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前兩句話說出口後,李氏和王氏的臉色陡然大變。


    竟然全中!


    全部說對了!


    購買宅子銀兩幾何這個問題,李氏猜測檀生能知道。


    畢竟這不是秘密。


    若是有心人肯定有所耳聞。


    可難的是後兩個問題啊!


    趙家在南昌府住了八年有餘,莫說趙老夫人和趙顯,就是她這麽個在定京城裏長大的也不能知道杏花胡同哪處宅子住了哪個人!趙檀生一個剛從廣陽府到南昌,又剛從南昌府到京師不到一天的小姑娘從哪裏知道這宅子原主人的官職、姓名、如今的職務?


    皇帝在震怒之下,簽發了張德清的調任文書。


    這件事在京師裏都還沒傳遍。


    隻知趙德清是惹了皇帝的厭被貶謫了,北疆如今正逢戰亂,內閣在簽署文書時含糊其辭,就算是知道張德清被貶謫的人也沒法知道他被貶謫到哪裏去了呀!


    可真正讓李氏緊掐掌心的是檀生的後話。


    “風水不好是什麽意思?死過人是什麽意思?”事涉風水,風水涉寶貝兒子的官途,趙老夫人神色發青,疾色追問,“這宅子可是有什麽問題不成?”


    “自是有問題的。”檀生點頭,“我一路過來,影壁遮中軸,塘水帶金,水擋風,風灌水是為相衝,長居此處容易家宅不寧,夫妻離心。”


    夫妻離心呀?


    趙老夫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反正阿顯和李氏也沒啥好離的了。


    舉個例子,一個乞丐渾身上下摸不出半文錢來,道士告訴他,你還要舍財。這乞丐能怕嗎?


    反正都沒錢了,再舍財能舍到哪裏去?


    隻要不是耽誤阿顯的仕途,就沒有大事。


    正當趙老夫人放下心來,檀生後一句話卻又讓她的心懸吊吊起來。


    “這風水沒什麽大礙,隻要將影壁破開改小,難題即刻迎刃而解。隻是剛才在我陣法中我清晰可見,這宅子的前後三任主人均走下運,仕途皆不順暢。張德清更是背井離鄉,從京師下放到北疆,歸期不可預知,福禍不能卜出。這並非宅邸的風水可影響的,故而我猜測,這宅子肯定不隻是風水問題。”檀生語聲抑揚頓挫,如同在說一個有趣的故事。


    正覺女冠教過,一個好的相師就是一個好的說書人。


    怎麽把故事說得引人入勝,也是一門學問。


    事涉趙顯仕途經濟,趙老夫人容不得半點含糊,連聲急道,“那是什麽原因?”


    “死人。”檀生重複一遍,手隔空撫地,“是因為死人的怨氣。”


    李氏被嚇得後背汗毛豎立,卻佯裝豁達,大聲道,“多稀奇!這宅子少說也有百八十年了,能沒死過人嗎?”


    檀生眼神注視手背,壓低聲音,輕聲道,“不,是枉死的人,帶有極大的冤屈…如今她還停留在這裏,把這裏當成她唯一的家,她不想走,自然別人就住不進來啊。”


    “荒唐!”李氏以聲壯膽,“荒唐!一派胡言!都是騙人的!歪門邪道不值一提!”


    檀生眼神一抬,輕笑道,“聖人獨尊道術,定京城中道觀密布,更推崇九清道長為國師。嬸娘卻說這是歪門邪道?那檀生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嬸娘認為聖人練的也是邪功呢?”


    李氏頓時無話!


    這又是頂大帽子!


    該死的趙檀生實在牙尖嘴利!


    李氏還未來得及想出反駁自保的話語,卻見檀生臉色一變,原本詭異陰鬱的氣質如今變得愈發詭譎陰冷,眾人的目光全都在檀生身上。


    檀生手背猛地一翻,目光死死頂住翻開的掌心,語速極快沉聲道,“跟我來!帶上兩個八字硬的小廝!”


    “什麽叫八字硬?”趙老夫人神情急切。


    “如今時間緊迫,實在難測,就讓兩個屬龍或是屬虎的小廝隨我們來!”檀生朗聲道。


    趙老夫人趕忙連聲吩咐下去。


    眾人俱起身,隨檀生向東走去!


    檀生一手捧香爐,一手隔空撫地,腳步邁得極紮實,就像她來過這個地方似的,檀生熟門熟路地轉過遊廊再過花間,直衝衝地走向位於宅邸東北角的一處幽靜院落前。


    院落雜草叢生,草長鶯飛,在暖陽直射下卻兀地顯露出一股子蕭索殘涼的意味。


    檀生手捧香爐,神容肅穆地在柵欄前站定。


    不多時,兩小廝跑得額頭冒汗地出現在內院深處。


    “進去找兩個鐵鍬。”檀生冷聲吩咐。


    兩小廝推開柵欄,四處翻找,高聲道,“找到了!”


    檀生點點頭,轉過身,容色極其嚴肅,目光在在場諸位女眷的臉上一一掃過後,方開口道,“有誰不想進去嗎?”


    無人應答。


    檀生再添一句,“若是進去了,就要等我法事做完才能出來。看到什麽,聽到什麽,或許能讓你們做半輩子的噩夢。”


    趙華容心裏打鼓,默默向後退了半步。


    趙華齡快被嚇哭了,可見自家母親李氏尚在,便忍住心中恐懼,如臨大敵地站在原處。


    王氏害怕,可少女一般的好奇心推動著她前進。


    李氏和趙老夫人自是不用說了,李氏上了賊船無法下船,趙老夫人護子心切分毫不懼。


    如此一來,隻有趙華容一個人留在了柵欄外。


    檀生打頭陣,手持香爐率先推開柵欄進了院落,繞開正廂,停在了一塊不太大的空地上。這空地上還隱約可見一架荒廢得快成朽木的秋千,還有幾株枯成一片的臘梅樹。


    檀生在空地上繞了很大一圈,最後站在了一片寸草不生的地上。


    “挖吧。”


    檀生冷漠發令。


    那兩小廝忍住心下驚懼,一人拿著一把鐵鍬開挖。


    這沙土因為年久失水,極為蓬散,鏟除掉幾塊礙事的大石後,挖得越發順暢了,挖著挖著,隻聽“砰”的一聲響,想來又是撬到了一塊頑石,其中一個小廝猛地發力,那擋事的東西被撬起來,騰空飛躍到趙華齡的腳邊。


    趙華齡草草一掃眼,當看清這究竟是何物時,趙華齡提高嗓門,破聲尖叫。


    “啊——”


    眾人皆圍了過去,


    在趙華齡腳邊的,分明是一段不短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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