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並不安全,到處都可以看到流民,那些顛沛流離的百姓看到路上有馬車就會上去攔截,素和的車隊都被攔了好幾次,有一次一個流民的手都抓到了素和的袖子,雖然很快就被赫英扯了下去,但也在素和的衣服上留了一個烏黑的手印。


    “少主,按現在這個情況,恐怕一時半會也回不到殷都。”赫英說。


    素和沉思了會,“換水路走吧。”


    水路比陸路要快,但也更加煎熬,他們一行人自幼在深山裏長大,或多或少都有暈船,素和倒反而成了裏麵最適應的,幫忙去照顧暈船較嚴重的。因為特意讓船家加快了速度,短短半個月時間不到,已經到了離殷都最近的陸地城。


    上岸沒多久,一隻信鴿就往素和身上撲,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因為找素和找了太久,還有些委屈地用喙碰了下素和的臉。


    素和安撫性地摸了下信鴿的頭,就取下了它腳下的信筒,把裏麵的信拿了出來,他看到上麵的字後,便將信給撕毀了。信鴿本來準備飛走,卻被素和捉住。


    “把這個信送回去。”


    素和塞了張紙條到信筒裏,又拿出一開始準備好的吃的喂了信鴿,信鴿這才咕咕叫了幾聲,展翅飛走了。


    *


    “皇上,信鴿帶了封信回來。”


    小夏子拿著信筒從外麵走了進來,因為開春了,天氣暖和了許多,火爐早就搬了出去。他口裏喊的皇上正坐在榻上,聽到他的話扭過了臉,“有回信?”


    “嗯。”小夏子很激動,連忙把信筒遞過去,“這麽多封信總算有一封回信了。”


    榻上的人接過來,把信筒打開,抽出裏麵的紙條,展開端詳了許久,“太傅要回來了。”他說完後笑了一聲,下榻著靴,神情有些興奮,“小夏子,給寡人更衣,寡人要去迎接太傅。”


    他還沒走出無慮宮,便已經撞上了抱著殷浦同過來的束衛。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這是去哪?”束衛把殷浦同給放了下來,“小世子,給皇上請安。”


    殷浦同行了個標準的跪禮,用還不夠清楚的聲音說:“浦同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段日子裏,殷浦同每天都會被人帶過來,名義上說是皇上分外喜愛這個孩子。蜀王反了的消息一出,殷浦同在宮裏的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麽破壞,也許是烏黎不屑於用一個孩子來威脅蜀王,還是他覺得蜀王殷佩文根本不在乎他這個嫡子,他並沒有用反臣之子的待遇來對待殷浦同,甚至殷浦同還不知道自己父王反了。


    殷辛讓殷浦同起來,又警惕地看了眼束衛,“寡人沒有去哪。”他主動對殷浦同伸出手,“浦同,陪你皇爺爺去禦花園逛逛吧。”


    殷浦同沒有動,隻是略垂下了眼,“烏叔叔說今日要在殿內溫書,不得出去玩。”


    殷辛聽到殷浦同這句話,不太開心,“好吧,溫書就溫書吧,浦同,你好好溫書,寡人先出去逛逛了。”


    束衛沒忍住笑了出來,“皇上,國師是要您跟小世子一起溫書,培養感情。”


    *


    培養什麽感情?


    不就是想讓他把殷浦同這個小崽子當成他的兒子麽?


    大概是恨屋及烏,這個長得跟自己很像的殷浦同在他眼裏是沒有半分討喜,甚至還沒有他野心滔天的父王討喜。


    烏黎把殷浦同強留在宮裏,三歲的殷浦同已經在學帝王之術,每日還強迫他與殷浦同待在一起。


    孩子也許天生比大人敏感,殷浦同並不親自己,甚至眼裏有時還會出現害怕的神情。


    說來,他父王最近的表現讓他並不滿意,蜀王反了,但似乎不準備圖個好名,強燒砸打,對於頑固抵抗的城他竟然直接燒火圍城,弄得生靈塗炭。若將烏黎比喻成蛇,殷佩文大概是一匹狼,凶狠殘忍。


    *


    殷辛還未說話,束衛又說了一句,“素和太傅回來的消息,國師已經知曉,並派人去迎接了,所以皇上不要擔心。”


    殷辛聽到這句話,卻有些驚訝,“亞父也知道了?亞父去迎接了嗎?太傅已經到了宮門了嗎?”


    “這些問題,奴才覺得您還是親自問國師大人吧。”束衛說完這話,轉身跪了下去,“奴才參見國師。”


    此起彼伏的拜見聲響起,烏黎還穿著墨綠色的官服,似乎剛從天級宮出來。眉目間有著明顯的倦意,他走過來的時候還揉了下眉心,對那些行禮的宮人隻是說了聲平身,就徑直走到殷辛麵前。


    “皇上。”


    殷辛似乎有點緊張,“亞父怎麽來了?”


    烏黎看著殷辛,他揉完眉心之後,眉峰微折,而那雙烏眉之下的眼睛似乎略有波瀾,他輕啟口告訴殷辛。


    “他受傷了。”


    殷辛眨了下眼,似乎沒聽懂,烏黎卻已轉頭吩咐小夏子,“給皇上換便服,待會就出宮。”


    小夏子有些慌張地應了,殷辛看了下小夏子,慢半拍地問:“誰受傷了?”


    出宮的一路都很安靜,馬車內視線昏暗,春日的陽光透過鏤空牡丹紋式樣木窗照進來,烏黎的臉隱藏在半明半滅之間,他靠坐在車壁上閉目養神,似乎並沒有跟殷辛交談的欲·望。殷辛扭頭看著窗外,陽光在他臉上落下金色的碎片,有一片正好落在他的長睫下,仿佛把睫毛都染成了金色。他雙手緊緊地絞在了一起,仿佛緊張得不得了。


    不知道行了多久,馬車停了,烏黎睜開眼,眼裏一片清明,哪有半點睡意。他戴上帷帽對殷辛丟下一句話就率先下了車。


    “戴上帽子。”


    殷辛緊跟他後麵下車,還沒站穩就看到烏黎往麵前的建築走進去。他抬眼看了下眼前建築,牌扁上寫著“仁術醫館”四個字。


    這抬眼的功夫烏黎已經走到了門口,大概是發現殷辛沒有跟上,他半側過身停住了。


    殷辛連忙跟上,烏黎這才重新往前走。烏黎帶著殷辛往裏麵走,醫館裏有人立刻上來迎接,那人還沒說話,烏黎已經抬起手製止了,並問:“人在哪?”


    等到見到他們終於要見到的人,殷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烏黎看著還在昏迷的人,先問旁邊的醫師,“人還好嗎?”


    “幸好傷口不深,未刺破脾髒,但經此一傷,也是元氣大傷,還需要細心照顧才行。”


    烏黎又問:“什麽時候能醒?”


    “快了。”


    沒有人想到素和一行人快到殷都的時候被人攻擊了,那是個倒在路邊的流民,被素和看到後,素和就下車查看情況,剛把對方翻過來,對方就一把匕首刺進素和的腹部,再飛快地搶下素和掛在腰間的玉佩給跑了。


    赫英他們便立刻將素和送進了殷都最近的一家醫館,再讓人去宮裏報信。


    烏黎詢問完素和的病情後,又問起了那個流民的情況。


    赫英紅著眼睛回答:“當時我們忙著送少主去醫館,等回頭去找個那個流民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


    殷辛那邊已經撲到了床邊,他看著床上的人全身是血的樣子,手呆在半空中,不知該碰哪個地方,最後是拿出了自己的絲帕給床上的人擦手上的血。


    “太傅這麽愛潔,肯定受不了自己身上這麽髒的。”他小聲地說。


    大概是用了右手捂過傷口,指甲縫裏都是血,殷辛細心給他擦著,一隻手快擦完的時候,那隻手動了下。


    “皇上?”


    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


    殷辛立刻抬頭,“寡人在。”


    床上的人因為失血過多,唇色都是白的,整個人看上去柔弱不堪,眼裏似乎還有盈盈水光。


    “微臣終於見到皇上了。”素和勾了下蒼白的唇,手顫巍巍地握住了殷辛的手,“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


    殷辛都要哭出來了,他看著素和全身是血又不敢抱著對方哭,就咬著唇。


    “皇上,微臣現在……覺得好累,微臣再睡一會……醒了就……”聲音到後麵幾乎微不可聞。


    素和醒了不過一瞬,又轉眼睡了過去,醒來時的這短短時間裏,卻一眼都沒有看向旁邊站著的烏黎。


    烏黎看了下殷辛和素和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瞥開了眼,“他現在能搬動嗎?”


    他問醫師。


    醫師斟酌了下才說:“暫時還是不搬動為好,怕再次扯到傷口出血,等病人靜養三天再搬動更為妥當。”


    殷辛抬起頭看向烏黎:“亞父,寡人想在這裏等太傅醒過來。”


    烏黎深深地看了眼殷辛一眼,說了聲好。


    “束衛,待會帶皇上回宮。”


    烏黎丟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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