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氣慢慢轉暖時,薛蘊茹的臨盆之日到了,母親並沒有讓靜姝進產房“雖然你頗懂醫術,可有接生婆和大夫在這裏,你不要擔心,你一個閨閣中的女子,還是不要進去的好”,靜姝知道母親也是擔心她,便老老實實地在外麵和母親在紫雲居等著,怡園那邊隻要一有消息,就會有人傳過來。


    因此靜姝並沒有聽到薛蘊茹痛苦的**聲。從早上薛蘊茹有了反應,產婆和大夫就早早地候在了怡園,然而折騰了一上午也沒生出來,用午膳時,靜姝心不在焉,章夫人見她這樣,不禁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素來與你嫂子關係好,擔心她也是正常的,隻是這種事情我們再緊張也是沒用的,給她請的大夫和產婆都是最好的,我們做到的就隻有這些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直挨到傍晚,怡園那邊終於有了消息,“恭喜夫人,少夫人順利產下了千金!”,是曹嬤嬤親自來傳的話,從早上開始她就一直守在怡園,曹嬤嬤神色有些失落,靜姝見她這樣,急忙回頭看母親,章夫人倒是露出了笑容,說道,“好,待會我就領著姝兒去怡園看看她,讓她好好歇著,你吩咐下去,少夫人順利生產,府中仆從都賞三個月的月錢,怡園裏的再加三個月”。曹嬤嬤見章夫人這樣說,倒也喜氣洋洋地領賞走了。


    靜姝等不及要去看望蘊茹,一直催著母親,章夫人哭笑不得“都是做姑姑的人了,還是這麽不穩重!”。去了怡園,蘊茹正就著靜軒的手喝湯藥,屋子裏早就收拾幹淨了,“這種活兒讓下人做就好了,怡園裏又不是沒有丫鬟了,你一個大男人在這裏做這種活太不像話”章夫人和藹地勸靜軒,靜軒見母親這樣說,急忙將手裏的湯藥遞給了一旁的小丫鬟,“母親坐”。


    蘊茹見婆婆來了,掙紮著要起身行禮,章夫人急忙把她摁在床上“別起來,好好地躺著罷”說著早有乳母抱著孩子上來給章夫人看,章夫人看著繈褓之中皺皺巴巴的臉蛋,笑著說“好,好,真是個好孩子”,蘊茹見婆婆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不禁鬆了口氣,靜姝在一旁撇著嘴說“我侄女怎麽皺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像嫂子和哥哥”,章夫人聽了這孩子氣的話不禁笑意更濃“你還說呢,你剛生下來時也是這樣皺皺巴巴的,小孩子剛出生時都是這樣的,長長就好了”。


    章天雲和靜軒親自給這個孩子起了名字,叫章明芝,乳名喚作“芝兒”。芝兒的滿月酒辦的很是隆重,整個城裏的人都知道章家新添了一個小千金,有的人還專門從京城裏趕來,為章家的這位小千金送來賀禮。薛家也來了,薛大人帶著姨娘和薛蘊芬來給看望蘊茹。


    說是看望,靜姝卻覺得沒這麽簡單,因為宴席散了後,薛大人隻帶著姨娘回去了,卻把薛蘊芬留在了府裏,說是讓蘊芬陪陪姐姐,姐妹倆好好聚聚,曹嬤嬤給薛蘊芬在客房裏安排了房間,薛蘊芬卻不高興“我好不容易來一趟,想好好陪陪姐姐,怡園那麽大,就沒有我住的房間?”,一句話說得曹嬤嬤臉色都變了,章夫人卻並未表態,隻吩咐了怡園裏的下人給薛蘊芬收拾了一間幹淨的屋子。


    薛蘊芬如願以償地住進了怡園,絲毫沒有走的跡象,倒把章府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章夫人也沒多過問,隻吩咐薛蘊芬一應的吃穿花銷都按少夫人的標準來,都記在紫雲居的賬上。這麽一來,薛蘊芬更加覺得自己是章家的人了似的,一天好幾趟地往紫雲居跑,章夫人卻不是頭痛就是睡了,十次有九次是見不了她的。晚客齋這裏也沒幸免,靜姝每每聽到外麵的人通報她來了,總是煩得很“也不知道表舅舅怎麽想的,巴巴的把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扔在別人家裏做什麽?這個人也著實是煩人,說是來陪她姐姐的,卻不老老實實呆在怡園裏,總是往我這邊來做什麽?”


    黃嬤嬤卻心知肚明,一邊給靜姝梳頭發,一邊說“恐怕薛大人的是想好事成雙呢”,靜姝冷笑一聲“哼,也不知道是舅舅的主意還是那位姨娘的主意呢,隻怕現在嫂子在怡園裏的日子不好過!”。薛蘊芬來了,靜姝也沒什麽和她聊的,靜姝也實在不知道與她聊什麽,整日裏她的嘴裏不是哪家又出了一種極好的胭脂,就是哪家布坊裏新出了一種布匹,價格不菲卻很是好看。靜姝隻聽得都要睡過去,有幾次靜軒也來了,找靜姝下棋,見薛蘊芬在這裏總是不悅,薛蘊芬見著他卻笑得花枝亂顫,一口一個“章公子”,卻從不叫“姐夫”,隻弄得靜姝和靜軒連棋也下不清靜。


    靜姝躲她都來不及,更不敢去怡園裏自己送上門了,因此連著一個月沒敢去怡園,隻躲在自己的晚客齋裏圖清靜,中間薛蘊茹來過幾次,帶著明芝,靜姝見著明芝總是很高興,小小的軟軟的身體,帶著乳香,似乎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惱,她總要抱著明芝逗她笑,直到乳母說要去喂奶了,才依依不舍地將明芝交給乳母,明芝也像和靜姝心有靈犀似的,每次乳母來抱,總是緊緊地抓著靜姝的衣襟,大聲啼哭,有次竟惹得靜姝也差點落淚。


    蘊茹見狀,總是無奈地笑道“這丫頭和你竟比和我親多了,我有時候抱抱她,她也沒笑得這樣開心”,靜姝聽了,隻是笑了笑,開玩笑道“我是她姑姑,她肯定親我我呀!”,看著蘊茹對這個女兒也是淡淡的,雖是親生的,卻一直鬱鬱寡歡,絲毫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靜姝除了寬慰她,卻也沒別的法子。


    這樣靜姝就更加憐惜明芝了,她那麽小,懂什麽?雖然祖父祖母對她很好,父親對她也很好,可母親總是對她親不起來,小小的孩子,哪裏知道因為自己的性別,惹得自己的母親不高興了呢!因此靜姝對明芝更加憐惜,蘊茹不曾替明芝做的,靜姝倒為她做了不少,像是虎頭鞋、虎頭帽,小衣服之類的,都是靜姝給做的,看得章夫人都心疼了“我知道你疼她,可也不能這樣,家裏又不是沒有下人,讓她們做便是,你這樣累著自己可不好了,再說了,這種事情,要做也是她母親給做,你巴巴地做這麽多做什麽?”。靜姝隻是笑笑,“反正閑著也無事,也是我和她投緣,看見她就喜歡。”


    那日靜姝給明芝做的一雙軟底的繡花緞的鞋縫好了,想著還是給明芝穿穿,看合不合適,便帶著白芍和山藥,午後悄悄去了怡園裏明芝的屋子,明芝在床上睡著,乳母伏在床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給明芝打著扇子,雖已是深秋,卻還是有些蚊蟲之類的,小孩子皮膚嬌嫩,蟲子叮一下就腫起一個大包。聽到有人進來,乳母回頭看見是靜姝,急忙站了起來,靜姝衝她笑了笑,走上前坐在明芝床邊,明芝穿著玫紅色的小衣裳,襯得小臉白嫩嫩的,靜姝輕手輕腳地給她換上她剛做的軟鞋,“不大不小,正好合適呢”白芍在一旁悄悄地說道,靜姝笑了笑,將那鞋子收好,交給乳母“這是給芝兒做的,你好好地收著罷”,乳母急忙從山藥手上接過那雙軟鞋,說道“是”。忽然她看著靜姝,啞著嗓子低聲笑著說“靜姝姑娘很喜歡我們明芝姑娘呢,她現在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姑娘給做的呢,姑娘倒是比母親還像母親呢!”


    靜姝隻當是玩笑話聽了,“我哪能代替她的母親呢,嫂子對她一定也很疼愛,我隻不過是略盡我一個姑姑的本分罷了”,“少夫人這些天為著怡園裏的事已經夠焦頭爛額了,哪裏還顧得上明芝姑娘”乳母小聲說道。聽了這話,靜姝疑惑地問道“怡園裏的事情?什麽事情?”。


    那乳母見四下無人,方才低聲細細講來。原來自從薛蘊芬住進怡園後,明裏暗裏總是和蘊茹較勁,不是嫌蘊茹招待的不周就是嫌別的,總嚷嚷著要去章夫人麵前告狀,說是薛蘊茹苛待自己的妹妹。蘊茹身為怡園的女主人,卻也拿她不能怎麽樣,在外人麵前還要處處維護她身為一個姐姐的形象,因此也是百般隱忍。


    近來薛蘊芬屢次在怡園裏向眾人說,她姐姐身為章家兒媳卻沒有盡到兒媳的責任,並未給章家生下傳宗接代的長孫,因此她來就是奉薛家父親母親的命令,來替姐姐盡職盡責的。這話說得匪夷所思但是眾人又心知肚明,薛家這是想把薛蘊芬也送進章府,做靜軒少爺的妾?“又或者人家不願意做妾呢,做平妻也說不定,我聽說現在薛家是這個二小姐的生母在主持家務,雖是姨娘說話卻也算數的,她怎麽會看著自己的女兒做妾呢,怎麽也要弄個平妻啊”有的下人們私底下這樣議論道。


    這些風言風語想必薛蘊茹也是聽了不少的,一直以來她都是把蘊芬當成親妹妹的,在家裏時,有什麽好東西她都讓著蘊芬,姨娘也是這樣教育她的,“你是姐姐,當然要讓著你妹妹了!”父親不怎麽管內院裏的事,她事事都是聽從姨娘教誨的,也從未覺得姨娘說的有什麽不對,可如今父親和姨娘竟然讓妹妹來和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她心裏苦卻又不知道向誰說,當初她嫁進來時,並沒有什麽陪嫁的嬤嬤,連丫鬟都是章家給配的,這些苦,她也隻能埋在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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