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佳代子從我這裏離開已經過了好幾天。所幸妻子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太過在意,但我也因此心存芥蒂,沒怎麽把佳代子交給我的事放在心上。幾天後的現在,我依舊坐在古書堂裏的椅子上,勝田久老人也在我的店裏。隻是,眼前多了三名坐在塑料板凳上,各有心事的人。


    “所以,偷走你書的人就在他們其中嗎?”我看著氣急敗壞的勝田久問到。


    “那是當然。在他們來我店裏之前,我上次在你這裏買的《紀實文學寫作技巧》還放在桌上的書堆底,他們來了之後就不見了。”看樣子,他對自己的推理很有信心。


    “冒昧地問一句,‘我的店’指的是什麽?”


    “三上,你居然不知道?”看他的樣子,這應該是件人盡皆知的事,“我一直經營著一家小賣部。不然你以為我哪裏來的錢來買舊書?”


    是嗎?這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不過這並不是現在的重點。“你確定你沒有看錯?”我及時地拋出一個問題以掩蓋自己的無知。


    “應該沒錯。”他用手撫摸著自己下巴上泛白的胡須,“我一直坐在收銀台那裏。他們來之前我還檢查過一下,後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過來,我忙著沒來得及注意,結果事後一看,就發現書不在了。”勝田久說著,指向了三人。


    坐在塑料板凳上的,分別是剛做了美甲的西野律子,一直不停抽煙的本傑明,還有哪怕在室內都一直戴著墨鏡的千葉豐。看著他們,我從心底佩服他們能耗著時間陪勝田久瘋的敬老之情。


    “他們進店裏的先後順序是?”


    “先是本傑明,他來我這裏買了兩大袋米和一桶水。接下來是千葉豐,他買了一大袋子的水果。最後是律子,她買了一些零食。”


    “還有一個問題,在你店裏購買東西是需要放在桌上經過一次掃描嗎?”


    勝田久搖搖手,“不,我那裏沒這東西,太費錢了。”我想,你把買書的錢省下來應該就有錢了吧。出於利益相關,我沒把這話說出來。“好了,你知道是哪個混蛋偷了我的書嗎?”


    我無視了他的催促。盡管我現在心裏已經有了些頭緒,但還是需要像偵探一樣對嫌疑人審問一番才行。我走到西野律子麵前,看起來,她似乎對自己被無故懷疑而感到委屈。


    “律子小姐,你的美甲應該是最近做好的吧?”


    “對······就是昨天弄好的。”她有些畏縮,“這和今天的事有什麽關係嗎?”


    “不,隻是有些好奇罷了。”我看著她那修長的指甲,想到了很多,“請問你購買零食是為了自己吃嗎?”


    “當然。”從她的表情看來我像是問了個極其愚蠢的問題,她甚至都在吃驚於我為什麽會這麽問。


    “那就好。”說完,我走到本傑明跟前。


    “這就問完了?”勝田久大聲喊到。


    我以一個微笑回應,“我自有打算。”盡管如此,勝田久的臉上依舊寫滿了不滿。


    我看著眼前的本傑明,從他一進門起,煙就一直抽個不停。我回過頭,確認了牆上的“禁止吸煙”標語仍待在它該待的地方。好吧,看樣子標語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用的。我應該盡早明白這個道理才是。我咳嗽了幾聲,開始了我的詢問:“本傑明先生,”你的煙還夠抽嗎?我很想這麽問,“你是在勝田久那裏購買了兩袋米和一桶水是吧?”


    “是。”他沒好氣地說到。


    “請問你一個人吃得了那麽多嗎?這已經遠超過正常的購買量了。”


    “你管得著嗎?”


    這畢竟不是什麽惡性案件,我也不是什麽偵探,自然是沒這權利去幹涉的。沒想到本傑明一句話就把我問呆住了。我隻好又咳嗽幾聲,好找回適合問話的氛圍。


    “你是感冒了嗎?上次來看你還不是這樣。居然連你也生病了,真是個難熬的秋天。”勝田久沒心沒肺地說到。


    我瞪了他一眼,但他似乎並沒有感知到。沒辦法,我搖搖頭,繼續問話。“那請問你當時是一直抽著煙嗎?”


    “那當然,不抽煙的日子應該怎麽過?我完全想象不出來。”


    您的肺部真的沒問題嗎?我看著他,心中充滿了對他未來的擔憂。


    我又走到千葉豐麵前,這次勝田久倒是並沒有說些什麽。“千葉先生,我注意到,你就算在室內也戴著墨鏡,這是為什麽?”


    他笑了笑,羞澀地摘下了墨鏡。我可以看到,他的右眼附近明顯青了一塊。“我家那人實在是有些不好惹。之前幾天,因為我不小心在路邊撿到的一個發卡,她非要說是我在外麵找了女人,我怎麽辯解都沒用。結果,嗬,你也看到了。”


    我同情地看著他,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感同身受。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今後的自己。我強忍住拍拍他的肩膀,然後一起痛哭流涕地哭訴人生的衝動。兄弟,這可是條地獄之路啊。


    “那麽,”話剛說出口,竟然還帶著點哭腔,隻好趕緊調整一番,“那麽,你當時也是帶著墨鏡的咯?”


    “對,我變成現在這樣子好幾天了。”他又重新戴上墨鏡。


    “我有印象,他當時就是現在這樣。”勝田久急忙插了句話進來。


    我無視了他的話,繼續問千葉豐,“你是去買了一袋水果,是自己吃的嗎?”


    “不,我是買來給夫人賠禮道歉用的,所以買的多了些。不會因此就懷疑我吧?”


    “當然不會。”我笑著回應他。隨後,我又走到勝田久旁邊。“他們三都知道你那本書的價值嗎?”


    “自從從你這裏買來了那本書後,我就四處炫耀。就算他們沒有親自聽到,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告訴了他們。”


    聽完他的話,我嫌棄地望著他。原來一切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禍害,現在居然要我來替你擦屁股。我搖搖頭,沒辦法,誰讓這是上一代結交下的孽緣呢?我雙手舉過頭頂,拍了響亮的一巴掌,四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各位,我知道是誰偷走了那本書了。”


    聽到我這句話,他們四人都顯得異常驚訝,勝田久更是激動地向我吼道:“誰!究竟是誰偷了我的書!”


    我一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邊指著三名嫌疑人中的一人,“就是你,千葉豐先生。”


    很遺憾,盡管同是苦難中人,但你居然會想到對書動手,簡直是十惡不赦。我也就隻能揭發你的罪行。


    不出我的所料,千葉並沒有直接承認,“怎麽可能會是我!”說到這裏,他的麵色已經激動地發紅,指著我的手指也有些顫抖,“你有什麽證據!”


    我歎了口氣,心裏猜想,如果他多看了點推理小說,會不會就說不出這麽明顯的犯人的台詞。


    “很簡單的排除法。首先是律子小姐,她是最不可能犯案的人。”


    “為什麽?”勝田久合時宜地提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很簡單,她剛做了美甲。”律子小姐看著自己的手指,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證明自己無辜的竟是之前做的美甲。“看看她指甲的長度。用這樣的指甲翻找一本被壓倒在底的書,是很難保證指甲不受損的。而如你所見,她的美甲還在指甲上,這就證明了不是她拿走了那本書。”


    勝田久看著律子小姐的美甲,點了點頭,像是解釋了我的推理。


    “第二個被排除掉的,自然是本傑明先生。”


    “為什麽是他?不管怎麽看他都很可疑吧?”千葉搶先說到。


    “不不不,他那天購買了兩袋米和一桶水,雙手都被占滿了。而勝田久那裏沒有掃碼機,他沒有機會把雙手解放出來。自然就沒有時間去偷走書。”


    “他就不能找個什麽機會讓勝田久不注意到他嗎?”


    聽千葉這麽說,勝田久像是想起了什麽,手指在空中指點起來,“對,我想起來了,本傑明當時讓我去背後那包煙。現在想想這實在是很可疑,他一個煙鬼怎麽會在抽煙的時候沒了煙?”


    “原來如此。不過就算是這樣,本傑明依舊不會是偷書的人。”


    “為什麽?”勝田久繼續問到。


    “我們假設,他在你轉身的時候,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去了,然後去偷書。但是,這樣就有個問題。為了盡可能地拖延時間,他應該會和你說話······”我的話在這裏止住。


    “所以呢?這又有什麽問題?”勝田久問到。


    “所以,他叼在嘴裏的煙到哪裏去了?”


    “煙······”看樣子,他也琢磨了出來,“就不可能掛在耳朵上嗎?


    我搖搖頭,“要是這樣的話,他拿起貨物之後又要怎麽把煙放回嘴上?以他的煙癮,能夠承受在回家前都抽不到煙的事實嗎?”


    “所以,犯人就是剩下的千葉?”看樣子,勝田久還在思考。


    “正是。”我點點頭,同意了這一點。


    “好啊,你小子······”後麵的話我沒怎麽認真聽,大概就是些辱罵人的話語。


    我注意到我的手機在桌子上震動,拿起一看,是佳代子打來的電話,看樣子和她拜托我的事有關。沒辦法,我隻好接起電話。


    “是三上先生嗎?我上次拜托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很遺憾,我沒有任何線索。”


    佳代子笑了起來,說道:“沒事,我這不就來為你提供線索了嗎?”


    “發生什麽事了嗎?”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有人死了。”佳代子的語氣一下子沉重起來。


    果然是這樣。我的心不安地跳著。自從母親走後,我一直在避免聽到這一個詞。“怎麽死的?”我舔了舔嘴唇問到。


    “死得很慘。我想讓你幫我找到死者的信息,能辦到嗎?”


    我咽下口水,“能。”


    “那好,我這就把死者的照片發來。”隨後,佳代子掛斷了電話。


    我的手機馬上就收到了一張照片,是一個男子被砍下的頭顱。我閉上眼,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到這張圖。


    好吧,該做的事還是得去做的。我收起手機,看著店裏亂成一團的景象,該工作了,我在心裏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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