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說自己早已將書中奧秘銘記於心,貧道不過隨口一問,國師竟一字半句都答不能出來?”檀生笑了笑,“貧道是該相信這本書原就是國師的?還是相信國師學藝不精還不求甚解,入宮來為皇上答疑解惑卻連道家經典都不隨身攜帶呢!?”


    承認了這本書是他的,那裏通宮外的罪名就成立了。


    不承認這本書是他的,那他背又背不得,入宮來當差卻連準備工作都不做,豈不是忽悠皇帝來了嗎?


    認不認都是一條死路!


    昭德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龔國師僵在原地,看了眼昭德帝,再看了眼檀生,準備耍賴,“合真道長擅詭辯,出身廣陽府趙家,當朝四品刑部侍郎趙顯是你的叔父。至定京後,你攀咬當朝大儒周篤,致周老先生命喪天牢,一個月前,你與撫育你長大的叔父對簿公堂,信口攀誣皇上最鍾愛的侄女貞賢郡主與你叔父趙顯苟且,致郡主為千人所指,致你叔父告病退朝,致你祖母流放北疆。為揚名上位,誣陷鴻儒是為不義;為榮華富貴,誣陷長親是為不孝;為驚世駭俗,博取關注,誣陷宗室是為不忠。”


    龔國師雙手高舉過頭,做了個叩拜的姿勢,“皇上,此等不義不忠不孝之人,混跡於聖聽宮闈之內,實在危險。您且細想一想,今日之事,無一不透著蹊蹺。貧道有無此書當真如此重要嗎?闔宮上下三千宮人,就算是十中有一識字認字,那也有三百人有可能有此書啊!皇城那麽大,想藏一本書多容易啊!貧道若真有心,何必選一本道家經書當做信物傳出宮去?寫一封信、一張條子難道不好嗎!?”


    龔國師語帶哽咽,“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皇上,您明鑒呀!貧道盡心盡力、盡忠盡孝地服侍皇上多年。當初皇上因腿疾,身子骨精神頭都不好,是貧道獻上長青丸,皇上才日複一日地好起來的啊!這小道姑進宮不過數日,皇上怎可聽信來路不明的道姑信口雌黃,隨意懷疑貧道!”


    檀生在昭德帝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別人家的皇上都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妃子在麵前哭哭啼啼爭寵。


    昭德帝還真是瘋得不走尋常路,連被爭寵對象都這麽獵奇——兩個道士哭哭啼啼在他麵前爭寵。


    龔國師聲淚俱下,昭德帝想起往日之誼,麵色有些動容,又聽龔國師說起檀生往日一把一把的“黑曆史”,頗為吃驚,“合真道長...在宮外...”


    在宮外竟然是如此風雲的人物!


    原來貞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回宮裏來住,是為了避這風頭啊...


    昭德帝竟不知該怎樣評價這個本領高深莫測、說一中一的合真道長了,想了想選了個生動的中性詞,“原來合真道長在宮外也是個人物啊...”


    龔國師一愣。


    皇上,您重點錯了啊!


    龔國師一個響頭磕在地上,“皇上,此女心機深重,您千萬別著了道啊!”


    昭德帝被龔國師一個響頭喚回來,看了看滿臉眼淚鼻涕的龔國師,想一想這幾年國師苦練丹藥,獨居青雲台甘於清貧,隻為侍奉上貢給他,就算國師的本事比合真道長稍遜一籌,可取人取材隻取一長即可,不能要求人人全才。


    他可真是個英明的皇帝啊。


    昭德帝點點頭,“朕自不會因一本書疑你...”


    “皇上。”檀生截斷昭德帝的話,“一本書自是不能當做鐵板釘釘的證據,一個人心懷鬼胎也不能靠一兩句話或是幾年的情誼抹平。”


    檀生走到了龔國師麵前。


    終於仔仔細細審視了一番這個讓大啟國破人亡的道士。


    他或許不是滅亡的關鍵,可他是信昌侯的爪牙,是信昌侯一步一步控製昭德帝、控製皇權的利爪。


    拔掉他,信昌侯必會大傷元氣。


    檀生居高臨下俯視龔國師,龔國師想站起來,可他又沒檀生那麽大的膽子。


    他和趙檀生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把昭德帝當皇帝敬著,把自己當成昭德帝的奴才,可這妖女雖然一口一個皇上,可行為舉止上壓根就沒把昭德帝當皇上。怪就怪在,這妖女對昭德帝越隨意,昭德帝好像越覺得她了不得,有真本事...


    如今想想,趙檀生此舉聰明——道觀裏頭得勢靈驗的道長對香客,無論香客身份高低,道長絕不曲意奉承...


    誰會信一個尊崇尊敬他的道士呢?!


    龔國師現在才想通。


    卻也晚了。


    檀生轉過身去,問昭德帝,“當日,貧道給您的錦囊可還在?”


    昭德帝摸了摸衣襟口,“如道長所言,朕貼身放著的。”


    “可有除您以外的任何人觸碰過、見過這個錦囊?”檀生沉聲問。


    昭德帝搖頭,“道長讓朕在再次聽說殘龍的時候打開,朕一直等著,就連沐浴都放在身邊,沒人碰過。”


    檀生點點頭,笑了笑,“請皇上將錦囊拿出來。”


    昭德帝依言而行。


    龔國師瞳孔一縮,手腳突然冰涼。


    檀生拿起還帶有昭德帝體溫的錦囊,將錦囊翻了個麵兒,再把手遞給昭德帝看,“皇上,您看貧道手上有何物?”


    昭德帝湊過去,看檀生觸碰過錦囊的指腹上零散著金燦燦的東西,再一看有點像撕得很輕很小的碎金箔,昭德帝不解抬頭。


    “皇上,您看看你的手上有嗎?”檀生輕聲道。


    昭德帝伸出手來,手心裏也有細細碎碎的金箔,使勁拍也拍不掉,極其頑固地沾在了他的皮膚上,“這...這是?”


    檀生拍了拍手,金箔落在窗欞透射而來的光柱裏,“錦囊沾有金箔,誰拿了這錦囊,誰手上就會沾上。金箔碎且輕,尋常用水也洗不掉。”檀生瞥了眼龔國師,“皇上,您何不看看龔國師的手上是否沾有金箔?”


    龔國師麵色突然鐵青,手下意識藏於袖中。


    昭德帝伸手抓住龔國師的手腕,強迫他展開手掌心。


    嗬!


    掌心裏零零散散遍布了小得像微塵的金箔,在光下一閃一閃的,很明顯!


    昭德帝瞬間氣得滿麵通紅,將龔國師的手狠狠向下一甩,“這是朕貼身放置的東西,你也敢偷偷摸摸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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