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九章


    內心很雀躍,麵上還是要淡定。


    畢竟,得道高人的派頭不能丟。


    檀生低了低頭,將散落在耳鬢邊的碎發抿到了耳後,笑了笑卻沒說話。


    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信昌侯麵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僵了僵,一個小丫頭也敢在他跟前拿喬裝大了...信昌侯手背在身後,來回踱了幾步,動作仍是舒緩,可步伐中卻能瞧出幾分緊繃。


    龔長潤廢了,高淑妃遲遲不產子。


    宮中昭德帝的兩個兒子也快十歲了,十歲了,就是懂事了。


    一個懂事了的皇子,可不能納入他的計劃。


    如今,北疆軍南歸,薛平湛在福建借由抗倭之名虎視眈眈,今次東南派來的兩名信使看他的眼神就差沒把“清君側”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皇帝身邊必須有一個他的人。


    至少暫時,得有一個對他無害的人。


    海得才是個閹人,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閹人,要他拉下臉來和海得才虛與委蛇,他這輩子都做不到。


    高淑妃倒是被昭德帝寵了十幾年,可又有什麽用處?到底是高家的女兒,出身世家,底線再低也做不來三教九流的事兒,就怕遺臭萬年,最後連累家族名譽。


    呸!


    人弱勢、人窮,誰都能踩你一腳,連最親近的人都保不住,這才是遺臭萬年連累家族名譽!


    檀生不說話,信昌侯也不說話了。


    現在就像菜場裏還價買菜,誰先掉頭,誰就輸了。


    氣氛沉靜得有點太詭異了。


    風把楓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信昌侯一聲冷笑打破靜謐,“看來合真道長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主兒了。”信昌侯走到檀生錯身處,語氣很平...也很冷,“白將軍這番雖說是戰功赫赫凱旋而歸,可他的身世到底深挖不得,若是深挖出他是滿門抄斬的白家之後,恐怕白將軍回京授職就是自投羅網,好事變壞事了。”


    檀生克製住了挑眉的衝動。


    信昌侯拿白家威脅她?


    那就是說,當日她在龔國師和昭德帝麵前說了什麽,信昌侯全然不知!


    否則也不會把白家當做把柄!


    檀生到底沒笑出聲。


    信昌侯見檀生仍不為所動,聲音再硬三分,“道長和白家無甚關係,自是不在意白將軍死活。可您身邊的奶媽媽,還有東嶽觀那一群道姑的安危,你卻不能不考慮。”信昌侯勾起唇角笑,配上他精細的眉眼,倒是很相得益彰,“都梁山到底偏遠,女人像薄紙,被輕輕一拉就會撕成兩半兒....”


    哦豁。


    利誘不成變威逼了。


    檀生心中的雀躍陡然減退。


    這也太沒耐心了!


    接著用銀子票子男人砸她啊!


    銀子砸到一半停了,突然換石頭來砸,這算什麽事兒啊!?


    檀生氣湧上心頭。


    她趙檀生最見不得誰威脅她!


    更何況是用官媽媽和東嶽觀來威脅她!


    上輩子她忍氣吞聲了二十幾年,也沒見落得個好下場。這輩子,再想叫她忍氣吞聲。


    可做夢去吧!


    “侯爺權傾朝野,誰都敬您怕您三分。如今貧道不答應侯爺,原因倒也簡單。”檀生語氣放得極緩。


    信昌侯一副願聞其詳的神色。


    檀生樹起一個指頭,“其一,人在其位,爭權奪利實屬常事,耍點手段也能理解。隻是有一條,皇帝再不好,到底是個人。用冷食散來治他,手法未免太過陰毒。貧道習的是道門法則,雖說不似佛門以身飼虎度眾生的勇氣,可到底唱的也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戲,更何況昭德帝對貧道還是願意尊重的。貧道不會在昭德帝身上主動使用冷食散,此為道不同不相為謀。”


    檀生再樹起一個指頭,“其二,國師追隨侯爺您也有年頭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國師暴斃而亡,侯爺您倒是釋懷得很快,不免讓人心寒,此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信昌侯的臉色,冷得快要飄雪了。


    官媽媽手心裏全是汗。


    我的姑奶奶誒!


    謹言慎行啊!


    官媽媽入宮兩月,收獲甚豐,不僅學會了兩個成語還能熟練地運用它們——一個是騷浪蹄子,一個是謹言慎行。前者是宮中年歲已高的老嬤嬤們評價年輕美人兒的專用名詞,後者是老嬤嬤使用前麵那個專用名詞被發現後管事太監的專用名詞。


    檀生與信昌侯死死對視,眼睛眨也不眨。


    太掖池旁,小道姑道袍高揚,拂塵垂地,目不斜視地看著權勢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未見半分畏懼,也沒有絲毫退縮。


    這條命是賺的,怎麽用,老天爺就不要管了。


    檀生無視信昌侯的臉色,笑得很直白,“其三,貧道若是同暗殺過自己的人狼狽為奸,豈不是太賤了?”


    你他媽都派人來殺我了!


    殺我不成,又來拉攏我!


    我呸!


    誰點頭,算誰賤到底!


    信昌侯緊緊盯住檀生茶褐色的瞳孔,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有誌氣!有誌氣!”


    信昌侯漸漸止了笑,他雖然在笑,可透出的寒意卻像三九天剛從河裏鑿出來的冰塊一樣,高高一拂袖,抬腳便走,“合真道長,莫要後悔!”


    信昌侯大步朝前。


    檀生高聲喚他,“侯爺留步!”


    信昌侯半側過身,卻見風將小道姑的袍子吹得鼓起,道姑在風中巍然不動,眼神卻熾熱而堅定。


    “您盡可以試試。”檀生一字一頓,“隻要東嶽觀見了一滴血,貧道拚了這條命,也會讓侯爺您的一切圖謀、一切謀算、一切希望全部落空,並且血債血償,永世不得超生——您手上是有一支長寧軍,可您別忘了,皇上可以把長寧軍給您,自然也能收回來。”


    檀生人畜無害地笑開了,“您別忘了,如今龍椅上坐著的,還不是您呢。”


    這話,戳到信昌侯痛處。


    縱然他權傾朝野,可他現如今到底不敢動昭德帝。


    問:昭德帝現在最聽誰的話?


    答:太極宮合真道長。


    信昌侯的臉綠了、紫了、紅了、白了。


    總而言之,這張俏臉精彩得像一道彩虹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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