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竄高的火苗燃燒了最後的一點長度,緊接著屋內陷入了一片昏暗。蠟燭燃盡了。


    洛言書偏了偏腦袋,她透過窗戶的縫隙往外望去,發現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拂曉了。


    洛言書披著外衫坐到梳妝台前,她呆呆的坐著,不知道過去多久,門外響起了一道聲音:“采女,該起榻了。”


    是青燈。


    洛言書渾身一僵,她深吸了幾口氣,隨後才低柔的應道:“我起了,你進來吧。”


    青燈應聲而進。她推開門,順帶也帶進了一股潮濕寒冷的氣體。洛言書衣衫單薄,她打了個寒噤,伸手把身上的外衫給攏緊了。


    洛言書透過有些模糊的銅鏡,一直注意著青燈的一舉一動。隻見她神情溫和無比,她把水盆放到麵盆架上,然後回頭看了洛言書一眼。洛言書在她轉頭的時候,連忙端坐好,一副溫順的模樣。


    “采女,形容為何如此憔悴?可是昨夜受了涼?”


    洛言書眼眶一片紅腫,眼眶底下更是青黑一片,眼裏布滿了血絲,看著狼狽極了。


    她膚如凝脂,白皙通透,現在看上去,隻是更加的讓人看出她的疲態,還有那不正常的眼眶。


    洛言書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瞼,也許是她的手太冷了,像個死人一樣,體溫低得可怕,她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起來。


    “沒什麽,昨晚沒有睡好,邪風入體,受了點涼。”


    青燈雖然有些猶疑不定,卻也沒有多問。她走到洛言書身後,說道:“采女,奴婢給您梳妝。”


    青燈伸出手,覆上洛言書的一頭青絲。隻是她還沒有動作,便被洛言書揮開手了。


    那力道大的青燈手背發疼,“啪”的一聲輕響,兩人俱是一愣。


    青燈問道:“采女?”


    她站在洛言書身後,占著身高的優勢,她可以從上到下,把洛言書的神態瞧個清楚。


    隻見少女的眼睫毛輕顫著,似乎是有些局促不安,她咬了咬唇,最後才軟著聲音小聲說道:“我自己來。”


    今天她好像有點不對勁。


    青燈把剛拿起來的象牙梳扣到梳妝台上,低聲應道:“是。”


    洛言書安靜的順著自己的一頭長發,垂頭不發一語。


    青燈打量了她幾眼,最後來到床榻前,開始整理被褥。


    隻是她翻著,正想把被子整齊疊好,隻是她一手拂過被麵,入手的卻是冰涼濕潤的痕跡。


    青燈一愣,她細細的摸過去,隻覺得手下的被褥濕冷得厲害。


    難怪眼睛會這麽腫……


    青燈回頭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的正在梳頭的洛言書,她問道:“采女可是昨夜哭了?”


    片刻之後,才響起少女特有的軟糯的嗓音,“想家了嘛……”軟軟的,好像撒嬌一樣。


    青燈道:“這天想來還會開始冷一陣子,采女可要奴婢去添一床被子?”


    是啊,這天還會冷一陣子。


    她記得,今年的春來的比往年要慢些,那些春雨如絲絮般飄落,一直下個不停,那些寒涼的雨絲飄落在皮膚上,好像冷入骨髓。要知道京都少雨,往年更是開春時分,在龍抬頭時都會祭天祈福求雨,可即使如此也不見貴如油的春雨,也不知道今年的春天為何這樣怪異。


    “添吧。”洛言書低聲道:“我總覺得很冷,手腳總暖不起來,好像要死掉了。”


    “采女說的什麽喪氣話?”青燈急道:“這麽說可不吉利。”


    洛言書突然抬頭看她,須臾後,漆黑的眸子彎了起來,她輕輕柔柔的問:“青燈,你可還記得自己入宮多少年頭了?”


    青燈未曾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有些愣怔,“這……奴婢十三歲進宮,如今已經有五個年頭了。”


    五個年頭了,也算是宮裏的老人了。


    洛言書拉過青燈的手,她的手冷得厲害,青燈一個激靈才忍著沒有揮開。


    她看著青燈的眼睛,“讓你來服侍我,真是難為你了。我知道,她們都不待見我,處處擠兌排擠我,跟著我這麽個主子,你一定很難過吧?”


    洛言書一進宮的時候,便已經是萬眾矚目。


    在眾位入宮的采女當中,她的身份是最低下的,是那些身份顯赫的官家之女所瞧不起的商賈之女,偏偏長得又好,可謂是豔壓群芳。而洛言書年紀小,在家裏又被嬌養慣了,一時不懂得收斂鋒芒,自然有很多人看她不順眼,這明裏暗裏的都絆子可沒少下。但是不管如何,洛言書也算是個主子,再加上是聖上特意傳召入宮的,有這麽一個特殊的關係在,即使她們再怎麽不滿,也不不會做的太過火。可是青燈隻是一個宮婢,麵對那些主子的怒火,她可沒有洛言書這麽好運了。


    青燈低下頭,和洛言書錯開目光,“采女說的是哪裏的話?能服侍采女,是奴婢三生修來的福氣。”


    洛言書放開她的手,轉身背對著她,臉上溫和的笑意繃不住了,麵容出現了瞬間的扭曲,不過很快就恢複原樣。她重新拿起梳子打理著長發,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能被你服侍,才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呢。”


    青燈總覺得洛言書今天實在太奇怪了,她抬眸打量了她一眼,卻發現她隻顧盯著自己在鏡中的模樣,根本就沒影看向她。


    青燈想了想,說道:“采女,方才周采女派人來傳話,說今日眾位采女去了水榭賞雨吃茶,您現在醒了,可要梳妝應邀而去了?”這位周采女是當朝戶部尚書之女,不管是家世還是容貌,都算得上是上等,平時也就以她為首的采女擠兌洛言書擠兌的厲害。


    “不去。”洛言書毫不客氣的拒絕,一點餘地都不留。


    青燈一呆,“隻是——”周采女難得示好,要是此次這麽不給情麵的爽約,周采女還不是把洛言書給記恨了?


    洛言書放輕聲音說道:“我去了也是擾了她們的興致,又何必自討沒趣?即便我去了,她也不見得就喜歡我了,再者說了……是賞雨還是要賞人,還說不定呢。”


    洛言書當然知道她若是去了,會發生什麽,因為她上輩子去赴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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