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瑾琛走進寇桐的書房, 說是叫他出來休息,後來……他們倆就沒再出來。


    寇桐媽有點奇怪, 不過沒去敲門,她想, 兒子都已經這麽大了,做的又是很重要的工作,如果把他當成小孩一樣,有點雞毛蒜皮都要去敲門問怎麽回事,在他心裏,自己一定會變成一個惹人煩的嘮叨老女人。


    她為自己的開放和通情達理十分沾沾自喜,感覺世界上像自己這麽好說話的當媽的少了。


    至於黃瑾琛和她寶貝兒子那點不得不說的小基情, 寇桐媽糾結了一下, 就覺得……唉,算了,隨他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她提不起管他的興致, 盡管以她傳統的目光看, 這樣的組合不夠傳統,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後半葉,它仍然不是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一種家庭結構。但是……她忽然覺得,也沒什麽不好的。


    如果兩個人合適,無論其中一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們都是合適的。


    有的人一輩子中規中矩, 有的人一輩子劍走偏鋒,誰更幸福一點,其實很難說。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的門才從裏麵打開了,寇桐媽臉上貼著麵膜,淡定地捧著一本時尚雜誌看,好像完全沒有被驚動一樣。


    黃瑾琛是把寇桐抱出來的,他像是做了賊……還成功了一樣,臉上帶著異常淫/蕩詭異的笑容,偷偷瞥了寇桐媽一眼,然後輕輕地用腳帶上書房的門,躡手躡腳地抱著臉埋在他肩上,看不出是不是醒著的寇桐回到了臥室裏。


    寇桐媽這才從半天沒有翻一頁的雜誌裏抬起頭,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心想小樣兒吧,以為偷偷摸摸的,老娘就看不見啦?我兒子脖子上那一大片紅,是哪個牙尖尖咬出來的?


    而後她又有點小不爽,可是後來琢磨了兩秒鍾,覺得自己不爽得有點沒道理,於是心胸寬廣地丟到一邊,拿出一根筆,繼續在時尚雜誌上寫寫畫畫——這雙鞋不錯,要買,這件衣服也不錯……


    寇桐像一條死魚一樣一動不動地被黃瑾琛清理好身體放在床上,半眯著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能睡死過去似的。


    黃瑾琛看著不夠,於是彎下腰在他嘴唇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寇桐略微有些含糊地說:“行啦……美得快冒煙了。”


    黃瑾琛吹了聲口哨,然後一隻手放到頭頂,s形往上移動。


    “你看,冒煙了。”


    寇桐看著他的傻樣沉默了片刻,然後懶洋洋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拉我一把。”寇桐說,“……還有下次別使勁掐我的腰,本來就怕癢不禁掐。”


    黃瑾琛拉了他一把,自己坐在床邊,寇桐就拍拍他的後背:“去給我拿點吃的東西。”


    黃瑾琛沒動,定定地看著他,低聲問:“你喜歡我麽?”


    寇桐看了看他,反問:“我要是說不喜歡,你就打算餓死我麽?”


    黃瑾琛非常痛快且沒良心地點了點頭。


    “始亂終棄。”寇桐搖搖頭,表情沉痛地說,“負心薄幸、拔那啥無情,當代陳世美……世界上那有限的糧食怎麽養育出你這種人中渣滓呢?”


    黃瑾琛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表示,就渣就渣!


    寇桐笑起來:“喜歡你,行了吧?”


    黃瑾琛點點頭,然後又說:“我覺得有點沒誠意。”


    寇桐用表情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你滾!


    黃瑾琛拉著他的袖子做嬌羞狀:“人家要有誠意的。”


    寇桐眯起眼睛看著他:“什麽時候你讓我上回來,我就給你有誠意的。”


    “那不叫有誠意,那叫甜言蜜語油嘴滑舌哄傻馬子。”黃瑾琛一口氣說。


    寇桐抱著腦袋倒下滾了兩圈:“啊!受不了了,你怎麽那麽多事啊!我像馬文才喜歡祝英台,法海老師喜歡白娘子,趙匡胤喜歡李後主一樣喜歡你這個人渣行了吧!”


    黃瑾琛美了,感覺這回誠意夠了——也不知道他是用哪個cpu判斷的,大概是從某個計算器裏拆下來的……


    然後他屁顛屁顛地出去給寇桐找東西吃去了。


    盡管現世不安,前路未卜,很多很多不開心的過去沒有來得及一起回味,盡管世界上的任何生命都一樣無法脫離苦難而存在……


    盡管還有黑夜會來臨,但是他們現在在一起。


    不是從前,不是往後,是現在。


    就像是在波濤洶湧、站立不穩的海浪吹打下,突然伸過一條鏈子,把兩個人緊緊地鎖在了一起一樣,他們從來堅強,以後會更加堅強。


    那條鏈子的名字,叫“在一起”。


    即使人的一生,痛苦是連續的,而幸福是離散的,人們也仍然因為那一條無邊的線上零星的幾點,而感覺充滿了希望。這使得人類度過了艱難求生的原始社會,度過了暗無天日的奴隸社會,度過了一生緊披枷鎖舉步維艱的封建社會,仍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因為“期待”還活著。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安寧的夜晚,寇桐媽拿著寇桐小時候的畫本,給曼曼講了一個老掉牙的睡前故事——這對於小女孩來說已經是異常受寵若驚了,鑒於她的親媽從來沒給過她這樣好的待遇,然後她乖乖地躺下睡覺——在一首極輕極輕的搖籃曲裏。


    寇桐媽看著她睡下,打算去喝杯水,然後去睡美容覺。


    就在她關上燈,自己也變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曼曼的小腿抽動了一下,好像受到了什麽驚嚇似的,寇桐媽清醒過來,摸著黑爬起來,拍著她的小後背,誰知道曼曼突然坐了起來,然後停頓了片刻,“哇”地一聲哭了。


    寇桐媽以為她做了噩夢,趕緊抱住她,拍著她的後背說:“不怕不怕啊,阿姨在這。”


    曼曼攥緊了她的睡衣袖口,像小貓一樣地說:“阿姨,我媽媽不要我。”


    寇桐媽一愣,曼曼繼續說:“我不是小怪物……”


    然後她好像無從辯解一樣,抽抽噎噎地說:“我不是故意長成這樣的……我不是故意的。”


    寇桐媽輕輕地問:“你媽媽怎麽不要你了?”


    “有一次煤氣漏了,”曼曼抽抽噎噎地說,“我看過書上寫的,煤氣漏了,在裏麵的人會煤氣中毒,會死——我就害怕極了,頭很暈,很想吐,可是媽媽把我鎖在家裏……”


    寇桐媽抱著她的手一緊。


    “後來我就用椅子使勁砸窗戶,砸了好多好多下才砸開,我就搬著板凳爬到了窗台上,手上都是血,我喊救命,可是大家都聽不見我說話,因為我不能張開嘴說話……然後我就用血在窗戶上劃了‘救命’兩個字,終於被一個對麵樓的叔叔看見了,找了警察來……”


    寇桐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因為她完全不理解曼曼她媽是怎麽想的,可是又不能簡單粗暴地對孩子解釋說“你媽媽是壞人”,如果小孩長大了,以為天下所有的媽媽都是壞人怎麽辦呢?


    “阿姨,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喘不過起來,旁邊都黑了,沒有人,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在旁邊飄,我怎麽跑也跑不出去,我大聲喊,別人又聽不見了,這回連寫救命的地方都沒有……”


    寇桐媽一愣,想起寇桐和她說過,小女孩對別人的想法特別敏感,有時候做夢會夢到一些特別的事,她“噓”了一聲,打算一會去問問寇桐,小心地擦幹淨曼曼的眼淚:“別哭,別哭了啊。”


    等她好不容易哄好了曼曼,已經是十分鍾以後的事了。


    看著小孩慢慢平靜下來,寇桐媽這才輕輕地起來,敲了敲寇桐的門:“桐桐,我跟你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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