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聲罷,天地一時靜寂。


    封敵左臂持刀,他的雙眼再一次看向刀柄上的“封敵”二字,這是他父親親手刻上的,這是父親的遺物,封敵決心要用父親的刀,為父親複仇,為北刀王正名。


    司徒岱何等敏銳,他心思細膩,素以嚴謹莊嚴著稱,自然不會放過封敵任何一絲情感的浮動。司徒岱道:“封賢侄,刀劍無眼,我們一旦動起手了,便隨時可能命喪黃泉。你決心複仇,沒有人能夠阻止你,但當年的往事,我此時不說,隻怕之後就沒機會了。”


    封敵冷喝道:“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想矢口否認嗎?我家老管家說了,父親死於多名刀客的合圍,其中有枯黃毛發的刀魂存在,那便是閣下的迭代刀魂,豈能有假?當日我全家滿門,也盡數葬身嵩山之上。你作何解釋。”


    司徒岱長歎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謠言蜚語,居心叵測。當日,封敵確實被我所傷,但其家眷,我七刀盟卻未曾動過分毫。封家滿門之死,我調查多年,卻始終了無結果……”


    司徒岱如同老僧入定,立於石柱之上。他在讀取記憶,他在輸出言語。


    十多年前,那時候南北刀王的名聲正盛。


    南刀王司徒岱,帶領著七刀盟的六位兄弟,在嵩山之上踽踽而行。


    司徒岱閉關三年,而他出關的第一個想到的人,正是北刀王封塵。三年前,司徒岱自忖非封塵對手,遂入關苦修。司徒岱本身天資卓絕,心思嚴謹細膩,他苦苦參悟下,迭代刀法終於大成。刀法大成,自然想找個相稱的對手試煉一下,所以司徒岱想尋找封塵。


    封塵行蹤縹緲,司徒岱一時之間找不到他。然而,司徒岱年輕時與智者有些淵源,便登小屯山求助。而智者告知司徒岱,封塵前些日子與十多名刀客在極北苦寒之地,共同找到了一把黑刀。他們相約嵩山之上鬥刀,勝者便可以獲得那把黑刀。


    司徒岱當時正值壯年,對自身實力充滿自信,對世間新事物充滿興趣。他一聽得封塵和傳說中的黑刀都在嵩山之上,自然想要過去觀摩。


    嵩山啊,嵩山。司徒岱感歎著,想起了些往事。仿佛,嵩山一直都被刀客青睞,總是被選定為決戰的地點。或許天下刀客青睞嵩山,也是因為刀神畏死的緣故。


    嵩山之巔,司徒岱總算趕上了。但他錯過了群雄爭鬥的刀法盛宴,因為等他趕到的時候,比試已經結束。封塵已經技壓全場,奪得黑刀。他正舉刀向天,長嘯而出,聲音之中散發出封塵的誌得意滿。


    司徒岱笑道:“恭喜封兄奪得神刀,當真如虎添翼。”


    封塵笑聲戛然而止,但臉上的笑容卻無論如何也收抑不住。他笑看著司徒岱及其身後的七刀盟眾人。封塵與司徒岱曾有數麵之緣,對這位與自己齊名的南刀王的印象還不錯。


    封塵問道:“怎麽?司徒老弟,你對這把黑刀也有興趣?”


    司徒岱笑答:“我對黑刀沒興趣,但我對你倒是很有興趣。”


    封塵大笑道:“哈哈,司徒老弟說笑了。此時在下的妻兒也在嵩山之上,萬一賤內聽得這麽一句話,怕是要吃醋起來了。”


    “封兄說笑了。”司徒岱對封塵的調侃也不以為意,他繼續說明來意,“在下閉關三年,此刻刀法大成,想找封兄切磋一二。”


    “哦?聽聞閣下的迭代刀法神奇無比,一直未曾得見。據說迭代刀法隻有修煉之時,隻是一招,但對敵之時,卻可幻化出千萬招。”封塵兩眼放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司徒老弟,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不如現在就比劃比劃。”


    七刀盟其他人站在司徒岱身後,他們聽到這兩位刀王的對話,都不禁莞爾。這傳說中的兩大刀王,卻都有幾分孩童的心性。一個剛剛練成刀招,便迫不及待地找對方演練;另一個也同樣比鬥心切,想要領教厲害的招數,這股盼望甚至超過了他手中的黑刀。


    兩位刀王的決鬥,本該是關乎名聲,盛大隆重些才對;但此刻,卻像是兩個小孩子在分享一個玩具般稀鬆平常。


    然而,司徒岱見封塵剛剛與數十名刀客決鬥,雖然未曾受傷便贏得黑刀,但體力終究有所損耗。司徒岱希望封塵狀態好一些後再鬥,便說道:“難得封兄也有此意,但此時天色將晚,在下連日趕路登山,甚是疲倦。不如我們在這山上多逗留幾日,待領略嵩山雄偉壯絕的風光之後,再來打一場。”


    封塵也笑答:“這樣也好。我帶著妻兒登山,原本就是想陪他們好好遊玩一番。既然如此,我們就約定,我們這一架,等過幾天再打。”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司徒岱興致很高,滿心期待著幾天之後的決鬥。但意外,卻發生了。


    當晚子時,司徒岱原本在帳中打坐,卻突然聽到外麵有動靜。


    司徒岱起身,出門,卻看到一名黑衣人正和七刀盟的六位弟兄打鬥著。


    司徒岱見黑衣人手執黑刀,分明便是白天封塵手中的那把黑刀!難道此人便是封塵?


    黑衣人出手極快,頃刻之間,七刀盟中的趙一山和周少就已經負傷,失去戰力。六人合圍,竟然也隻有受虐的份。戰局當中的錢多,孫石,李金,吳遠都逐漸慌亂起來,落敗是遲早的事。


    錢多抽身退出戰圈,衝司徒岱道:“司徒大哥,眼下趙大哥和周老弟都已經負傷,遞推陣法已經無法成形了,你趕緊出手吧。”


    司徒岱不願以多欺少,便道:“你們退下,我來當他的對手。”


    黑衣人刀法了得,司徒岱與他打了個旗鼓相當。


    黑衣人突然退到三丈外,一手持刀,另一手指尖壓在刀刃之上。當黑衣人指尖被劃出鮮紅的血,那把黑刀似乎煥發出一種紅色的光芒,緊接著,一個血紅眼珠的萬象刀魂,便遊蕩而出。而黑衣人的姿勢也略有變化,他將黑刀橫格胸前,卻是萬象刀法的起手式。


    司徒岱一時驚詫,他真的是封塵?


    錢多大喊道:“司徒大哥,別猶豫了!聽聞黑刀附有魔性,能攝人心魂。你再不下狠手,我們七刀盟今晚便將不複存在了。”


    於是,司徒岱召喚出了迭代刀魂。雖然比白天說好的早了些,但他一早便想領略萬象刀法的厲害,此時司徒岱的內心唯有戰意與興奮。


    原本萬象刀法和迭代刀法都是以刀招豐富而聞名的,在刀魂壓陣的情況下,這一場戰鬥本該曠日持久。然而,黑衣人在過了數十招後,卻已經隱隱有退意。司徒岱抓住黑衣人動搖的瞬間,搶了半招的先機,在黑衣人的胸腹之間劃了一刀。黑衣人則順勢逃遁,隱沒於山石之後,很快就不知所蹤。


    司徒岱呆立著,看著黑衣人遠去的方向,心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便傳來封塵的死訊,封塵身死,身中多刀。連同他的門人弟子,全都死絕。唯獨他的獨子不知所蹤。我曾過去查看封塵的屍身,他死前應該曾和人過招,他胸腹之間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像是前夜被我劃出來的。我們猜想,封塵昨夜偷襲我七刀盟後,負傷返回,卻又遭到多人圍攻。由於封塵與我對戰之時,已身受重傷,自然鬥不過其他人的合圍,因而就此死去。而封塵的黑刀也同時下落不明,當時我們就想,或許那一群合圍的人,就是為了那把黑刀吧。


    對此司徒岱也隻能悵然長歎,他仰頭向天,久久不說一句話,如同老僧入定。


    往事塵封,封塵往事。


    司徒岱說的這段故事,對封敵來說,卻不是一個好故事。這個故事中,父親不僅死得不明不白,而且還擔了個偷襲七刀盟的惡名。封敵變得怒不可遏。


    反觀司徒岱,他立於石柱之上,仰頭向天,如同老僧入定般。


    封敵喝道:“夠了!你騙人!枉我敬你重你,你卻編造這麽一套謊言來迷惑於我,是想在待會的決鬥的氣勢中占先機嗎?我家管家所言,父親乃多位刀客合圍負傷身亡的,你卻說成他前來偷襲你們,還被你個人擊敗?笑話,當年父親力壓全場,奪得黑刀,何必再蒙麵偷襲於你。”


    司徒岱皺了皺眉:“我也正自奇怪,多年來始終想不通。另還有一件怪事,你方才提及封家老管家,但據我所知,早在封塵約戰嵩山奪得黑刀之前,封塵家唯一的老管家便不幸身亡了。”


    封敵:“夠了!反正父親為你所傷,你也未曾否認。那麽接下來便在刀劍上見分曉吧。”


    往事的介入,讓年輕氣盛的封敵內心難平。而司徒岱卻一如既往的仙風道骨,氣若神閑。


    勝負的天平仿佛已經傾向了司徒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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