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以北,神州地理中心地帶有座巨大的山脈,它位於數省交界之處,綿延數百裏,號稱北方最後的原始森林。


    這裏植被茂密,景色優美,也因為正處於神州南北的中間位置,既無南方的酷暑,又無北國的嚴寒,氣候宜人,旅遊資源豐富。


    有座名為天堂山的腳下,操著南腔北調的遊人匯聚於此。所謂靠山吃山,山腳下也自發地形成了一個草市,出售當地的特產,由於當地民風自古以來就很剽悍,政府屢次想整頓當地的秩序,但都沒辦成。


    袁自立穿著一雙廉價的塑料拖鞋,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株大柳樹閉目養神。


    他的麵前鋪著一張破草席,上麵擺放著幾個布口袋,裏麵分別裝著靈芝、杜仲、天麻、百合和茯苓,還用一張不知從哪找來的廢舊白紙板,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各種藥材的價格,並且清清楚楚地做了如下說明:


    深山采集,天然野生,貨真價實。本人很懶,不負責解答各種疑問。一律成袋賣,謝絕砍價,買不起的請免張尊口,切勿圍觀,慢走不送!


    這個招牌在一眾賣山貨的小販當中獨樹一幟,反而吸引了遊客的注意,還有人拿起相機猛拍。


    袁自立賣的藥材遠比別人賣的貴,又因為隻論袋賣,最便宜的一袋藥材的價值至少在兩千元以上,更何況是不是野生的,甚至是不是假冒偽劣以次充好的,遊客們也無法辨別。


    所以袁自立的地攤前,行注目禮的多,卻無人問津,因為人家已經說了,免張尊口嘛。


    但不要以為他就賣不出了,袁自立的地攤剛擺了半個小時,就有幾個人圍了上來,將他的貨全都包了,扔下幾疊鈔票,然後什麽話也沒說,帶著藥材走人。


    袁自立慢騰騰地將鈔票放進隨身帶的布包裏,將破草席一卷,夾在胳膊下,揚長而去。遠遠圍觀的遊客都覺得很詫異:


    “老板,這人怎麽回事?生意還能這麽做?”


    左右同樣賣藥材的攤主沒有搭理好奇的遊客,因為太傷自尊了。對麵賣茶葉的攤主卻解釋道:


    “人家賣的藥材都是野生的好東西,據說藥效極佳,城裏的有錢藥商就認準了他的貨。我聽說還有人專門在這守著,就等著他從山裏出來賣藥材。他一個月隻出來這一趟,每趟至少也掙兩萬多吧?招牌一放,閉目養神,還不用費力氣吆喝,很快就能賣光,你說氣不氣人!”


    “嗯,真氣人!”


    離開了草市,袁自立沿著山路小徑往深處行去。


    前麵的鬆樹林中蹲著幾個年輕人,見袁自立走的近了,紛紛圍了上來,似是不懷好意。


    其中為首的,袁自立也認識,是草市中一個混混,名叫劉,綽號“大頭”,隻因他的腦袋天生就比常人大好幾圈,顯得跟身子很不協調。另外幾個倒是眼生的很。


    袁自立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劉大頭笑道:“別歎氣啊,我有一樁好處要送給你。”


    “什麽好處?”袁自立問。


    “我最近打通了關係,咱景區內的擺渡車運輸被我承包了,這個生意不錯,穩賺不賠。”劉大道往嘴裏塞了根煙。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有啊。承包擺渡車要有本錢,最近兄弟手頭緊了點,就差一點點資金,聽說你生意做的不錯,你借我點,利息按照銀行利息的兩倍,這可不是一個大好處嘛?”


    “你還差多少?”袁自立不緊不慢地問。


    “就十萬塊吧。”劉大頭仿佛在看一隻大肥羊。


    “唔,也不算多嘛。”袁自立好像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你一條胳膊值多少?”


    “什麽?”劉大頭以為自己聽岔了。


    “我說借你一隻胳膊,能抵多少錢?”袁自立道。劉大頭聽懂了,勃然變色,同來的三個壯漢圍了過來。


    袁自立歪著頭看著劉大頭,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


    嗬嗬。


    冷不丁,一聲輕笑聲傳來。


    劉大頭回頭一看,嚇了一跳,不知什麽時候,身後或站或蹲,出現了四個人,一個是巨人般的壯漢,一個是精壯的年輕人,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甚至還有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那老者幹瘦仿佛一陣山風就能被刮走。


    正是鍾魁一行四人。


    “你們是什麽人,兄弟我正在辦事,識相的,趕緊滾!”劉大頭惡狠狠地說道。


    “真白瞎了你這大腦袋,我勸你還是趕緊磕頭賠禮,否則就晚了。”韓亢道。


    韓亢是個大塊頭,身材極為壯碩,孔武有力,一般人碰上他都會選擇避過。


    但劉大頭也是混江湖的,而且是有拳腳功夫的,爭強鬥狠的事情沒少做,這種人哪怕明知不敵也不願認慫,他自忖隻要派出兩個人糾纏中韓亢,自己和另一個同夥完全可以對付得了剩下的幾個。


    “看來你們是跟袁自立認識?聽你們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劉大頭道,“要知道強龍也不壓地頭蛇,聽爺一聲勸,從哪裏來的,還是回到哪裏去,這裏是我的地盤。”。


    “哎。”袁自立又歎息了一聲。


    “你又歎什麽氣?死老子了!”劉大頭罵道。


    袁自立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可憐蟲:“劉大頭,他說的沒錯,向我磕個頭賠個不是,這事就算揭過了。你繼續收你的惡霸,我繼續賣我的藥材,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懶得跟你計較。”


    “找死!”


    劉大頭還沒來得及動怒,他手下一個家夥已經掄起拳頭往袁自立的後背砸去。


    袁自立沒有回頭,左手已經往後抄去,恰當好處地捏住了那隻襲來的拳頭,那家夥臉色劇變,忽然直直地跪倒在地,臉上充滿恐懼之色。


    “張老三,你怎麽了?站起來!”劉大頭以為是手下一招不慎吃了暗虧,陰溝裏翻船,太過丟人,連忙喝令他站起來。


    那張老三卻是想動也動不了,明明隻是拳頭被對方捏住,全身就如同被電擊一般,每個部件都不聽使喚。再看自己的拳頭,此時已經爛成了一團肉泥。


    “啊!”


    張老三後知後覺地尖叫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蜷成一團。


    另兩位手下一左一右撲向袁自立。袁自立的身形一動,看似極慢,卻恰當好處地從夾縫中閃過,這兩個家夥還未看清目標是如何出手的,覺得腿上巨痛難當,齊齊撲倒在地。


    再看疼痛處,這兩個家夥各自一條腿已經誇張地變形,如擰麻花一般折斷了。


    “啊,痛死我了。”


    劉大頭臉色巨變,身為混社會的混混,劉大頭也知道自己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本地人他一般也不敢欺負狠了,平時也隻能欺負一下外地人,坑蒙拐騙加上爭強鬥狠,賺點錢花。


    他認識袁自立已經有好些年頭了,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也知道袁自立是本地山民,山民的形象在本地人的印象中一向以強悍很狠辣著稱,隻是見袁自立這錢掙的太容易,實在令他心動,忍耐了好幾年,今天終於動了歪心思。


    卻沒想到,看上去一副老實巴交形象的袁自立,居然是一位“練家子”,而且下手極狠,自己特意臨時從外地招來以便行事的兩個手下,估計從此殘廢了。


    劉大頭不認為自己是袁自立的對手,而身後觀戰的幾個外地人顯然跟袁自立認識。


    敵眾我寡,非戰之力。


    識實務為俊傑,劉大頭毫不猶豫地轉身變跑,他仗著身高體壯,一頭向區新撞去,因為區新怎麽看都是一位老人家,撞他,怎麽著也會是坦克撞上自行車的結果。


    劉大頭想錯了,他結結實實地撞在區新的懷裏,就如同撞上一座大山,一座鐵山。


    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隻聽區新抱怨道:


    “哎呀,還懂不懂尊老有幼啊,這麽多人,我老人家就特別好欺負是不?”


    劉少雲在旁笑道:“老爺子,你就認命吧,換我也選你這個方向跑。”


    那劉大頭暈倒在地,劉少雲走到他跟前,問袁自立道:“老袁,你是要他幾條腿?”


    “他要我十萬塊錢呐!”袁自立答道。


    “哦,那他兩條腿也換不來十萬。”劉少雲噗噗踢了劉大腿兩腳,那劉大頭昏迷中疼醒了,兩條腿上的膝蓋被劉少雲踢得粉碎,下半輩子也隻能坐在輪椅上。


    劉少雲又道:“既然兩條腿不夠十萬,隻能加第三條腿了。”


    “第三條腿?”韓亢還未反應過來,隻見劉少雲一腳踩在劉大頭的檔部位置,劉大頭立刻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徹底暈菜。


    韓亢下意識地夾緊自己的雙腿。


    袁自立遠遠地站在一邊,目光在鍾魁等人之間移動著,臉上的神情似有些戒備:


    “幾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聽說你們這山好水好,酒也好,所以想來討一杯水酒喝。”韓亢道。


    袁自立沉默了一下道:“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當初鳳凰之行,大家也隻是萍水相逢,他並未向別人透露自己的出身來曆,別看他外表不過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山裏人,內心深處卻很謹慎和多疑,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區新等人的目光齊齊投向鍾魁。


    鍾魁坦白道:“有官麵上的朋友告訴我你住在這裏,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袁自立狐疑,道,“雷浩京?”


    不等鍾魁回答,袁自立自問自答:“那就是了。不過你們一起找來,怕不是一件好事?”


    “哈哈,袁兄弟,現在有一個大買賣想邀你入夥。”汪龍這時說道,“隻要你入夥了,咱都是投資人,到時就有機會分紅,當然嘛,這其中也是有風險的。”


    “什麽買賣?我是山民,沒見過什麽世麵,你們城裏人一向比我們會玩,就怕被賣了還要幫你們數錢。”袁自立道。


    “嗬,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嘴巴這麽能說。”韓亢不滿道。


    “沒辦法,小心駛得萬年船。”袁自立蹲在地上,毫不顧忌自己不太雅觀的姿勢。


    鍾魁道:


    “我得到一個線索,據信有一處秘境有人無意中闖入過,並且成功出來。這處秘境隱藏的極深,如果我們能找到它,相信都會得到極大的好處。正如汪老板所說,風險是客觀存在的,如鳳凰山那樣自動顯世並幾乎毫無凶險的秘境,恐怕也隻有那一處,所以我就拉了諸位入夥,大家也算知根知底,意氣相投,相互也有個照應。”


    “要知道,風險與機遇總是相稱的,風險越大,機遇就遇大。我並不強求袁兄加入,我們會在草市那裏等你兩個小時,注意,我們隻等你兩個小時,如果兩個小時後你還沒有出現,我們就走了。”


    鍾魁說完,甩頭就走,區新、汪龍、韓亢和劉少雲四人也跟著離開。


    草市裏,鍾魁幾人在一家土菜館裏等著。時間不大,見劉大頭跟他的三個馬仔被人從山中抬了出來,幾個人的腿都廢了,尤其是劉大頭更是淒慘,草市裏的各色人等議論紛紛,大多幸災樂禍的樣子。


    劉少雲道:“咱們還在這幹等?要我說少他一個,也不算什麽。”


    “劉兄弟,咱倆個打個賭唄?”韓亢對劉少雲說道。


    “什麽賭?”劉少雲問。


    “就賭老袁會不會在約定的時間內趕過來。我賭他一定會來。你賭不賭?”韓亢道。


    “嗬嗬,那我就賭他不會來。”劉少雲道,“賭注是什麽?”


    “我不是欠你五千塊錢嗎?你要是輸了,這筆賬就一筆購銷。”韓亢道。


    這是韓亢試圖挽救失足婦女,被警察抓個正著,劉少雲為了把他撈出來而交的罰款。可氣的是,劉少雲總是不斷地他耳邊提起此事,對此,韓亢一直耿耿在懷。


    “好,那就賭了。”劉少雲曬笑著與他擊掌為信。


    韓亢又對汪龍道:“汪老板,你要不要也賭一把?”


    “你們兩個閑漢打賭,我湊個什麽勁啊?”汪龍道。


    “就跟玩牌九一樣,你可以押一邊啊。”韓亢道。


    “不感興趣。”汪龍道,“也看不上!”。他指了指自己發福的肚子:


    “瞧見了沒有,這條腰帶就值一萬塊。”


    “切!”韓亢轉而又問區新,“老爺子押不押,反正閑著也無事。”


    “我老人家三十歲後就戒賭了,因為一不小心跟人賭,從此二十年間九死一生,悔不當初啊。”區新語重心長地說道。


    “喲,你老人家賭的夠大啊,失敬失敬,跟誰賭啊?”劉少雲調侃道。


    “秦祖海啊。”區新瞪了他一眼。


    鍾魁好奇地問:“你跟秦盟主賭什麽?”


    “那時候我還是山寨裏的大當家,原本過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好不快活!”區新又開始說古了,“有一天秦祖海來了,要我下山跟他混,我當然不幹。於是我們就打賭。”


    “你們賭什麽?”眾人齊聲問。


    “誰打贏了,就聽誰的。我見他儀表堂堂,氣質不凡,想讓他做我寨子的二當家。”區新答道。


    哈哈,眾人都大笑起來。隻聽區新歎道:


    “我那時也是年輕氣盛,自以為老天爺第一,我第二,結果輸的特慘。”


    “你老人家現在後悔嗎?”鍾魁問。


    “後悔?不,我三十歲之前渾渾噩噩,自從跟秦盟主混,雖然九死一生,但也活的夠精彩。好歹現在每年國慶春節什麽的,政府還要專門派人來探望我老人家,噓寒問暖,關心一下老同誌。”區新搖頭道。


    “你老人家這是顯擺。”劉少雲故意諷道,“我要是早生幾十年,就緊跟著秦盟主,好歹也混個開國元勳當當。”


    區新笑道:“嗬嗬,我是沒那個心思,誌不在此。吾輩修行人,切忌爭強好勝,隻是風雲際會,生在國破家亡的爛時代,不得不投身戰爭。如我這樣的人,當時還有很多,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永遠地倒下了,你們可真是趕上好時候了。就是以秦盟主的絕高實力,也是屢受重傷,給身體留下隱患,否則他能活到現在。”


    “老爺子,我敬你一杯!”鍾魁端起酒杯,汪龍、韓亢和劉少雲也端起酒杯。


    “幹杯!”


    放下酒杯,遠遠地看見袁自立從街另一邊走了過來。他將自己收拾了一下,雖然看上去仍然很土,但好歹脫下了那雙破拖鞋。


    “我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沒錯過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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