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儉從密室裏麵走出來, 站在窗前沉思。院子裏種著幾株梅花,長勢極好,猶如粉白的雲朵一般, 鬆軟地落在樹上。


    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都不是皇上的親生子。一個背後是皇後的吳家, 一個背後是張賢妃的張家。從勢力上來說, 張家肯定不能與吳家相比, 張賢妃這些年在宮中也幾乎沒什麽地位了。


    他如今籌謀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皇上心思深沉, 誰也不知道他的打算。而朝中有不少大臣已經蠢蠢欲動, 開始想要站位了。


    一個護衛走進來,在他身後說道:“令公,據查恩平郡王在揚州時與一個女子有些苟且之事。我們可有對策?”


    宋儉轉了轉手腕, 問道:“那女子是何來曆?”


    “平民女子,屬下還未查到來曆。不過應該不是揚州本地的人。”


    “你將此事暗中透露給左拾遺王大人。剩下的,便靜觀其變。”宋儉說道。


    那護衛走了以後, 身後忽然有開門的細微聲響。蕭儉頭也不回,輕聲道:“你這丫頭,怎麽還是這麽沒規矩?”


    蕭碧靈本來想嚇父親一跳, 哪裏知道早就被父親發現了,隻能上前挽著父親的手臂,撒嬌道:“父親, 不是您找我嗎?”


    蕭儉側頭看她:“聽說前幾日你和你母親去相府了?”


    蕭碧靈沒想到母親已經交代下人不能向父親透露, 但父親還是知道了。想想也是, 崇義公府到底是父親在做主。她輕聲道:“沒什麽, 就是那日宮中的梅花宴,皇後娘娘說相爺的夫人有才智,母親有意想結交……”


    蕭儉看著她,她怯怯地縮了下身子,說道:“真的是這樣……父親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問母親。”


    蕭儉知道她不擅長說謊,但也不想為難她,徑自走回書桌後麵坐下,抬頭看她:“你跟鳳子鳴的親事既然已經定下了,你二人還是要減少見麵。你是皇上親封的縣主,女兒家要矜持些。”


    “可我會想鳳哥哥啊。您要是將我明年就嫁出去,我們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見麵了。那麽長的時間都不見麵,我不是會害相思病嗎?”蕭碧靈嘟著嘴說道。


    蕭儉看著她,心底暗暗歎了口氣。這丫頭打小被他驕縱,養成了如今無法無天的性格。幸好那鳳家不過是沒落的貴族,這也是他同意將蕭碧靈嫁過去的原因。好歹崇義公府能夠壓得住他們。


    蕭碧靈出去以後沒多久,吳氏便親自過來了。但她沒有進去,隻是站在窗外看著屋裏的人。


    他正在練字,英俊高大,跟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折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吳氏摸了摸自己的臉,反倒是她自己好像老多了。去泉州的人還沒回來,她不知道夏初嵐跟倩娘到底有沒有關係,所以暫時沒有告訴他。她在崇義公府這麽多年,任勞任怨,但就是走不進他的心。說白了他們之間當初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隻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是她不小心動了真情。


    年輕時爭強好勝,凡事總要個輸贏,到頭來又得到什麽呢?


    吳氏歎了口氣,轉身離去。蕭儉微微側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繼續若無其事地練字了。


    ***


    下午幾個吏部的官員來見顧行簡,給他送節禮,順便討論明年各地到任的官員要派往何地的事。


    夏初嵐派六平代表相府去顧家送節禮,特意交代他要說是顧行簡的意思。她自己跟思安摘了些梅花瓣,拉著趙嬤嬤去廚房做梅花蒸糕。趙嬤嬤的廚藝那可是比思安還要好,從小就會做各種美味的糕點給她吃。


    趙嬤嬤聽了夏初嵐的描述,笑道:“姑娘上次打蛋的時候一定沒有用力打勻,今天我來打,保管做得好。然後送去給相爺還有官員們吃,人人都知道相爺娶了個巧媳婦。”


    夏初嵐被趙嬤嬤說得不好意思,小聲道:“嬤嬤,我才沒有這麽想。”


    趙嬤嬤也不繼續打趣她,卷起袖子,要思安打下手。夏初嵐正在找雞蛋,忽然看到木柴的地方動了動。她後退兩步,叫了思安一聲,眼睛盯著那些木柴。思安會意,連忙從旁邊撿了個木棍,說道:“誰在那裏?快點出來!姑奶奶的棍子可是不長眼的。”


    那木柴堆動了動,一個瘦小的影子冒出來,嘴裏還叼著一個饅頭,怯怯地看著夏初嵐。


    “你是……”夏初嵐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陳江流把饅頭從嘴裏拿下來,小聲道:“小的叫陳江流,是昌化人。之前跟夫人見過一次的。”


    思安看到陳江流長得十分漂亮,像個女孩,皺眉道:“這王府裏怎麽還藏著一個姑娘?!”


    趙嬤嬤也停下手中的活兒過來。她畢竟年長一些,看得到陳江流喉嚨上的喉結,說道:“思安,這是個男孩子。”


    思安更驚訝了,男孩怎麽會長得這麽漂亮?她走過去,陳江流還沒有她高,一雙眼睛十分純淨,如同山中的清泉。她道:“小家夥,你怎麽在這裏?”


    陳江流微微臉紅:“我,我餓了……”


    思安道:“你中午沒用午膳嗎?”


    “用了,但是不夠吃……我從小就吃得多,但是到了這裏,不想給崇明哥哥惹麻煩,還怕大人將我趕走,所以一直忍著。餓了幾天,實在是受不了了……”陳江流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告訴那位大人?他好像很不喜歡我。”


    夏初嵐猜測陳江流口中的大人說的是顧行簡,顧行簡不喜歡他麽?她覺得這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孩子罷了,便說道:“以後想吃什麽盡管說一聲,府裏保證你能吃飽。”


    陳江流點了點頭,向夏初嵐身後看了一眼:“你們在做什麽?我可以幫忙嗎?這個府邸好大,卻看不見幾個人。平日崇明哥哥也不讓我亂走,我隻能跟院子裏的花花草草說話。”


    思安“噗嗤”一聲笑出來,走到夏初嵐身邊,低聲道:“姑娘,這個孩子還蠻好玩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來曆。”


    當著陳江流的麵,夏初嵐不好細說,隻對思安搖了搖頭,思安便沒有再問了。趙嬤嬤把陳江流叫到身邊,教他做梅花蒸糕,陳江流天賦極高,第一次做居然比夏初嵐做得還好。等到蒸糕出爐,三個人圍著那精致的蒸糕看,簡直跟果子店裏賣得一樣。


    “你以前做過嗎?”夏初嵐側頭問道。


    陳江流說:“小的以前餓了就自己做東西吃,還會點縫縫補補的針線。夫人以後若是有吩咐,也可以讓小的做。”


    夏初嵐點了點頭,可比她強多了。她拿了塊蒸糕嚐,濃淡適中,也不是很甜,便讓思安給顧行簡他們端去了。


    幾位官員說了快一個時辰,正有些口幹肚子餓,看到侍女們端來糕點和茶水,各個喜笑顏開。顧行簡一看那盤子裏點綴著梅花瓣的蒸糕,就猜出不是夏初嵐的手藝,他拿起來嚐了一口,比秦蘿做得還要好吃,唇齒留香。他聽到官員們紛紛稱讚,還問是不是夫人的手藝。


    他隻能替夏初嵐認了下來,好歹得幫她博個賢惠的名聲。


    談完事情之後,顧行簡讓南伯送官員們出府,自己則翻看官員們的調任的名冊和考績。南伯回來告訴他:“相爺,有個小黃門求見。”


    顧行簡讓南伯將小黃門帶進來。那小黃門是皇後宮裏頭的,一見顧行簡就說道:“相爺,不好了。王大人要彈劾恩平郡王,這會兒折子已經擺到皇上的禦案前,您快想想辦法吧。”


    顧行簡不慌不忙地問道:“王大人為何彈劾恩平郡王?”這王律就是當初因為吳誌遠的事情彈劾他,後來又在四方館前辱罵他的那位鐵骨錚錚的諫臣。若是擱在以往的朝代,侍奉其它的君王,估計早就死上幾回了。偏偏本朝有太/祖遺命立碑於太廟,一雲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一雲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故而曆任皇帝都恪守。


    小黃門遲疑不決。皇後娘娘也是剛知道此事,正叫了恩平郡王進宮詢問,具體的情況他也不知道。


    小黃門如實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相爺,您可得救救王爺。否則事情鬧大,皇上那邊恐怕會降罪。”


    若此事不關夏家,顧行簡倒不必置身其中。但現在事情鬧到了皇上麵前,不僅恩平郡王會有麻煩,夏初嬋和夏家以及夏柏青可能都會受到波及,他不得不想應對之策。


    “你先回宮吧,我晚點也會進宮一趟。”顧行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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