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的臉“唰”地一下從耳根紅到了下巴溝。


    這是測的什麽字呀!


    為什麽要測她的名字!


    這死紈絝長得一副好皮囊,內裏卻是一腔雜心思!


    檀生悶了悶。


    許儀之隻覺得好看。


    他家阿俏緋紅一張臉,像顆剛落地的粉桃兒。


    “檀字..”檀生穩了穩心神,拿出職業素養來,“檀為淺絳,帶血,此為不吉利。北疆戰亂紛紛,刀劍無眼,世子爺最好多加主意,否則或有血光之災。再者,檀字為木亶,木為五行次首,若世子爺遇到禍難往林中藏躲,或能因禍得福。亶,自說文解字而出,意為多穀,多穀豐收為吉兆,北疆一行,世子爺將收獲頗豐。”


    總的來說,就是結局一定是好的,隻是途中或許會遇到艱難坎坷,但是一定能逢凶化吉。


    不得不說,咳咳咳,這是這世間大部分神棍的算相說辭。


    照檀生的習性,下一步應該開始推銷保命符了。


    檀生抬眼看了看,許儀之算熟人,再坑他,於心不忍。


    許儀之一聽檀生一本正經說這麽長段話,便舒朗笑開,“阿俏,你且告訴我,你是當真算出來的呢?還是來糊弄我的呢?”


    檀生:“….”


    早知道就坑他沒商量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檀生莫名氣鼓鼓,這測字還是算她的拿手功夫的!算十卦還是有個三兩卦是準的!


    你不信!


    你不信還測!


    還拿她的名字測!


    是不是逗她玩呢!


    “北疆正起戰亂,你又是微服前往,一不注意便有血光之災豈非容易?”檀生強行辯解,“更何況,你的身份本就敏感,若是遭霍舉逮住,難道他不會趁此良機大做文章嗎?讓你仔細些注意些,你便說我糊弄…”


    “嗯,曉得你沒糊弄我,曉得你在意我能不能保命。”


    許儀之笑意深到了眼底。


    檀生臉上的紅,一下從下巴溝深入進了頸肉上。


    她本就生得白生得嚴,如今膚容再一紅,就像那三月枝頭的穠夭李桃,點綴著清風與怯意,叫許儀之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自稱情場老手,實則婦女之友的翁佼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歡喜一個姑娘,不是看你想不想把她捧在手心裏,而是要看你想不想把這姑娘惡狠狠地壓在胸膛裏。


    如今的他,就很他娘的想把這姑娘一把攬過來,揉化在胸膛裏。


    許儀之穩了穩,再道,“這期間,若有事就去找翁佼。那廝雖形似浪蕩,可實則靠譜,應了你十分,絕不短你半分。”


    車廂裏氣氛叫人難熬。


    檀生苦活二十餘年,自詡見慣人情悲歡,可如今這樣的氣氛卻叫她極為陌生。


    有點曖昧,又有點溫情。


    檀生心下打鼓,一方麵為自己鼓氣,算上上輩子自己不算個情場老手,也算是個二婚婦女,如何能叫這死紈絝三兩言語就誆騙了去;另一方麵又不要臉地眼瞅著自個兒對許儀之的稱呼從“許公子”到“世子爺”再到“奉權”…


    不是我軍太無能,而是敵軍太強大...


    “你可聽見我的話?”許儀之見小姑娘沒反應,沉聲再道,“懷璧無罪,定京城不比南昌府,你縱然經此一戰名聲大躁,可難免會惹怒各方勢力,暫且不說在定京城中各自盤踞的道人,就是一個李質樸認真起來也夠你喝上一壺。更何況,你現今一番手段榨幹了趙家,趙顯他娘難說不會借李氏之手難為你。腹背受敵,我又遠在北疆,你千萬不要逞能。”


    許儀之的語氣不容置喙。


    是…敵軍強大得讓人不戰而屈啊!


    檀生別過臉去,悶悶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的脖子修長美麗,像一隻頷首待立的天鵝。


    許儀之笑起來,“此次我去北疆,還有一事。”


    檀生偏頭一聲“嗯?”


    “白家後人或許潛伏在北疆,若是能找到他,也了了一樁心事。”


    檀生猛地抬頭,聲音發顫,“白家人…真的還有人活著?”


    “猜測。”許儀之本不欲提早告訴檀生,害怕又是一場空歡喜,“隻是猜測,但是你要記得你一直都不是一個人。”


    有他,有東嶽觀那位道長,有官媽媽,還有幾株農作物。


    趙顯的懦弱會被定京的繁華與無情日漸放大。


    他害怕他的姑娘承受不了。


    所以還是說了吧。


    就算還拿不準,至少也能有個寄托。


    檀生不知該說什麽為好,她突然興奮起來,又是斟茶又是端碗碟,明明歡喜卻無端克製。


    他家阿俏眉飛色舞的目光讓人心疼。


    許儀之鬼使神差地拿手輕輕揉了揉小姑娘的鬢發,揉完之後便如觸電一般閃了回來,“我我一定幫你找到人。”


    君子一諾,千金。


    許儀之不是君子,所以他的承諾還要貴一點。


    起碼萬金。


    他一定會幫他家姑娘把人找回來的。


    一定。


    檀生鬢發間有陌生的觸感,叫她突然愣在原處。


    直至馬車避開那一眾書生,駛進趙宅之內,檀生才愣愣地下了馬車,再愣愣地看著那馬車從趙宅離開。


    穀穗趕忙來扶,“姑娘,你怎麽傻了…”


    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


    檀生掩飾般地低頭抿了抿鬢發,“…被蚊子叮了一口…”


    隻是沒叮在皮肉上。


    叮在了心上。


    穀穗嫌棄臉,“這死蚊子命還長咧!秋天都到了還不死!”


    馬車從書生堆裏趾高氣昂地駛過,死蚊子許儀之坐在馬車裏,埋著頭,漫不經心地拿手就著一不小心潑灑在木桌案上的茶水漬畫畫寫寫。


    “爺…”許千聽了一路,誰家的爺誰知道,反正他在暗影出生入死十來年就他媽沒聽過他家爺以如此繾綣情長的語氣,聽得他都要吐了,“您何不直接去趙家提親呢?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馬車都要趕兩趟。”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徐圖之。”


    “那您也不怕趙姑娘給跑了!趙姑娘樣貌在定京城裏能不惹來豺狼虎豹嗎?”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急不得緩不得,鬆不得緊不得,方行軍。”


    那桌案上的茶漬快幹了。


    水漬風幹,隱約間藏了一個字。


    檀。


    趙檀生的檀。


    許儀之眸色一深,向後一靠,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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