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原本覺得院子裏鬧哄哄的, 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後來安靜下來,他就繼續專心地背書。等到書背完了, 才走出去看。院子裏一個嬤嬤提著鳥籠, 裏麵關著一隻白色的鸚鵡。一個精致的奶娃娃用手拍了下鳥籠, 裏麵的鸚鵡就撲騰了兩下。


    六平走過來:“公子讀完書了?也別太累了, 起來走動走動。”


    夏衍點頭,有問道:“六平, 這是怎麽回事?這個小娃娃是誰家的?”


    六平就將事情的大概說了下, 然後手指堂屋:“二爺的夫人現在正跟姑娘說話呢。”


    夏衍走到堂屋外看了一眼,裏麵氣氛挺好的,他也就沒進去, 轉身到院子裏逗娃娃了。


    秦蘿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來打擾夏初嵐這麽久,怪不好意思的,愧疚地說道:“妹妹, 先前是我沒弄清楚,你千萬別介意。這下更好了,你我姐妹也不會有什麽芥蒂, 往後多走動。”


    “秦姐姐哪裏話,我知道你沒有惡意。我在臨安也沒什麽朋友,難得與姐姐投緣。”夏初嵐輕輕笑道, “隻是, 我沒想到二爺的夫人竟如此年輕貌美。”


    秦蘿的臉微微紅了些, 對她說道:“論貌美, 我哪裏比得過你?我是二爺的續弦,原配的那位夫人過世多年了,我前幾年才進的門。剛剛聽妹妹說已有喜歡的人了?他可是在紹興?”


    夏初嵐搖了搖頭,說道:“他在臨安。”


    “哦?他家裏是做什麽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別客氣。”秦蘿興衝衝地說道。她原本就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兒,顧家兩個男人,一個沒有姬妾,一個未曾娶妻,她平日連個說話的同齡人都沒有。好不容易與夏初嵐一見如故,便真的把她當做妹妹一樣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他說以前在國子監教書。秦姐姐知道他嗎?他也姓顧,說自己在家中行五,叫二爺兄長。”


    秦蘿暗暗吃了一驚。這,這說的不會是她那位五叔吧?聽這姑娘說話的口氣,好像還不知道五叔的身份是當朝的宰相?不過也難怪。五叔在民間的風評好像是毀譽參半,仰慕他才學的人很多,詆毀他求和弄權的人也不少,估計他有什麽顧慮才隱瞞的吧?


    “二爺平日裏來往的人多,稱兄道弟的也不少,我不太清楚妹妹說的是哪位……”秦蘿小聲道。


    “沒關係。隻是我喜歡他,他未必喜歡我。”夏初嵐歎了口氣。


    秦蘿有幾分同情起夏初嵐來,若喜歡的人是顧行簡,那情路就坎坷了。顧行簡是個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天上的仙女掉在麵前都不會動心。聽說之前已經拒絕了好幾個很出色的姑娘,號稱臨安的第一鐵石心腸,還是難以阻擋世間的姑娘喜歡他。


    其實想想她自己何嚐不是嫁給了一個不可能喜歡她的人?


    當初是家裏生意上出了點問題,剛好二爺要娶位續弦,爹就主動提出讓她嫁過去。年齡相差倒還是其次,年長些的會疼人,可二爺畢竟守著亡妻那麽多年,肯定用情至深。


    剛成親那會兒,二爺看她就像看孩子似的,根本不碰她。後來被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押著來同房,還是一個睡床一個睡榻。直到有一夜他在外麵喝多了酒,她照顧他,兩個人才算做成了真正的夫妻。那以後次數就漸漸多了起來,很快她就有身子了。


    二爺平日裏是很寵她,但那是出於對妻子的尊重,還有看她年紀小,就多疼了一些,大概與愛情無關吧。而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二爺,所以得知他養了外室的時候,明知道改變不了什麽,還是巴巴地跑來看一眼。


    “阿蘿!”顧居敬在外麵喊了一聲,秦蘿還未動,院裏的小娃娃已經興奮地叫了起來:“爹,爹爹!”


    顧居敬大步跨進來,見這裏並不是他所想象得那樣雞飛狗跳,還挺其樂融融的,頓時一愣。顧嘉瑞已經蹣跚地跑向爹爹,顧居敬走過去將他一把抱了起來,揉了又揉,在他腦門上重重地親了一口:“乖兒子。”


    小家夥樂得“咯咯咯”地直笑,掛著爹爹的脖子,也在他的臉頰吧唧親了一口。顧居敬便抱著他進了堂屋。


    “二爺。”秦蘿紅著臉起來行禮,“我,我……”


    顧居敬大手一揮:“我都知道了。你跟我出來一下。”說著,將兒子交給嬤嬤,率先走出去。


    兩個人走到院子裏,顧居敬將秦蘿拉到麵前,低聲道:“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夏姑娘是阿弟的人,我隻是幫著照看,你想到哪裏去了!”


    秦蘿臉更紅了,低聲道:“是我衝動了。我昨日去李夫人府上坐客,張夫人他們都拉著我說這件事。我還以為您……”


    顧居敬歎氣,將她摟在懷裏:“瑞兒還小,我能做出這種事嗎?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對了,你沒說漏什麽吧?”


    秦蘿道:“是五叔的事嗎?我聽著不對,就什麽都沒說。”


    顧居敬滿意地點了點頭,見她無意識地拿手錘了兩下腰,知道是帶孩子辛苦,又有些心疼。家裏請了奶娘,也有侍女仆婦,可她就是要親自帶,親自奶,固執的女人。


    顧行簡從他們兩人身邊經過,輕咳了一聲,顧居敬連忙把小妻子放開了,衝他眨了下眼睛,意思是沒露餡。


    “先生!”夏衍剛剛見小娃娃跟顧居敬在一起,顧居敬那麽疼愛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親爹,心中有些難過。他看到顧行簡,下意識地跑過去,隻覺得在先生身邊,心裏就很安定。


    顧行簡按住他的肩膀:“還有幾日就補試了,小友別太緊張,盡力就好。”


    夏衍乖巧地點了點頭,拉著顧行簡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補試那天,先生能來看我嗎?”


    顧行簡想了想,對他笑道:“一定。”


    夏衍高興地抱住顧行簡的腰,整個兒都貼在他的身上。顧行簡微怔,看了一眼旁邊死活要扒在兄長腿上的侄兒,還懵懂無知地望著他們,了然地拍了拍夏衍的背。這個孩子,有時候懂事得讓人心疼。不高興不好的情緒從來不會表達出來,但父親,永遠是他心底的一個傷痛吧。


    夏初嵐看到夏衍對顧行簡突然親密的舉動,猜他肯定是想爹了。旁邊秦蘿和顧居敬兩個人正在逗弄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難免讓他心生羨慕。不過是個十二歲的男孩子,大多數人在這個年紀,也是在父母的膝下承歡,他又能有多堅強呢?


    她正想著,乍然看到顧行簡朝她走過來,愣了愣神。


    “沒事吧?”顧行簡看了秦蘿那邊一眼,意有所指地問道。


    “沒事,秦姐姐誤會我跟二爺……”夏初嵐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在後來說清楚了。我們還聊了一會兒,我挺喜歡她的。”很快,她又輕蹙眉頭。他的身上,分明有女子的脂粉香氣。


    顧行簡看她的神情,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味道,立刻開口:“是公事。”


    夏初嵐微微一怔,低頭輕笑起來。她相信他的為人,隻是不喜歡他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沒想到他會解釋。他看到她笑,宛如春風十裏,不自覺地跟著揚起嘴角。


    秦蘿看到兩人之間的氛圍,非但不像她現象的那樣,反而瞧著彼此都有些意思,便拉著顧居敬的手問道:“二爺,不止是夏妹妹喜歡五叔吧,五叔看著好像也……?”


    顧居敬點頭,又欣慰又感慨:“我估計阿弟是要栽在這個丫頭身上了。他昨夜竟然領著這丫頭去逛清河坊的夜市,好像還被不少人看見了。今日便有人來問我。我就等著看他何時表明身份,估計好事也就近了。你先別告訴娘此事,等他們定下再說。畢竟他這個人很別扭,也不知道會不會順利。”


    “我曉得。總歸是多了一個妹妹,以後可有人說說體己話了。”秦蘿開心道。


    顧居敬見她像個孩子一樣歡喜,搖了搖頭,大掌摟著她的腰,在她的腰側細細摩挲。一點都不像生過孩子的,這腰身還跟幾年前一樣好。他有些心猿意馬,感覺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好像一直扒著自己的腿想要往上躍,低頭看去,見兒子瞪著一雙鹿眼,不滿爹娘忽視他似的,一直“啊啊”地叫著。


    顧居敬大笑,將他抱了起來,輕按著他的腦袋:“小東西,你怎麽這麽粘人?”


    “您別這麽寵他,抱習慣了以後,怕他粘著您了,誰都不要呢。”秦蘿伸手要把兒子抱回來,顧居敬搖頭:“讓我抱一會兒吧,平時陪你們娘兒倆的時間也不多。”


    秦蘿看著顧居敬,心中一暖,沒再說什麽。


    既然誤會解除,顧居敬便帶著妻子兒子先走了。夏初嵐送顧行簡出門,見他轉身要走,忍不住叫住他。


    “衍兒補試之後,我們就要離開臨安了,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先生?”


    顧行簡一頓,轉過身,看到她沐浴在日光裏,白得發亮,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我還不知道先生的姓名家世,先生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嗎?”


    顧行簡背對著夏初嵐,沉默了很久。久到夏初嵐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會就此走掉,他才緩緩地開口:“補試過後,我就全部告訴你。”說完,便大步走了。


    希望到時候,她不會掉頭就走。畢竟吳誌遠……還有許多許多事。當變成顧行簡,他就不會再像顧五這麽幹淨純粹。


    夏初嵐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了,歎了口氣走回去。這人,有時候真的覺得離自己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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