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間狹小的酒吧裏,四周牆壁刻意做舊,可能是老板個人的情趣,又或許是他對新曆前的那段文藝作品爆發的時光抱有向往。店裏唯一的吊燈散放出昏暗的光芒,我隻能依靠桌上微弱的燭光看清杯中酒的顏色。我不常喝酒,不過那和紅茶差不多的色彩還是能勾起我對酒的向往,或許,這也是我現在還坐在這裏的原因。因為隻有我一位客人,店裏異常的安靜,隻能聽見門外唰唰的雨聲以及店裏精選過的上世紀懷舊民謠歌曲。說起來,這還是我來黑貓市這麽久以來第一次遇到的暴雨。不用說,這也是我留在這家店的原因之一。


    “所以,說了這麽多,你是怎麽處理那張光盤的?”手機裏傳來岩西令人討厭的聲音。說實話,我並不喜歡和岩西聊天,他故意扯尖的嗓音實在是令我不能忍受。隻是,我已經習慣向他定期匯報自己的情況。一來,這是一種情報交換方式。二來,這也是我和他相處的方式。說起來,和他認識了這麽久,我卻隻和他聊過我的工作,從沒過問過他的生活,就連“岩西”是不是他的真名也不太清楚。不過,我也不在乎,隻要能順利完成工作就好。


    “我把它寄給了那名律師,他知道怎麽利用那張光盤。”


    “真是辛苦啊,接下了有著奇怪要求的案子。若是平時,你早就殺了這幾個人了吧。不過我猜你也應該樂在其中。”他笑嘻嘻地說,我甚至能根據聲音想象到他那醜陋的笑容。盡管以最苛刻的眼光去評價岩西,他也算不上難看,不過我就是不喜歡他。


    我沒有在意他的話,因為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硬幣碰撞的聲音吸引過去。這是岩西的習慣,他總是喜歡在桌上擺弄他收藏的硬幣,以至於我現在一聽到這種聲音就能感受到硬幣反射出的刺眼光芒。


    “話說回來,上次的那名殺手是怎麽知道我到了黑貓市的?我不記得我在什麽地方公布過我的行蹤。”


    電話裏的背景音停了下來,但並不是因為我說了什麽。能讓他停下動作的原因隻有一個,他找到了那枚特殊的硬幣。雖說在我看來隻是一枚尋常的硬幣,上麵也沒有什麽能被辨認出來的特征,可岩西就是能找到它。哪怕是我替換掉了,他也能夠發現。從那以後,我也放棄去弄懂為什麽,或許在他們這些人眼裏,世界本就和普通人眼中的不同。


    “事實上,當你一進入黑貓市,全同行的人都知道了。”


    “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沒想到會這樣,還以為我的行蹤已經很隱秘了,不然也不至於不帶匕首就出門。現在想起來,自己原來處在這麽危險的境地。


    “好吧,我能告訴你為什麽,不過你得先答應我聽完後不要發火。你還有委托要完成,要是被人記下來可不太好。”


    我有種不妙的預感。“我已經大概猜到是什麽原因。”


    “東川,這你可不能怪我。你也知道,你的仇人一直都願意花大筆價錢來買關於你的消息,我也就順便賺了個外快。”


    “所以你就置我於險地?”我壓低了聲音,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我們認識了這麽久還比不上這點錢?”


    “放輕鬆,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一行裏昔日情分可幫不到你。而且我知道你的實力,那個殺手不是你的對手。”


    “‘那個殺手’?就連殺我的任務也是你派發下來的?”盡管我對岩西的印象不佳,可他的行為還是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為什麽要做一名殺手。以你的技術,完全可以獲得一份合法,收入穩定且高得多的工作,為什麽要選擇殺手這一行?”


    “這算什麽?轉移話題嗎?”


    “你就當是一場麵試。”


    “可我已經為你工作快兩年了。”


    “但你並沒有介紹過麵試,對吧。任何人得到工作前都需要進行麵試,這是常識,所以你也需要。而且我現在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關係到我們未來的合作是否能順利進行。”


    這句話難道不應該是我來說才對嗎!我很想罵道。但岩西隨性起來誰也沒有辦法,而我又需要一個人替我去聯係客戶,離開他的話很難再找到人脈像他一樣廣的人了。


    我花了一段時間來平複自己的情緒,想著隨便應付一下:“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就是喜歡殺人而已。”


    “你以為我會接受這樣的回答嗎?我見過那些殺人成癮的變態,你的本質和他們完全不同。給我認真一點。”


    看來還是逃不過這個問題。我其實不想談及關於我自身的東西,這讓我有種把內心掏給別人看的感覺,我討厭這樣。“好吧,其實,我的父親就是一名殺手。”


    “所以你這算是子承父業?你們一家還真是奇怪,都和死人打交道。”


    “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


    “好好好,你繼續。”


    “他並沒有在我麵前隱瞞自己的職業,拜他所賜,我很早就習慣了屍體,被傳授了殺人技巧,甚至還親眼見證過生命的消逝。”


    “我收回我之前的話,你父親的腦袋真的沒有問題嗎?”


    我就知道他還會打斷我說話,這次我沒有理會他。“我被那時的光景所吸引。一個人,不管他生前偽裝得多好,在臨死前的瞬間總會把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出來,根據他們死前的狀態也能判斷死者的為人,我很喜歡看他們這樣。”我長長吐出一口氣,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對我來說實在是一件難事。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岩西並沒有急著發表自己的感受,這不太像他平常的樣子。直到我把杯中的酒喝完,他才整理好自己的措辭:“東川啊,你果然是個變態啊。”


    這算什麽?我被他逗笑了,岩西總能說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話來。“所以,麵試通過了嗎?”


    “算你過了。對了東川,我上次不是說要去調查你的委托人嗎?”


    “哦,我想起來了,調查得如何了?”


    “沒什麽結果。並沒有這個人的存在,接受我給委托人的人也在你接下之後人間蒸發。總而言之,隻有轉給我的錢是真的。但我在銀行裏的熟人告訴我,那張卡屬於一位乞丐,我不認為他有錢付我預付款。”


    “不管怎樣,隻要最後有人付我們尾款就行了,對吧?”


    和我想的一樣,岩西笑了出來。“說的沒錯。”看來我們達成了共識。


    突然,酒吧的大門被人推開,雨聲變得大了起來。又是來找我麻煩的?我習慣性地掛斷了電話,拿起酒杯,裝作隨意地轉過身去。


    之前見過的那名小女孩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站在門口。看來,那位男子的審美實在不敢恭維。對了,他們教什麽名字來著?


    “小妹妹,你怎麽在這裏?”我盡量避免提及她的名字。她的狀態算不上好,雖說我不是偵探,但也看得出來她是一路跑著來的,她現在還在止不住地喘氣,大腿和群子上還沾著些泥點。看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


    “東川叔叔······你在這裏·······真是太好了······快跟我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卻還有力氣拉著我跑出門去。上次她給我留下的印象不錯,必要時,她或許還能在公安盤問時為我開脫,因此,我打算跟上她,幫她一把。


    那時我還沒想到,這是我寄出光盤而引發的連鎖反應。不過在某種程度上,它確實幫到了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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