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湊到李婉晴的耳邊, 嘀咕了一陣。


    李婉晴疑惑地望著侍女,侍女用力點了點頭:“姑娘,商戶女能有什麽學識和見地。隻要找到機會, 讓她們出醜還不容易嗎?”


    李婉晴想了想, 走到夏靜月麵前, 親熱地挽著她的手臂:“靜月妹妹, 之前是我不好,不該對你生氣。既然今天碰上了, 就跟我們一起進去看看書吧?”


    夏靜月不知道李婉晴為何突然轉變了態度, 心裏有些發怵,婉拒道:“區區小事,李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和家中姐妹去別處還有事……”


    李婉晴微微笑道:“你這就是不肯原諒我了?”


    夏靜月求救似地看了夏初嵐一眼。李婉晴便笑道:“沒關係, 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不如請宰相夫人也一起進來吧。”說著已經拉著夏靜月進去了。


    夏初嵐不放心夏靜月一個人,她倒是想知道這個李婉晴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便對六平耳語道:“我跟五姑娘進去書坊。裏頭都是女子, 你們跟進去不方便,你帶六公子去附近的書坊裏逛一逛吧。”


    夏衍連忙道:“姐姐,我們哪裏都不去, 就在外麵等你們。那些人看上去不懷好意,你快些將五姐姐帶出來,我們就走吧。”


    夏初嵐看他堅持, 便應允道:“那你們在此處等一等。”


    夏衍和六平齊齊點頭, 夏初嵐便轉身向書坊走去。


    書坊裏頭空蕩蕩的, 隻有零星的幾個人, 好像離外麵街市上的喧囂很遠。其他人看到夏初嵐和夏靜月進來,躲在旁邊竊竊私語。蕭碧靈麵露不悅,這李婉晴在搞什麽鬼?居然自作主張邀請兩個不相幹的人進來。


    她本來想叫身邊的侍女過去,將夏家姐妹趕走,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夏初嵐到底是顧行簡的夫人,公然起衝突,隻怕會得罪當朝宰相。她知道李婉晴心裏十分恨夏初嬋,對夏家兩姐妹也不會真的友好,便把侍女叫回來,靜觀其變。


    李婉晴拉著夏靜月站在書架前麵,隨口問道:“靜月妹妹,你平日都看什麽書?”


    “平常看些經史子集還有棋譜,我看的書少,不如我三姐姐看的書多。”夏靜月謙虛地說道。


    “哦?那夫人應該讀過《孟子》了?”李婉晴回頭問夏初嵐。她自小熟讀《孟子》,自認沒有旁人比她更精通。


    夏初嵐回道:“我很喜歡《孟子》,但是讀過幾次,都不是太懂。”


    李婉晴則笑起來,大聲道:“夫人哪裏不知道?倒是可以說說看,也許我知道呢。”


    旁邊的人聽到她們的談話,不由都看了過來。夏初嵐連《孟子》都看不懂,怎麽能做顧行簡的夫人?實在是有些可笑。她們中有人見不慣商戶女成了宰相夫人,都等著看夏初嵐出醜。夏初嵐認真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想請教一下李姑娘,《孟子》第一句說,孟子見梁惠王。既然孟子不見諸侯,那他為何要見梁惠王?”


    李婉晴被她問住,怔了半天想不出答案。


    夏初嵐微微一笑:“看來李姑娘也沒有讀懂。”


    “三姐姐,看來我也沒讀懂。”夏靜月附和道。


    旁邊看熱鬧的姑娘們有的忍不住笑出聲來。李婉晴本就臉皮薄,仗著自己讀過幾本書,總是眼高於頂。如今她覺得被夏初嵐下了麵子,又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


    她身邊的侍女也氣急了,便說道:“你們這些小門小戶出身的,就是沒有教養。我們姑娘不計前嫌,好心邀請你們進來,你們卻用這樣的態度對她!我們姑娘可是恩平郡王的王妃!”


    她的確是打心眼裏看不起這些攀高枝的商戶女。


    夏初嵐不怒反笑:“我倒不知道大戶人家都是如此教養侍女的。我跟你家姑娘都是主子,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下人插嘴的份兒!這在我們小門小戶,是要拖出去狠狠教訓的。如果在相府,直接就被發賣掉了。連規矩都不懂,怎麽伺候好主子?王府和外麵可不是你們李家的後院,任由你胡來。”


    那侍女被夏初嵐的氣勢嚇到,往李婉晴身後縮了一下。李婉晴道:“你何必抬出相府來壓人?”


    夏初嵐回道:“是李姑娘的侍女先抬出恩平郡王府來的。李姑娘畢竟還未進王府,還是不要如此招搖得好,傳到恩平郡王和皇後娘娘耳中,不是什麽好事。看來我們姐妹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就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說完,便順勢拉了夏靜月走出書坊。


    夏靜月還在想剛才的事情:“三姐姐好厲害。據說李姑娘最擅長《孟子》,八歲就能誦,我們都常常被她問倒,沒想到今日被姐姐問住了。”


    “這個故事其實是從書裏看來的。據說以前有個大儒年輕時候去當縣令,才名還沒外露,有人便想用《孟子》來考他,結果反而被他考倒了。於學問一事,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還是謙虛些好。”


    夏靜月點頭道:“原來如此。靜月受教了。”


    夏初嵐回頭看了書坊一眼:“我看那個李家姑娘心高氣傲,存心想找機會讓我們倆難堪。我剛才便沒給她留情麵,大抵要害你們做不成朋友了。”


    夏靜月挽著她的手臂說道:“三姐姐說哪裏話。那些都是外人,我們才是自家姐妹,孰輕孰重,我分得清的。不來往便不來往吧,她們那些人,骨子裏也未必看得起我們,何必湊過去討個沒趣。”


    夏初嵐欣慰,夏靜月沒有怪她最好。她們走過去與夏衍和六平匯合,一道往別處走去。


    書坊內,其它人都圍在李婉晴的身旁安慰,蕭碧靈自己走到二樓,隨手拿了本書看。她其實也不喜歡李婉晴和她的侍女整日以恩平郡王妃自居,搞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樣。


    忽然,她看到地上有一道很長的黑影,連忙轉過身,看到蕭昱站在她身後。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哥哥,你要嚇死我,你走路怎麽不出聲的?”


    蕭昱看著她,皺眉道:“你買書就買書,為何將人都清出去,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我不喜歡跟那些平民擠在一起。”蕭碧靈抿著嘴角說道,“我是皇上親封的縣主,難道連用一個書坊看書都不可以?”


    蕭昱嚴厲地說道:“我和父親一再告誡你,不要恃寵生嬌,不要胡亂使用手中的權力。你做事如此不計後果,早晚有一日會惹出禍事。”


    蕭碧靈委屈道:“你們總是怕這怕那,到底在怕什麽?皇上對我們蕭家,對哥哥還不夠好嗎?你們不讓我買金銀首飾,不讓我穿華麗的衣服,現在連我來買書都要管,我這個縣主做得還有什麽意思!哥哥,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妹妹!”她說完,氣得跑下樓,直接帶著侍女嬤嬤們走了。


    其它的貴女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隱約聽到二樓有男子的聲音,嚇得紛紛避讓出去,各自打道回府了。


    趙玖從二樓的角落裏走出來,手按在蕭昱的肩膀上:“子韶兄對清源縣主的確太過嚴厲了。她隻不過是個小姑娘,有些虛榮驕縱也是尋常之事,隨她去吧。”


    “讓殿下見笑了。”蕭昱抱拳道。其實他剛才是故意走出來,說這番話給趙玖聽的。


    他們二人今日約了在書坊裏頭見麵。這書坊其實是趙玖名下的產業,平日放在都城裏頭打探消息。趙玖主動告訴蕭昱這些,當然也有示好和拉攏的意思。蕭昱這才知道,趙玖不被重視的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尋找機會。


    這是個有野心的皇位爭奪者,蕭家當然不希望與之成為敵人。隻不過蕭碧靈一來,就如此招搖行事,難免會讓趙家的人覺得,蕭家是不是還當自己是皇族。


    幸好剛剛樓下有了別的插曲。趙玖以前沒見過李婉晴,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最多想要李家的權勢。但今日看她似乎借著郡王府之勢壓人,又想要賣弄學問,實在有些反感。倒是那個夏初嵐,在梅花宴的時候,就給趙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她說《孟子》的那番話,又讓他開了眼界。


    真是個奇妙的女子,也不知她這些想法都是從哪裏來的,怪不得能將顧行簡給折了。


    蕭昱走後,趙玖從書架上隨手抽出了一本《孟子》,翻了兩頁。他的隨從進來,跪在他麵前說道:“王大人似乎是收到了一封舉報殿下的密信,但那密信已經被銷毀,無法查明來曆。殿下懷疑是顧相命人這麽做的?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明明向皇後獻策保殿下的也是他。”


    趙玖勾了勾嘴角:“紹興十五年,當時的宰相一手提拔了顧行簡。顧行簡在人前對他十分敬畏,百依百順,可是一轉身就將他收受賄賂的事情告發到門下省。當時受益的人是他跟張詠兩個,從此中書門下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此人不能小覷,更不能掉以輕心。他遲遲沒有表明要支持本王,便是心中還有顧慮。或許這是他給本王的考驗也未可知。他最近在做什麽?”


    “我們安排的人根本無法接近他的身側,隻能大概知道相府平日裏有哪些人進出。”


    趙玖看著書上整潔的排字,笑道:“沒有這點本事,也不是顧行簡了。不用強求。”


    那位隨從有點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便沒有說話。


    趙玖又問道:“興元府那邊呢?趙琅還是沒有任何進展?看來父皇很重視興元府一案,居然指派顧行簡過去。原來本王想著揚州靠近都城,將本王派去揚州,應當是更看重本王。眼下看來,父皇的心思,恐怕沒有這麽簡單。”


    “我們基本上查不到普安郡王的行蹤,也不知道他每日究竟在幹什麽。大概躲在哪個深山裏麵開墾荒地,又去種菜了吧?”隨從打趣道。


    這幾年趙玖一直在暗中找機會回到都城,聽到皇帝親生的小皇子夭折的消息,他便知道機會來了。皇帝到了這個歲數,恐怕很難再生育,隻能在曾經領養過的宗室子弟中選擇繼承人。可趙琅對這些事好像毫不關心,隻顧著種他的地。


    趙玖想,少個人爭皇位,自然是好事。可他還是得派人盯著趙琅,萬一趙琅是在韜光養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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