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邵喻言問了一圈,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東方之珠”俱樂部在哪。


    “要不打電話問一下你表姐?那地方沒準學生不知道。”


    “嗯,我問問。”


    邵喻言打電話過去,卻發現顯示通話中。


    “我找到宋元東了,和你們猜的一樣他死了。”


    許知微今天其實沒去上班,她待在自己的出租屋裏給趙文述打電話。


    “我看了當地的新聞,在邵喻言去的那條船上,他以逃犯的身份失血過多死亡了。我沒給邵喻言說。”


    電話那頭是趙文述沉重的呼吸:“辛苦你了,謝謝你的幫忙,我知道了。”


    掛斷了電話,許知微雙手抱膝縮在床上,望著被子出神。


    本來,是想問他當年為什麽要誣陷別人的,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緩緩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就在她覺得世界正慢慢死去的時候,又是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怎麽了嗎?‘東方之珠’?這是隔壁省有名的應酬地,你怎麽問起這個了?”


    在許知微的幫助下他們終於找到了那個地方。


    最後邵喻言買了一張下午的火車票。


    “你現在就走,明天上午的課怎麽辦?”張一鳴擔憂地看著他,“剛放完假,肯定查的很嚴。”


    “到時候再說吧,我快趕不上車了,”邵喻言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抓起書包就準備走。


    “你好歹把假給請了啊。”


    “你幫我一下,謝了。”


    “這,”張一鳴看著好友遠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認命般露出一個苦笑。


    邵喻言趕在火車發車前的五分鍾上了車,手忙腳亂間他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大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邵喻言見那人臉色蒼白,氣息虛浮,生怕把他撞到哪。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捂著自己的肚子靠在椅子上。


    由於這人太奇怪,所以邵喻言假裝玩手機,從而偷偷觀察他。


    這是一個看上去很有型的男人,約摸著三十多歲,即使現在看上去很虛弱,但沒人會覺得他不是個硬漢。


    男人外麵套了一件有點髒的黑西裝,他的手就被藏在了西裝下,如果換個場景,邵喻言會懷疑他是不是被人捅了一刀,那隻手實際上在按傷口。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男人像是休息好了,緩緩地睜開眼,看見了坐在他對麵的邵喻言。


    “是你啊,”男人的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16號。”


    這個稱呼讓邵喻言頓時警惕了起來,“你是?”


    男人麵上閃過一絲自嘲:“誰知道呢,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他見邵喻言非常緊張,決定介紹一下自己:“我和你們那個破直播沒什麽關係,我的女兒被人害死了,確切的說是上一個16號主播。”


    “真遺憾,我沒有親手了結他。”


    男人說完就閉上了雙眼,不願再和外界交流。


    此時的邵喻言差點想連夜逃離這座車廂,直播間對生活的滲入程度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列車緩慢地行駛,節假日過,又是工作日,所以這節車廂沒什麽人,到了深夜,車上除了邵喻言和對麵的男人,居然隻剩車廂另一頭的一家四口。


    似乎到了夜晚,人更願意和別人交流自己的故事,對麵那個男人緩緩地睜開了眼。


    邵喻言很快地覺察到了他的動作,下意識朝他露出一個緊張的笑容。


    “真好啊,我的女兒還活著的話,明年就該和你一樣大了。”


    男人坐直了身子,抿了一口他帶來的水,“你要去做直播任務?”


    “嗯,”邵喻言端坐著,有一種被班主任盤問的感覺。


    男人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透過他看見自己已逝的女兒。


    這個氣氛讓人很不自在,邵喻言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現在要去哪呢?”


    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交流,男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解釋:“東方之珠。”


    “看你的表情,你也要去那裏?”


    “是的。”


    邵喻言更不自在了,可男子卻笑了。


    “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都那麽靦腆的嗎?我的女兒麵對我時也喜歡用這個表情。”


    說著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濃重的哀思。


    “反正我也活不長了,就把我的事情給你說了吧,不然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記得我老婆和女兒了。”


    “我年輕的時候是個混混那個時候你知道的,古惑仔啊,什麽熱血高校啊,看的人熱血沸騰的,不自覺就走上了歪路。”


    “年輕的時候進過幾次局子的,一開始我家裏還管我,後來看我那麽不爭氣,就不要我了,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我想著他們還有大哥照顧,就咬咬牙和他們斷絕了來往,一個人在外麵闖蕩。”


    “後來嘛,就跟著一些大哥瞎混,本來我一輩子就這樣了,可是我遇到了我老婆。”


    “她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她會在我流血的時候照顧我,她會笑著跟我說我其實很棒,在她的幫助下,我洗心革麵做人了,在她娘家的資助下我開了一個燒烤攤,一年後她就懷孕了,那個時候日子逐漸開始好起來。”


    “我很幸福,我敢說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光,你現在還小不知道,你忙了一天回家,看見你的愛人在等你是多幸福的體驗,我會走到她旁邊故意讓她問我身上的燒烤味兒,她總是笑著把我推開。”


    男人把頭靠在窗戶上,一滴淚慢慢地從眼角落下,而他卻毫無知覺。


    “可是我一直都很倒黴的,我不可能幸福一輩子的,我現在才知道。”


    “後來我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那麽凶險的事,我每次孕檢都陪我老婆去的,每次她都很好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她還是沒有搶救回來,她留我和女兒兩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相依為命。”


    “我一個男人不懂得照顧小女孩的,但是沒辦法,她媽媽走了嘛,我就學著怎麽照顧她,去年我診斷出肝癌晚期,我還沒想好怎麽告訴她這個消息,她就先我一步走了。”


    “你不知道,”男人的聲音哽咽了,“她和她媽媽長那麽像,我抱著她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日子是怎麽過過來的,我最愛的人又一次死在我麵前。”


    “因為那個姓張的猥褻了她,她受不了,就……”


    說到這裏男人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她要是告訴我的話,我無論如何都會把那個姓張的給宰了。”


    男人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他把頭埋在自己的掌中。


    邵喻言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好不再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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