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覺女冠拒絕得很果斷,絲毫不給人辯解的機會。


    檀生眨了眨眼睛。


    算了算了。


    這種事情,要徐徐謀之。


    檀生正欲說話,卻聽有人在輕輕扣門。


    “女冠,趙顯大人過來了。”


    正覺女冠眉頭一蹙,想起來檀生說的那些話。


    叔父是父親,母親早死,母親之死與如今的嬸娘脫不了幹係...


    這些在夢裏是沒有的。


    或許是小弱智最近才發現的?


    大概也是因為這些原因,在夢裏小弱智才會過得這麽苦,最終被送到了東嶽觀古佛青燈了卻殘生?


    正覺女冠頷首道,“請趙大人進來。”


    青書一撩簾子,好奇地朝裏望,卻見那趙姑娘笑嘻嘻地衝她一眨眼,很是嬌俏。


    青書愣了愣。


    隔了良久,才反應過來。


    她剛剛是被小姑娘調戲了嗎???


    趙顯撩簾佝身入內,見檀生規規矩矩地跪坐在正覺女冠身邊,不覺一愣,又想起道不同不相為謀此話,小道人與老道長相處和諧不也是常事嗎?便笑道,“家侄年歲尚小,不甚懂事,還望女冠多多體諒。”


    正覺女冠微微一怔,“家侄?”再抬頭看向趙顯,“趙大人與趙姑娘三庭五眼形似神似,貧道還以為趙姑娘是趙大人的令愛。”


    趙顯麵色一僵,旋即恢複正常,笑道,“家侄父親去世得早,如今在本官身邊,相貌漸漸相似也是有的。”


    “噢,死得早呀。”


    正覺女冠意味不明地抿嘴笑道,不待趙顯再說話,便輕聲道,“不知趙大人折返回東嶽觀所為何事?”


    自家姑娘都還在觀裏。


    你說我回來是為了啥…


    素日聽聞東嶽正覺、豐和青虛、帝台敬一,為京中道術三絕。其中東嶽觀的正覺女冠性情恬淡,素不聞朝事,一心辦好東嶽觀;豐和官的青虛老道倒是很有想與敬一道長一決雌雄的意思;而敬一老道糊弄到了皇帝身邊,說一不二,又有信昌侯撐腰,風頭正勁。


    皇帝重道輕百家,故而官吏世家也養成信奉道教、尊敬道人的習慣。


    趙顯一個四品文官在正覺女冠麵前,是裝不起相,翻不起浪的。


    趙顯笑道,“自是回來接家侄的。”


    正覺女冠麵無表情,“噢,接合真呀…”


    “合真?”趙顯疑惑。


    正覺女冠輕搭拂塵,站起身來,“貧道見令侄骨骼清奇,頗精道術,一時起了愛才之心,收為貧道關門弟子,賜號合真。”


    趙顯:“??”


    他就是去送周篤下了趟山,他閨女怎麽就出家了呢?


    不,這不是出家?


    這叫什麽?


    趙顯神容疑惑。


    正覺女冠答疑解惑,“佛門有俗家弟子,道家亦有道門居士。合真頗有緣分,修道悟道很是精準,不必換道袍,亦不必守道規。每十日前來東嶽觀聽貧道傳道授業,不知趙大人是否準允?”


    趙顯猛地有種被肉餡餡餅兒砸到腦頂門的錯覺!


    為什麽檀生的運道總是這麽好?


    先是被平陽縣主看上,緊跟著又被正覺女冠看上,連魏朝夫人都願意聽檀生說話!


    他自己也明白,若沒有檀生在中間推波助瀾,他的升遷之路是不會如此平順的,如今更好,撞到了周篤的案子,他必定名聲大噪,從此在京中站穩腳跟!


    趙顯連聲道,“自是榮幸之至!”


    正覺女冠目光一深,麵無表情就是她最大的表情,“既合真叫貧道一聲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合真婚姻嫁娶此等大事,貧道自是要添一兩句言語的。”


    這…不太符合規定吧?


    你是個道姑啊…


    難不成還想當媒婆?


    趙顯抿了抿嘴角,沒有說話。


    正覺女冠一撩拂塵,高聲喚道,“青書,送趙姑娘下…”


    山字還未出口,便聽趙顯溫聲道,“師父師父,乃是第十族。檀生若要議親,必定也是要她師父過目的。”


    正覺女冠如願得了承諾,點了點頭。


    骨骼清奇的檀生埋首繼續扮鵪鶉狀,這種事情她就不插言了,女冠不許她入道,隻讓她當在家居士,自然有女冠的道理,她聽就是了。至於說這親事,女冠無非是怕趙家在此事上做文章,若是小定之前拿給女冠過目,雖不能有什麽實質性的變化,可東嶽觀裏人來人往,若女冠透出幾聲不滿意的口風,趙顯是要臉麵的,必定也會重新思量。


    裏間靜謐安寧。


    幾番交鋒,正覺女冠大概摸清趙顯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很有想法,同樣也希望往上爬。


    容易妥協,可這妥協需要有價值。


    沒那麽看重顏麵,拋出足夠的誘餌,他倒是能屈能伸。


    總的來說就是個耳根子軟又薄情的人,恰恰好這人端的是一副儒雅清雋的相貌,故而反倒予人以平和沉穩的錯覺。


    正覺女冠暗地裏上下打量一番,心裏有了個大概,再看窗欞外斜陽初上,似是暮色將起,語氣一放柔,“今日這麽一出,鬧得趙大人的卦都還沒算。”


    趙顯有些詫異。


    檀生一聽正覺女冠的聲線變化,心裏便暗道一聲不好,這是要工作的前兆啊!


    正覺女冠笑道,笑得一派仙風道骨,“若是趙大人尚有閑餘,貧道可將這一卦補上。”


    青書訓練有素,趕緊給趙顯搬了隻杌凳。


    趙顯糊裏糊塗坐下。


    他不是為了算卦而來。


    外廂還有看熱鬧的人沒有散。


    有些鬧嚷。


    小姑子輕聲細語地這裏請了,那裏告罪。


    屋子裏燃著檀木香,煙霧嫋嫋,檀木讓人昏昏欲睡,煙竄進鼻腔裏,在腦海中繞了一個大圈。趙顯鬼使神差地開了口,“那就勞煩女冠幫忙算一算,一位丙午年四月初四生的女子如今可好…”


    丙午年,如今不過三十有三。


    檀生卻知道,這位姑娘已經死了。


    七竅中毒而亡。


    “她死了。”


    正覺女冠手迅速捏成一個決,“她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


    趙顯麵露哀傷,“女冠可知她是怎麽死的?”


    “中毒身亡。”正覺女冠果決開口,“七竅出血,死在床榻上,身著白衣白裙,含恨而死。”


    女冠是有大本事的。


    可惜卻養出了她這隻小弱雞。


    檀生將頭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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