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寇桐桐同學就像泡縮了水的零零七一樣,無限拉風地對黃瑾琛露出一個把妹專用型號的笑,上下其手地折騰起那個神秘的密碼箱來。


    “叮當”一聲後,一個十來公分大的小門從角落裏彈開了,和整個巨碩無比、皇家配置的密碼牆比起來,就像是在城堡門口撬了半天的鎖,結果狗洞開了一樣。


    黃瑾琛抬頭望向書房有點老化的天花板,感覺自己的感情被深深地浪費了。


    寇桐從裏麵拉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文件袋來,裏麵的東西放得裏出外進的,非常不整齊,黃瑾琛越過他的肩膀往裏看,發現最先掉出來的是幾張泛黃的舊照片,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就被寇桐以光速收起來了,然後是一張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幾張泛黃的信箋,隱約還能看到沾染的一點血跡……


    最詭異的是,居然還有一張折了四折的藍精靈海報!


    寇桐就發現黃瑾琛那張臉,活像指南針在不明磁場裏一樣,一會扭曲成這樣,一會扭曲成那樣,於是略微有些尷尬地解釋說:“誰都有激情燃燒的歲月,你說是吧?”


    黃瑾琛頓了頓,默默地點點頭,感覺寇醫生的激情燃燒得點非常具有個人特色,不過鑒於他的保險箱裏都能變成蘑菇養殖場,這其實也不算什麽。


    黃瑾琛斜眼瞄了他一眼,心想,真的不算什麽。


    對於看得順眼的帥哥,總是要稍微寬容一點的,像寇桐這種“s”級的,別說他隻是在密碼牆裏鎖了一張藍精靈海報,就是他穿著像藍精靈大腫腳一樣的雪地靴,扛著旗“反對格格巫”的大旗裸奔出去,都是可以勉強原諒的。


    ……不得不說,不走尋常路的黃大師並沒有意識到,他具備了每一個腦殘粉都有的特質——選擇性寬容。


    一直翻到最裏麵,寇桐才終於找到了一小打文件——與其說是文件,不如說是張中學生解析幾何演草紙,全手寫,要多混亂有多混亂,上麵羅列了各種正常人類看不懂的算式,旁邊標注了各種仿佛“裏通外星人”一樣的名詞注解。


    “這是什麽?”黃瑾琛問。


    “我當年臨時起意做這個程序的時候記的筆記。”寇桐坐在地上,一頁一頁地翻開,從桌子底下的小抽屜裏隨手抽了一根筆,寫寫畫畫起來,非常像那麽回事。


    “你也是個技術宅?”黃瑾琛湊過來問。


    “半個技術,不大宅。”寇醫生說。


    “哦。”十幾歲的時候就不上學、專心從事殺人放火事業的黃瑾琛心裏對自己做了一個比較準確的定位——原來我是半個文盲,他想。


    寇桐看著看著,就皺起眉來,資料不大全,隻是腦袋一熱的產物,沒怎麽經過整理,很多地方還有缺失,即使是全部整理出來,現在也不知道因為服務器損壞,到底哪個程序出了問題,讓他們串路串到了這裏,至於怎麽回去,更基本上是一頭霧水。


    黃瑾琛人模狗樣地跟著他看了一會,發現也看不懂,就不假裝文化人了,掏出自己的手機,自己哄自己玩起來。


    他的手機很特別,上麵沒有一個名字,隻有數字和簡單的字母,打開通訊錄,一串的編號,如同他以前的名字——11235——有種特別的冰冷和讓人不舒服的神秘感。


    他百無聊賴,不知怎麽的,鼓搗出了聲音,然後裏麵以山寨機的動靜,飄出了一首《xx買賣》,這首歌曆經數十年,聽起來依然能讓人菊花一緊——真是從未走下過神壇。


    寇桐也被驚動了,百忙之中抬頭掃了他一眼,正好看見了他在翻通訊錄。寇醫生一眼就看到,有的人的代號外麵加了個方括號,於是問:“括號是幹什麽的?”


    “死的。”黃瑾琛頭也不抬的說,“以前還有圓括號,表示快死的,不過現在圓的都方了。”


    寇桐沉默了一會,問:“哪個是我?”


    “10086。”黃瑾琛說。


    寇桐:“……”


    黃瑾琛就解釋說:“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能辦業務能查餘額,有時候還會賣個萌,沒事可以互相調戲著玩。”


    “……”寇桐眨眨眼,“你這是對我評價挺高的吧?”


    黃瑾琛抬起頭來,呲牙一樂:“必須的。”


    寇桐繼續埋頭在複雜的資料和推論裏,感覺有點小暴躁——比如想拿榔頭敲碎了某人白得反光的門牙。


    他自從進入了這個未知的空間,就開始變得有點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有的人天生情緒起伏比較小,性情溫和,不大容易大喜或者大悲,有的人想要保持平靜,卻要靠有意識的控製和專業的職業素養。


    寇桐很不幸,是後一種。


    對於一個心理醫生而言,他有時候顯得太過於跳脫了。太跳脫活潑的人,一般不大可能有很溫吞平靜的性格,他曾經下過很多功夫,總是能相對有效地把自己的情緒起伏控製在一個職業要求範圍內、可接受的閾值裏麵,卻在這裏有些壓抑不住了。


    投影空間是一個非常容易讓人失控的空間,他被剝奪了主體資格,相當於被迫卷入其中,他也是人,會喘氣,有喜怒哀樂,難以像已經睡在土裏、掛在牆上的前輩們那樣無動於衷。


    他於是緘口不言,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這使得寇桐常年帶笑的臉像是換了一個主人一樣,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卻因為一點控製不了的焦慮和煩躁而顯得十分凝重。


    突然,一隻手指極快地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寇桐一激靈,下意識得往後仰了一下,發現黃瑾琛正在看著他。


    “白襯衫,”黃瑾琛指指他穿的衣服,“長西褲,再一皺眉,顯得特禁欲。”


    寇桐木然地看著他。


    “心情不好吧?”黃瑾琛善解人意,且無限一本正經地建議說,“男人麽,誰都有火大的時候,打一炮就好了。”


    寇桐跟他對視了三秒鍾,突然站起來,把文件夾卷吧卷吧,撿起來重新丟進了密碼牆裏,嘎吱嘎吱地合上了書櫃,拎起椅子背上搭的外套,大步往外走出去。


    黃瑾琛問:“你幹什麽去?”


    寇桐頭也不回地說:“我認為你說得有道理。”


    他一開門,正好碰見他端著水果和牛奶打算敲門的媽,寇桐媽語氣黏糊糊地說:“桐桐,該喝牛奶了。”


    黃瑾琛說:“噗——”


    寇桐沉默了片刻:“即使按民間老話‘二十三還要躥一躥’,我也早過了生長發育期了。”


    寇桐媽說:“幫助睡眠嘛!”


    寇桐:“明天又不用去學校上補習班。”


    寇桐媽不說話了,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端著托盤站在那,擋著路,用眼神控訴著這個不孝子。


    寇桐跟她對視了三秒鍾,終於端起杯子一口喝幹了,披上外衣:“我有點事,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來了。”


    “嘖。”寇桐媽搖搖頭,“真是兒大不中留。”


    然後她調整炮火對準偷偷拾樂得黃瑾琛,和藹可親地說:“小黃喝不喝牛奶啊?要不要加一勺巧克力粉?蜂蜜呢?”


    燈紅酒綠,夜晚的時候,人們的道德觀仿佛會下降很多,寇桐離開家以後,就駕輕就熟地來到了一家位置偏僻的酒吧,這裏有他意識交疊的地方,寇桐知道係統本身會根據他的想法,引導他去一些地方。


    此時,他正在一個背光的角落裏,跟前坐著一個長相漂亮的青少年,喝得爛醉,正喋喋不休地文藝腔著。


    “我很痛苦,你知道那種感覺麽?你知道那種感覺麽?全世界……全世界都他媽的在熱鬧,我就像是隻有一個人。”青少年說到這,停頓了一會,大概酒精讓他的大腦稍微有些短路,臨時忘詞了,於是他問,“你明白麽?”


    寇桐默不作聲地把手覆在對方的手背上,他帶上了防輻射的眼鏡,燈光打在鏡片上,掠過一層淺淺的流光,顯得半遮半露的眼睛極柔和,那樣看著別人的時候,就看起來格外深情,仿佛他看著的人就是他愛了好幾輩子的那個似的。


    然而格外“深情”的寇醫生心裏不耐煩地想,明白個屁,我就想快點把你弄上床。


    青少年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四十五度仰望牆燈地說:“別這樣看著我,中毒上癮了就戒不掉了。”


    寇桐移開視線,低頭笑了一聲,拿走對方麵前的酒杯,輕聲說:“別喝太多,傷胃。”


    這句話就像打開了水龍頭,青少年瞬間就崩了。


    寇桐站起來,按了按他的肩膀,伏在他耳邊說:“你心情不好,早點回家吧——不好意思小姐,麻煩給他一杯熱牛奶。”


    他今天耐心實在有限,決定換人。


    就在這時,青少年突然一把摟住他的腰:“你別走!”


    寇桐想:咦?


    青少年理直氣壯地抬頭看著他,壯士斷腕一樣,含含糊糊地說:“你別走,今天我需要你的溫度,你……”


    寇桐二話不說,伸手扶起他,往外走去,心想早說嘛,我也比較需要你降溫。


    這時,他的手機在褲兜裏瘋狂地震動起來,寇桐打開一看,發現是黃瑾琛,就給拒接了。過了一會,一條短信發過來,黃瑾琛用賤兮兮的口氣說:“呼叫10086人工服務!”


    寇桐直接刪除,關機拔電池,大搖大擺地帶著獵物開房間去了。


    黃瑾琛一個人占了寇桐的臥室,盯著電話等了一會,再次撥回去,裏麵傳來機械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靠。”黃瑾琛說,然後抬手在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叫你多嘴!”


    他於是穿好衣服爬了起來,推開寇桐臥室的窗戶,往外看了一眼,隨後利落地跳了出去,也沒管這是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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