這巫靈族的族地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洞天福地。這是一個隱藏的小秘境,沒有巫靈族親自開啟,旁人無法進來。


    小秘境與外界隔開,縱使外麵風雪覆蓋,小秘境依然一片靈氣盎然。


    唯一可惜的是,這小秘境裏感覺不到一絲生者的氣息。


    巫靈宿帶他們走下山坡,穿過河流,來到一處山穀。


    山穀裏,可以看到那些精巧的屋舍,座落在穀地和山腰間,阡陌縱橫,儼然就是一個世外桃源之地。隻是此時這世外桃源依舊,卻無桃源之人。


    進入山穀時,他們看到穀口旁豎立著一塊巨石,巨石上用一種特殊的靈念刻鏤著很多名字,隻是這些名字都已經變成灰色,隻有一個名字閃爍著靈光。


    楚灼他們看去,很快就看清楚那透著靈光的名字——巫靈宿。


    巫靈宿抬頭看著巨石,聲音低沉了幾分,說道:“這是巫靈族的命碑,出生的巫靈族將名字刻在其上,隻要巫靈族的人死去,命碑上的名字就會變成灰色………”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默然。


    他們可以想象,巫靈族的人在此繁衍生息,將出生族人的名字刻上去,不管是父母孩子還是兄弟姐妹,每天經過時,會看一眼,可以查看親人的名字是否還亮著,或是已經變成灰色。


    如今,命碑上除了一個名字亮著,所有的名字都已經變成灰色,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巫靈族的人還活著。


    楚灼認真地看著上麵的名字,似是要記住這些已經隕落的上古巫靈族人,又似要找出點什麽。


    突然,她的目光頓住,視線落到命碑的一個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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