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隆冬季節。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還未到公曆的元旦,就接連下了兩場小雪,連小秦河河麵上都結了厚厚的冰,淘氣的孩子們直接踩在冰麵上玩耍。


    鍾魁身體狀態還未恢複,那次強行練習破軍之拳帶給他的傷害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丹田內的真氣時有時無,讓他無可奈何,整個人仿佛大病了一場,成天無精打采。


    元旦那天學校破天荒地放了七天假。


    其實是因為這天氣實在冷的緊,教室雖然已經用某位富商的慷慨捐款重修了一遍,原本破舊的門窗也得到修繕,不再四麵露風,既便如此,教室裏坐滿了學生時,仍然冷的要命,鍾魁班裏的好幾個同學凍的手耳生瘡,甚至有家境貧寒的學生因為沒有太保暖的冬衣而得了肺炎。


    聽廣播天氣預報說,自元旦起將有更大股寒流南下,學校幹脆給學生放了七天假,讓學生回家自習,一返校就開始期末考試。


    鍾魁提前進入小康社會,屋子裏開著空調,他裹著棉大衣,仍然覺得冷。物極必反,他原本九陽血脈,充滿能量,現在因為受內傷而成了一片死灰。


    他坐在書桌前,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院子裏那株孤伶伶的銀杏樹,什麽都在想,也什麽都不在想。


    身體萎靡的狀態讓他感到憂慮,正如他那顆孤獨的心。他本是個豁達樂觀的人,想起來到這個世界所經曆過的人和事,雖然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但也稱得上精彩。


    師兄雖然不在了,他仍覺得師兄在天堂看著他,鼓勵他修行,將師門的遺誌發揚光大。或許因為他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在他內心深處,他總不自覺地把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


    想到此處,鍾魁忽然自嘲地笑了,什麽時候自己也變的多愁善感起來,那可不是鍾魁。


    我不應該如此消沉下去,鍾魁暗暗對自己說。


    前院張寡婦的大嗓門喊起來,緊接著這個被老崔滋潤的越加水靈的婦人,引著一個中年男子進了後院。


    鍾魁連忙起身,來到正房門口,迎了上去。


    “爹,你怎麽來了?”鍾魁趕緊幫鍾父取下身上的擔子。


    鍾父肩頭挑著一副擔子,一頭是一床新製的棉被,起碼用了八斤的新棉花,蓋上能把人壓死,另一頭挑著各種吃食,光是鍋盔就有好幾種,此外還有米、麵、油、各種幹果還有熏豬肉。


    “這天太冷了,你娘擔心你,讓我給你送來。村裏不是往山外運貨嗎?司機把我捎來的,現在路修的好,來鎮裏或去城裏都方便。”鍾父搓了搓被凍的通紅的臉頰。


    天陰沉沉的,北風呼呼地從昨夜就一直刮到了現在,看樣子又要下雪了。


    鍾魁連忙將鍾父帶到自己的臥室兼書房。一進了房間,鍾父頗感驚訝:


    “這麽暖和,喲,有空調?”


    “是前麵的崔老板給裝的,不用我花錢。”鍾魁連忙解釋道。鍾父卻道:


    “人家給裝的,電費咱應該出。”


    說著,鍾父便從口袋裏掏了幾張百元大鈔,樂嗬嗬地道:


    “小魁,今年咱村裏的農業公司掙大錢了。我和你娘平時在公司上班也各拿一份工資,你不要擔心沒錢花!”


    人要是有錢了,說話也有底氣,鍾守權目前就是這個狀態。


    鍾魁心說我還有八十萬現金沒處花,還在乎你掙的那點錢?心裏這麽想,鍾魁卻接過父親的鈔票收了起來,笑道:


    “謝謝爹,你放心,我絕不會亂花。你知道崔老板跟我是忘年交,你不用替他省錢。”


    鍾父聞言,板著臉道:“這是什麽話?人家願意替你花錢,那也是人家的錢,咱不占那個便宜。”


    “是、是,咱不占那個便宜。”在這一點上,鍾魁隻得遵命,連忙轉換話題,“爹,咱村農業公司今年掙了多少?”


    鍾父伸出兩根手指頭,頗豪氣地說道:“二十萬塊!這是截止去年最後一天的淨收入!”


    “這麽多啊!”鍾魁很配合地說道,但說實話,這頭一年能掙二十萬塊,也超出他的預計,因為當初入股時,有的果木才剛種下一兩年,隻有投入沒有產出。


    “去年的分紅,咱家能分多少?”鍾魁問。


    “鍾三爺說,去年是頭一年,各項準備還不足,隻稱得上是萬裏長征第一步,考慮到明年大幹一場,投入會比較大,大家夥就少分點。”鍾父道,“隻拿出十萬塊參與分紅,總共一千股,咱家占了五十股,也就是說咱家可以分到五千塊。”


    雖說鍾父當初入股時,除了自家的果林,還出了一萬塊現金,但當年就可以分到五千塊,這絕不能說是虧了。


    “開春後我們準備大幹一場,咱村還沒入股的都爭著要入股,但現在入股就沒那麽容易的,誰讓他們當時百般不願的。”鍾父很是得意,他高興地拍著鍾魁肩膀,“小魁,這都是你的功勞啊。村裏準備重獎你!”


    “能送我一輛小汽車嗎?”鍾魁故意問。


    “美的你!獎勵你五百塊錢,這是股東大會一致決定的。”鍾父笑道。


    “好吧,五百塊也是錢。”鍾魁道。


    鍾父隻坐了一會,便要走,說是要趕著去省城,在春節前了結跟省果品批發公司的最後一筆應收款。


    這是正事,鍾父也幹的起勁,誰叫人家也是堂堂農業開發公司的財務總管,鍾魁不想攔著他,將他送到了汽車站。


    老崔這兩天受了風寒,正發著低燒,躺在床上起不來了,否則鍾魁會讓他開車送爹去省城。鍾魁當然很想自己開車送,但也隻能想想,省得挨爹罵。


    如今丁官鎮的汽車站也是鳥槍換炮了,新修的汽車站,雖不大但還算明亮整潔,班車都是帶空調的中巴,每半小時一趟,直達省城,中途隻在縣汽車站停靠,隻是這票錢也是水漲船高。


    此時,天空中終於飄下了雪花,落在脖子上涼嗖嗖的,看著鍾父充滿喜慶的笑臉,鍾魁的心也開始暖起來。


    “快回去吧,不要凍病了。要是被你娘知道了,回頭又要埋怨我。記得回去多穿著衣服,晚上蓋上你娘給你做的新被子!”


    鍾父坐上了班車,揮了揮手,趕鍾魁走。


    鍾魁想等發了車再走,見爹急的想下來陪自己,隻得一個人走出車站。


    雪下的更大了,牛毛細雪變成鵝毛大雪,行人都穿著厚厚的襖子,冒著大雪匆匆而過,奔向家的方向,那是溫暖的港灣。


    很快這個古老的小鎮變成了童話中的雪白世界。


    鍾魁沿著街道,慢慢地向前走著,任憑雪花落滿頭上。父親的匆匆到來,又匆匆而去,讓他心頭的孤寂之情消失大半。


    今世這位父親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那濃濃的父愛讓他感動,令他難以忘懷。這是值得他守護的精神家園。


    那片片雪花在他的眼裏,便是大千世界。想到此處,他的心境便開闊起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變的輕快。


    回到學士巷,前院正屋裏張寡婦正對老崔噓寒問暖。


    老崔也是活寶,他大半生都在混日子,如今有個知冷暖地替他張羅著生活,不禁愜意地躺在床上哼唧哼唧,像是得了絕症一般。


    鍾魁搖了搖頭,走向後院,見自己屋子的門開張,書桌前正坐著一個紅色羽絨服的女郎,正是趙雪。


    “姐,下這麽大雪,你怎麽來了。”鍾魁連忙把空調打開。


    “嗯,報社在咱們縣有采訪任務,我抽空回家看看。”趙雪笑吟吟地說道,忽然臉色一變,訝道,“小魁,你最近是不是病了,好像瘦了,臉色也不太好!”


    “沒事,我現在好好的,最近就是學習太緊張了。”鍾魁撒了個謊。


    “哦,那你多注意身體,學習雖然很重要,但也不要弄垮了身體,得不償失啊。”趙雪關切地說道。


    “姐,我會注意的。”鍾魁道,“馬上就要放寒假了,這個假期在家我一定好好休息,你就放心吧。”


    趙雪忽然誇張地拍了自己一下腦門,從帶來的包裹中取出一件淺藍色的羽絨服,喜道:


    “把外套脫下來,姐給你買了件羽絨服,你上上身,看合不合適。”


    鍾魁依言換上,溫暖的感覺籠罩著他。趙雪扳著他的身子轉了兩圈,品評道:


    “不錯,很合身!也很帥!”


    “那是,姐買的,那怎麽能不合身呢?你的眼光還能差?”鍾魁恭維道。


    “哼,就你嘴甜!”趙雪嗔道,見鍾魁想把衣服脫下來,連忙道,“不要脫了,就穿著吧。就算是姐送你的新年禮物。”


    鍾魁道:“謝謝姐,對了,我也應該送給你一個新年禮物。”


    不容趙雪拒絕,鍾魁走出了屋,很快便回來,手中多了一個古樸的木匣,他打開木盒,裏麵躺著一對翠綠玉鐲,鍾魁道:


    “姐,這對鐲子,我送給你了。”


    趙雪見那對玉鐲翠綠剔透,仿佛內有綠意流動,十分漂亮,隻要是女人都會天生喜歡亮晶晶的東西,趙雪也不例外,她一下子就被鐲子吸引住了,然而她卻搖頭道:


    “弟弟,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什麽貴重?這是我在街上買的,隻值一百塊!”鍾魁道,“要是再貴點,咱也買不起是不是?”


    其實這是師兄留給自己的遺物之一,經老崔這個專業人士鑒定,玻璃種精品翡翠,一隻這樣的手鐲市場價值至少二十萬起。


    “真的隻值一百塊?這麽好看,謝謝弟弟。”趙雪有些驚訝,一百塊的東西她還是很愉快地接受了,也很自然地套在了皓腕上。


    她深紅色的外衣,潔白細膩的皮膚,再配上這翠綠如春的手鐲,真是絕美。


    如果她知道這對手鐲的真正價值,她恐怕就不會這麽堂而皇之地套在腕上。按照她現在的工資水平,工作一輩子也買不起。


    而這對玉鐲,要是過上二十年,價值更是有價無市,因為那時候不僅玉器市場繁榮,人民經濟水平大幅提高,經得起炒作,更是因為那時候已經很難再尋到這樣的好料。


    跟趙雪相處很奇怪,她是真正將鍾魁當作弟弟看待,而鍾魁卻是將她當作妹妹看待,這個落差讓鍾魁和趙雪都很享受這種奇異的感覺。


    趙雪將手鐲取了下來,戀戀不舍地收到木匣裏。這木匣是老崔給淘來的,紫檀的,本身價值也是不菲。


    “姐,不喜歡嗎?”鍾魁問。


    “弟弟買的,姐都喜歡。”趙雪笑道,有些懊惱,“哎,平時也隻能下班戴戴,上班戴這個不方便。我們報社的領導都是老古董。”


    “那倒是。姐,那你把鐲子收好,說不定這鐲子成了你的傳家寶。”鍾魁打趣道,他的臉上掛著暖暖的笑意。


    這笑意讓趙雪一時失神,讓她讀到了許多東西,像家中父輩的關愛,學校師長的嗬護,單位裏資深同事的維護,唯獨沒有弟弟對姐姐的依戀。


    趙雪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但心裏卻覺得很甜蜜。


    “切,什麽傳家寶,姐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趙雪白了他一眼。


    “對不起,姐,我錯了。你青春永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鍾魁侃道。


    “有你這麽算的嗎,那再過幾年我就成了幼兒園小朋友了?”趙雪咯咯地笑了起來。


    “沒關係,我負責接送趙雪小朋友去上幼兒園!”


    “你討打吧!”


    院子裏早已經成了白色世界,風在亂吹,半空中銀蛇飛舞,洋洋灑灑,煞是好看。


    穿著趙雪送的羽絨服,身上覺得的暖意融融,鍾魁的目光越過院落,那高高的院牆,怎麽也遮擋不了此時鍾魁那顆溫暖的心。


    這個世界,他除了要伏魔斬妖,維護所謂的正義,磨煉自己的道心,仁者愛人,他還有許多真正關心愛護他的人,以及值得他用一生去關心守護的親人或朋友。


    一股熱流涓涓流淌著,匯入了丹田,而他的識海之中一顆嫩蕊悄悄地萌發。那些曾消失地無影無蹤的真氣,以十分恐怖地速度向他的丹田匯聚,然後形成一個緊密的旋渦。


    那旋渦越旋越快,最終消失不見,隻有全身經脈中還充盈著真氣,再看丹田之中,不知什麽時候,那裏的氣海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泊。


    鍾魁渾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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