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人頭攢動。冷的不是風,而是人心。


    人偶刀客,沒有情感,沒有痛苦,他們腦海裏隻有一個無盡殺戮的命令。七刀盟中已經有人負傷,就連封敵和司徒岱也已經左支右拙。


    小秀站到了獨木橋上,不知為何,並沒有人向她發起攻擊。她婉如一個局外人,隻能冷眼看著這起變故。但她的內心,卻分明如此溫熱。


    她回想起了當日在小屯山上,素未謀麵的封敵,舍身相護,救下她性命的情形;她回想起了那日封敵為她起名字的瞬間;她想起了每一個封敵懷抱她的溫柔;想起了山神廟下的平靜幸福;想起了被迫分離前的煙花之約;想起了今夜的煙花之禮;想起了封敵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分,每一秒……


    那一幕幕的畫麵,那短暫溫存的每個時刻,都變得如此清晰。但記憶越是清晰,她心中越是難過。眼淚抑製不住地往下流。


    “小秀,不許你哭。”封敵使出一刀連城後,退到了小秀旁邊,柔聲道,“別擔心,我沒事。我們不會輸的。”


    小秀嫣然一笑,她特別喜歡看到這個溫暖的主人,那個睥睨整個天下,卻隻對她一個人溫柔的主人。她突然湊了過去,吻了封敵的唇。有點幹澀,卻很甜蜜。


    “小敵,記住我是愛你的小秀,你之後都要帶著我那一份,加倍幸福地活下去。”小秀站了起來,雙眸緊閉,卻進入了一個入定的狀態。


    封敵不知道小秀想要做什麽,但人偶刀客已經攻向獨木橋,他的任務自然就變成了守護小秀。


    “你們誰,也別想靠近這裏一步!”封敵一個飄逸的轉身,灰舊的長袍鮮有地飄揚了一番。他的黑刀橫格胸前,刀魂的陰靈頓時匯聚而來,悲泣哀嚎的聲音不絕於耳。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封敵傲然立於獨木橋上,他用自己的身心起誓,此路不通!


    戰鬥中的司徒岱也瞥到了獨木橋上的事情。他年輕時便和智者有些瓜葛,此時已大概猜到了小秀想要做什麽。他衝封敵大喊道:“立刻帶著小秀姑娘,趕緊逃!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封敵聽到了司徒岱的話,他又看了一眼恬靜坐在獨木橋上的小秀,後者清秀脫俗,宛若天人。封敵下定了決心,小秀心願,便是他的心願。


    獨木橋上的戰爭慘烈得不堪直視,封敵背水而戰,萬象刀法使得滴水不漏,一具具屍體掉下去,跌入江流之中,把下遊的江水都染得通紅。封敵已然渾身浴血,卻仍在奮力揮動著左臂,不死不休。他要守護他的小秀,死也要守護。


    小秀安靜地盤膝而坐,但她的思維深處,卻遠遠沒有這般平靜。反而是疾風駭浪,慘烈程度比現實的廝殺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切能用時間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這是智者的座右銘。因為時間對他而言,真不是個問題。外界的瞬間,便可以是智者的永恒。他是一個活了太久的人,早已對一切都感到麻木不仁。但他偏偏不想死,盡管腐朽不堪,他卻還是想活下去。他躲到這個狐狸的體內已經有好些日子了,但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和小狐狸融合,盡管身負智者之名,卻也一籌莫展,無可奈何。這一刻,那個小白狐卻主動找他聊,提出融合的要求。


    “那真是太簡單了。小白狐,你將你的靈魂按照我的說法進行修飾改造,改造之後就可以和我產生共鳴。記住,改造的過程中,萬萬不可因為身體難以承受壓力,而把我的靈魂拋出白狐肉身之外。現在我已脫離小屯山上的那套程序,我的靈魂離開肉身之後便會失去意識,成為死物。之後,我們便是一個人。你就成為了智者小秀!”


    “那時候的我還是我嗎?還有我的成分?那麽我還會喜歡主人嗎?”


    “那時候的你,自然是你,也是智者。我們還有個名字,叫做時間。”那個沙啞的聲音在提及世間這個詞時,不自主地停頓了一會,然後繼續道,“對於融合後的狀態,我本來可以隱瞞於你,但我卻感受到了我滄桑的心靈生發出了一陣陣不安。所以,我還是要告訴你,融合之後,我們的靈魂是一個全身的個體,那既是我們,又不是我們,他/她就應該叫做智者小秀,沒有第二個名字。而且,那時候的我們,失去了人形的靈魂,所以再也不能以狐女的身形站在人前。至於還會不會喜歡那個封敵,我不好說。我的經曆比你豐富得多,我早已曆經滄桑,心如止水,除了真理,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掀起我內心的波瀾。因此,我覺得狐女那小小的愛情,沒辦法動搖時間滄桑的本質。當然,凡事無絕對,智者也並非全知全能的,他隻是比別人多了些時間罷了。愛情究竟能不能敵得過時間,又有誰能給出定論呢?”


    獨木橋上,封敵仍在孤軍奮戰,沒有人能越過他靠近身後的她。


    但突然,封敵察覺到了身後的變化。小秀似乎在胡言亂語著,像是自言自語的對話,又像是溫婉傷感的遺言。封敵狂喝一聲,一把黑刀脫手而出,這是一把黑刀,這是一把飛刀。


    獨木橋上的敵人都是站成一條線的,封敵這一擲之下,也不知道是否用盡了生平的力氣,竟將橋上一字排開的數十人全部穿透,最後黑刀釘在白忙身旁的一棵樹上。爾後,數十個胸口開了個大洞的人偶刀客,同時倒了下去。


    封敵心中不好的預感十分強烈,他立馬轉身,不顧一切地撲向小秀,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小秀。即使是死!


    但就在封敵的手快接觸到小秀的瞬間,那個人形的狐女小秀頓時消失無蹤。緊接著,橋麵上陰魂變得異常濃鬱,戰場上被召喚出來的刀魂居然全部聚攏起來,縈繞在江麵上,久久不散。刀魂似乎在守衛著什麽東西。


    也不知過了多久,陰魂消散,柔和的月光再次帶來微弱的光明。而這微弱的光明,照耀在一隻白狐身上。白狐孑然一身,毛發整潔,它傲然站於獨木橋上,正和白忙對峙。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難道都要不得不離開他嗎?但唯獨這個,唯獨小秀,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呀!封敵的左臂伸向前方,卻什麽也抓不住。他欲哭無淚。


    白狐和白忙對峙。雙方都是一個白影。


    一開始白忙還很淡定,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輸給一隻畜生。但結果,白狐動作身形極快,比白忙還快。白忙的一刀連城,卻因為跟不上白狐的速度而用不上了。白忙本來也學會了迭代刀法,但迭代也得能先出了第一招,白狐擁有了智者的洞察力,以攻為守,讓白忙連半招都用不出來。


    終於,白狐的爪子抓破了白忙的脖子,白忙倒地。而司徒岱見機極快,他甩掉糾纏的人偶刀客,一把快刀已經架在了白忙之上。白忙敗了。


    白忙口吐鮮血,卻仍然狂笑:“哈哈哈,你們就算殺了我,我的計劃也是成功了。殺了我,我的靈魂離開肉體,雖然不能凝聚成形起到什麽實際性作用,但卻在一定期限內,保證了思維命令的延續。那就是你們口中的蠱毒呀。就算我死了,隻要我的靈魂還在這個時空,那麽這島上的人一定會互相殘殺致死。”


    “不會的。”一聲清脆美妙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很淡很淡的人影飄出,卻是狐女小秀。她身穿緊身白毛衣,卻打著赤腳,一顰一笑,都飽含病態的嬌媚。


    這個小秀,美得恬淡,恬淡到都快透明了。


    “小秀!”封敵立馬站了起來,衝向小秀,伸出左手,結果他的手穿了過去,卻抱不到他的愛人。


    “小敵。”小秀淒美地笑著,“我隻是和智者融合時,剔除而出的殘影,存在不了多長時間的。小白狐才是我,也是智者。此刻,我的殘影卻還能為主人辦一件事,那就是解除這惡心的蠱毒。”


    白狐一爪殺了白忙。封敵和司徒岱都驚呼。


    緊接著,小秀的殘影捕抓住脫離白忙身體的一道靈魂。


    既然這個靈魂隻要還存在這個時空,就會導致蠱毒無法解除,那麽我就帶他跑到別的時空去吧!


    小秀的狐女殘影最後衝封敵回眸一笑,便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瘋狂驀然而止!


    原本廝殺的眾人停了下來,彼此驚疑著。但至少,戰鬥已經停了,真的徹底停了。


    司徒岱找到了七刀盟五老,指點吩咐著救護工作。


    封敵和小白狐彼此對視著,彼此都感覺陌生而冷淡。白狐似乎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封敵沒有阻撓,也無法阻撓,隻能任由兩行清淚,不住地往下流。


    他的小秀,真的走了!


    沙島上的燈陸續滅了,十五的圓月卻分外明亮。封敵怔怔地呆在河邊,一動不想動。那日,在一線天上,他發現小秀沒有如約出現,便是這種石化的狀態;此刻他又恢複了同樣的狀態,隻是,這一次,封敵還能脫離這種狀態嗎?


    “小敵。”


    封敵突然你聽到一聲輕喚。他心神一顫,轉過頭來。卻見一名身穿狐皮大衣的女子,柳腰蓮步,一步步向封敵走來。她身姿曼妙,卻居然光著腳丫子。


    月光照亮了女子的臉龐,卻是司徒月。她對著封敵,笑靨如花。


    然後,司徒月仿佛在模仿之前小秀的做法,在封敵的唇上吻了下去。


    有點苦澀,卻也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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