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燕向鍾魁落地處奔了過去,將鍾魁抱起。


    隻見鍾魁麵色慘白,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線,唯有雙眼還閃耀著一股飛揚的神采。


    “鍾小弟,你怎麽樣?”譚燕關切地問道。


    “還好,受了點內傷,休息兩天就好了,沒大礙。”鍾魁勉強說道。


    他頭枕在少女的臂彎處,嗅著少女身上的青春氣息,感受著耳側的柔軟,忽然覺得身上有一種燥熱。這種感覺讓他有些驚訝。


    說真的,這一世他的青春期發育還沒有真正開始。今天他忽然有些衝動,這大概是跟自己的體質有關,師兄說過,自己的九陽血脈容易亢奮,少年時身體一旦覺醒,便會加快成長。如果沒有功法與此相適應,很難活過四十歲。


    令狐易走了過來,伸手貼在鍾魁的胸口,一股柔和的真氣輕緩地通過穴位導入鍾魁的經脈,快速地修複著經脈深處的損傷。又親自動手檢查和處理鍾魁的傷處。


    鍾魁的臉上恢複了點血色,血脈中的燥熱也平息了下來,隻是傷處還隱隱作痛,還有疲憊之感。


    “多謝師兄!”鍾魁道。


    “感覺怎麽樣?這次傷的有點重,這兩天就不要練功了,好好體會一下。”令狐易關切地問道,他的目光飽含著特別的意思,鍾魁知道那不是擔心自己的傷勢,而是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


    譚燕有些不明白,她既驚訝少年原來是這位神秘高人的師弟,而不是她原來以為的弟子晚輩,她更驚訝這對師兄弟並不關心還站在院中一動不動的薛人傑,把這個擁有強大實力的強人當作空氣。


    譚北川這時帶著戒備之意,站到了薛人傑的麵前,臉上寫滿震驚之色。他的眼力自然遠比自己的孫女高明,因為他最後看到的是,薛人傑那勢大力沉的一拳將鍾魁擊飛,而鍾魁同時拍了薛人傑一掌,這一掌雖然看似輕描淡寫,但譚北川總覺得這一掌給他帶來一種神來之筆的感覺。


    那薛人傑還保持著一拳將鍾魁擊飛時的姿態,雙腿一前一後弓著腿,上半身前傾,左拳放在腰側,右拳還保持著擊出的姿態。從這一姿態看來,這一拳的力量是何等的強大。


    隻是此時薛人傑那張古銅色的臉上,怒目圓睜,寫滿了驚訝、疑惑、恐懼,還有難以置信的複雜神色。


    再看薛人傑的胸口,那黑色的t恤布料深深地陷入體內,並且留下一張手掌模樣的坑。


    譚北川正疑惑間,隻聽薛人傑體內發出一陣如爆豆子般的劈啪聲響,然後他看到薛人傑高大雄壯的身軀,忽然癱下,雙腿斷成數截,他的軀幹就像是一台機器,被人拆成了一個個零件,隻是被皮膚和軟組織牽扯著,還有衣服、腰帶、鞋襪包裹著,沒有四分五裂,但整個人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


    血液這時才流了出來,一股血腥味彌漫開來。


    一位梟雄就這樣殞落了,死的透透的,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這個人的屍首還要麻煩譚前輩處理下,我想你應該不會讓別人知道今天發生的事吧?”鍾魁這時掙紮著站了起來,他又指了指隔壁的房子,“那家人更要安撫一下,不要動強。”


    鍾魁用的是“安撫”這個詞,譚北川自然明白該如何辦,無非是花上一大筆錢收買人家而已,這對譚家來說小事一樁。


    何況如果不是鍾魁,他和孫女今天的下場一定不好,而他無比珍視的祖傳秘笈將會落入薛氏之手。譚北川連忙道:


    “請鍾少俠放心,譚某一定會好好處理。”


    鍾魁抬頭看了看天色,天已經大亮了,他甚至聽到巷外的大街上行人的聲音,點頭說道:


    “今天就到這,我還要上學呢。明天晚上你來學士巷找我,最裏麵的宅子。我有一些事情要請教一下譚前輩。”


    你還在上學?譚北川偷偷地看了令狐易一眼,十分恭順地道:


    “晚輩一定登門請教,恭聽前輩訓示。”


    今天峰回路轉,譚北川也覺得後怕,如果不是自己舊傷複發,他豈會怕了薛人傑?但他從未想到,在這個偏僻貧窮的小鎮,他居然遇到了眼前這對師兄弟,暗道這或許是譚家的一場大機緣。


    那戴著口罩的神秘高人的風範,讓譚北川幾乎要跪了。這是何等的實力,古武世家或者江湖上聞名已久的隱逸散修,他所見過的,還有隻聽過卻無緣認識的有名號的大人物,沒有一個人能擁有眼前高人的一成本事,不,甚至連半成本事也沒有。


    就是連這個小小少年,也能將一代梟雄斬落當場,這份實力就讓譚北川感到莫明驚歎。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古人誠不我欺也。


    他隻知道眼前兩位自稱是師兄弟,如果是他們的恩師呢,那又會是實力達到怎樣的高度,譚北川不敢想像。


    他一時間思緒萬千,所有他能想到的隱逸高人,他都想了一遍,實在找不到一點頭緒來。或許從此之後,華夏隱秘勢力的實力就要被改寫了。


    鍾魁和令狐易走了,留下薛人傑的爛泥般的一堆骨肉,至於譚北川是如何處理的,又是如何安撫那對看到不該看的鄰人夫妻,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聽上去那薛家勢大,遠比太行譚家強大,譚北川自然不會到處宣揚薛人傑的失蹤與自己有關,給自家找麻煩。


    走出小巷,鍾魁的心神還沉浸在剛才與薛人傑激鬥到最後的那一刹那間的感覺。


    他修行龍象伏魔功有一個月了,進展神速,連令狐易都感到震驚。


    令狐易也曾修行過這一門高深功法,雖然囿於體質,他沒有接著修行下去,但也知道這門功法前期進展極快,後期則會慢下去,但快到了鍾魁的速度,聞所未聞。他隻能歸結於鍾魁的天賦極好。


    因為恩師昔年曾經告訴過自己,恩師當年開始修行此門功法時,用了一年時間方有小成,就已經覺得這速度很快了,這是專為九陽血脈之人而創造的功法。


    而如今鍾魁修行一個月,丹田內的真氣已形成一個氣海,這個氣海極其龐大,呈螺旋狀,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即便如此,這種力量雖讓鍾魁有著遠超普通武者的看得見的力量、速度和耐力,但如何充分利用這種能量,鍾魁此前還沒有參悟。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師兄令狐易雖然給他點撥了不少,但萬法殊途,關鍵在於自己是否能運用於心。今日與薛人傑這樣的高手生死相搏,是一個難得的體驗,這不像跟師兄過招,因為無論如何師兄總不會殺掉自己,甚至不會讓自己傷得下不了床,這讓鍾魁心存僥幸,始終發揮不了自己的全部潛力。


    薛人傑不會,當令狐易一出現,薛人傑就知道這個神秘人物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大能。他殺過很人,但同樣也怕死,隻要是正常的人,都想生不想死,所以他隻能生死相搏,以求得一線生機,至少也是一命換一命。


    所以薛人傑絕不會手下留情,他最後一拳也使出了全力,實實在在地擊在鍾魁的身上,雖然鍾魁早有防備,卸掉了大半的力量,但也受到了很重的內傷,恐怕要好幾天不能劇烈地活動,隻能打坐修行龍象功。


    鍾魁沒有說話,低著頭走在前頭。


    令狐易跟在後麵,沒有打擾他。街上偶爾經過的路人,看到令狐易這身打扮,也隻是好奇地看了看。


    夏天的旭日躍出地平線,將金色的光芒散在鍾魁略顯佝僂的身子,拖著長長的影子。他經脈雖然已經被師兄修複,但損失還需要時日撫平,身上的幾根肋骨斷了也被接上,此時還隱隱作疼,他時不時下意識地撫著痛處。


    事實上,鍾魁還在回憶剛才自己拍向薛人傑的那一掌,那是怎樣的一掌,能令對方筋骨寸斷?


    如果讓時光倒流,鍾魁不敢確定自己是否還能使出那一掌。


    這一掌大巧不工,沒有什麽花樣,隻是將自己修行真氣所凝聚的力量激發出去而已。他也曾親眼見過師兄將手掌輕輕按在一頭野豬身上,然後那頭野豬筋骨寸斷,遠比自己更加輕巧和寫意。


    這說來簡單的很,但鍾魁怎麽也回憶不起他是如何辦到的。


    師兄曾說,我隻能告訴你我的體驗,卻不能讓你按照我的體驗來做,因為每個修者都是不同的,你需要自己的感悟。或許在某次生死一線的關鍵時刻,你就頓悟了。


    實際上剛才的搏殺,也不是真正的生死一線,至少鍾魁是沒有那麽強烈地殺心,他隻是被動的一方。


    但無論如何,這一掌終究是自己打出的一掌,並且效果也令自己驚詫不已。


    或許,按《道德經》中所雲,大象無形才是發揮最高實力的真諦吧。


    一切都是無意,而不是有意、刻意或有形,那種泱泱大度,不拘一格卻又包羅萬千的精神境界,才是那一掌能夠揮出的原因所在。


    小秦河靜靜地流淌著,偶爾有小魚躍出水麵。勤快的小媳婦們,正在河邊的大青石上一邊洗著衣服,一邊拉著家常,歡愉的聲音響徹兩岸。


    鍾魁忽然想到了水。


    水無常勢又無常形,可為冰、為雪、為霧、為雨。


    它柔軟時潤物無聲,滋生萬物。它堅硬時,可破雄堤,一旦從高山之巔直衝而下,便無堅不摧,勢若驚雷。即便是屋簷上滴下的小小水滴,日常夜久,也有水滴石穿的力量。


    想到此處,鍾魁的腳步不禁輕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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