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一派春夢了無痕自是揭過不提。


    這廂的李氏陷入了忙碌的前期準備中,通常都是貞賢郡主說怎麽幹她就怎麽幹,關鍵是貞賢郡主的要求還蠻多,準備著準備著,李氏身心俱疲地有三點感悟,第一,原來有預謀地做場壞事這麽累呀;第二,做壞事的時候,不要給別人打下手,自己想到就去做好了;第三,原來做壞事需要那麽多步驟啊——她可算是明白為啥她幹不過趙檀生了…她連壞事都做得欠考慮呀...


    李氏上瞞趙顯與趙老夫人,下瞞仆從親眷,鬼鬼祟祟地很是安分。


    李氏安分,趙老夫人就高興。


    趙老夫人一高興,趙顯的日子也好過些。


    沒了黑市利滾利的欠款,自家不安分的兒媳婦總算吃過苦頭清淨了下來,前院內宅都安寧下來,由此,趙老夫人似乎又找到了些老封君的派頭。


    “阿俏也該回來了吧?”


    趙老夫人手捏佛珠,一顆一顆朝下滾,“這丫頭雖說拜在了正覺女冠門下,可到底還要嫁人出閣,老在道觀裏住著叫什麽事兒?”


    叫破事兒,學名嫌棄,通俗說來,就是不想跟這群人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


    檀生仰躺在榻上,青書師姐塞了塊兒削好的蘋果到檀生嘴裏,蘋果冰冰涼,檀生慢條斯理地嚼,嚼出甜膩的汁水。


    她又不是有病。


    放著道觀好好的日子不過,屁顛屁顛回趙家受罪?


    開玩笑!


    在這道觀裏,她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哦不,一百來人之上。她可是正覺女冠千寵萬憐的關門小弟子、頗受推崇的合真道長...每天早上在她齋房門口排隊算卦的小姑子沒有十個也有五個,嘖嘖,那群小姑子喲,一口一個“合真姐姐”、“合真姐姐”當真是喚得她飄飄然咧!


    青書師姐再剝了瓣柑桔,將小桔子上的經絡細細扯掉,塞到檀生口中。


    更甜膩的汁水彌漫在嘴裏。


    檀生舒服地一聲喟歎。


    讓貌美小姐姐喂水果這種待遇,在趙府不常有啊!


    穀穗倒是十二萬分願意喂她水果。


    可是...


    小穀穗實在達不到貌美小姐姐的高度啊…


    檀生眯著眼嚼,嚼著嚼著,發現桔子瓣沒有了。


    “桔子好吃嗎?”


    聲音輕輕柔柔的。


    檀生正欲回應,突覺不對,一睜眼正覺女冠湊近站她跟前。


    正覺女冠恨鐵不成鋼,把桌子上的桔子絡拂到一邊去,再看這廂房中端了隻雙耳瑞獸火爐,還擺了一扇十二幅的雲繡石榴屏風,角落裏放置了一抬酸枝木絳紅高幾,幾上擺了一株開得正嚴的小梅。


    正覺女冠:“….”


    誰能告訴她。


    這些東西。


    都是什麽時候搬進東嶽觀的呀...


    這哪兒像個姑子的廂房呀。


    分明是個內宅小姐的閨房!


    還是位講究的內宅小姐的閨房啊!


    正覺女冠扶額,素指扣了扣桌板,講回正事,“北疆平了。”


    檀生脊背緊繃,忙起了身來,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正覺女冠。


    女生外向...


    女生外向啊…


    正覺女冠再扶額,“說是北疆的一位副將帶著人手把韃子首領給剁了,首領一剁,戰亂四起,亂中,北疆將帥盛廷山也被人給剁了。”


    檀生眯了眯眼。


    “韃子下的手?”


    正覺女冠搖頭,意味深長道,“隻能是韃子下的手。”


    檀生沉吟半晌方點點頭,抱著軟墊,腦子裏過了幾遍,想了想,隻知道這其中許儀之鐵定出了把大力氣的,定京乃至大昭的天都要變了——盛廷山可是信昌侯紮在北邊的一枚頗具勢力的棋子呀!


    這幾個回合,不僅把這顆棋子給剁了,還重新把北疆洗了次牌。


    信昌侯會怒吧?


    檀生癟癟嘴。


    許儀之摸了把老虎**又跑了,不像他的作風啊。


    他的作風明明是老虎**也要摸,老虎皮也要要,沒占便宜算吃虧。


    並且,許儀之確定自己掌得住那位副將?


    別幫來幫去,幫出了個白眼狼來。


    釘子沒紮下,反倒刺自己一腳的血。


    檀生抱著軟墊,思緒紛飛。


    遠在北疆的白溢打死他也想不到,他一門心思心心念念的外甥女,竟然在心裏偷偷懷疑他是匹白眼狼!


    正覺女冠見自家小合真這幅模樣,不禁抿唇淺笑起來。


    這小孩應該挺喜歡許儀之的吧?


    一說起北疆,一想起他,就是一臉的笑意。


    正覺女冠揉了揉檀生的頭,“別想了,朝堂上的事兒,咱們想也沒用的。男人的手段比咱們想的多得多。”


    是多得多。


    翌日,定京城就傳來皇帝詔令,封那位副將驃騎大將軍職,同賜丹書鐵券為北安侯,再領金吾衛三品官職。


    大昭有幾十年沒封過勳貴侯爵了!


    一時間定京城嘩然!


    殺了韃子領頭就能換個侯爵來當!?


    別忘了鎮守邊疆數十載的盛廷山都沒有被加封丹書鐵券啊!


    這他媽也太劃算了吧!


    更何況還領了金吾衛的肥差!


    滿定京都以為這個副將是好運撞頭。


    檀生暗自咂摸卻咂摸出了些不對勁的地方,皇帝老兒分明是在拿錦繡芙蓉刀砍殺那位副將啊!武將不比文臣,文臣給他一支筆就能出用處,可這武將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皇帝將人家從自家老巢趕到京城裏來當個狗屁侯爺,這是…在架空此人兵權啊!


    肯定是那信昌侯的主意!


    軟刀子磨人!


    信昌侯害怕此人取代盛廷山,霸占北疆那一片廣袤地域!


    真壞!


    這樣許儀之的盤算不就盡數給毀了嗎!


    檀生氣得又多吃了三兩碗飯。


    臘月將至,檀生沒等來班師回朝,卻等來了趙家來人,來的是趙老夫人身邊的六安,態度十分恭敬。


    “…老爺初來京不到一年,今次趁家中綠萼花開之由,宴請了京中諸人。這是闔家歡宴,還望大姑娘收拾行裝早日啟程回府。”


    六安有些緊張。


    這是給她下的死命令。


    不把大姑娘帶回去。


    她就就地剃度出家好了。


    檀生笑一笑,“沒我,家裏還熱鬧些。”


    六安趕忙搖頭,“沒您,府中冷清清的!這場宴恐怕也辦不了好!”


    那是自然。


    她去了,自然有許多人會跟著賞臉,有許多人會借機與她套近乎。


    隻有她去了,趙家這場筵才能辦得有聲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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