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鍾將軍憤怒地拍了桌子,對象是寇桐。


    後者像個大爺一樣靠著轉椅坐在那,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非常高難度地翹起了二郎腿,淡定地總結說:“教官,從科學角度來看,我認為你現在應該清火氣,養元氣。”


    黃瑾琛語重心長:“老鍾同誌,我看你平時工作也很辛苦,四處亂竄,拆東牆補西牆,還困在這裏老也不能回家,一定是老見不到嫂子,想的。”


    鍾將軍說:“姓黃的閉嘴,屋這麽小憋著點,別放屁。”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向寇桐,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在空氣中點了半天:“你可真是……你可真是……”


    寇桐閑適地抖了抖腳:“盡可能地了解情況,是一個投影工作者基本的誠意。”


    鍾將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幹瘦的兩腮咬得很緊:“寇桐啊寇桐,你是一分鍾不闖禍就渾身難受吧!”


    寇桐眨眨眼,小聲說:“現在‘歸零隊’追查的那份文件是屬於‘這事不能說太細’的範疇吧?”


    鍾將軍磨牙:“知道你還打電話捅到蘇輕那!”


    寇桐非常無辜地眨眨眼:“能不能說太細,這個是政治問題,跟我有什麽關係?”


    鍾將軍讓他給氣得鼻孔都大了兩圈,黃瑾琛睜大了眼睛看著,把桌上的紙質文件往後挪了挪,心想可別被噴出來的火給燒著了。


    被鍾將軍殃及池魚地狠狠剮了一眼。


    寇桐勾勾手指:“瑾琛,給鍾將軍倒點水。”


    黃瑾琛唯恐天下不亂,立刻直接乘坐轉椅漂移過去,準確地停在飲水機前,隨便拎了個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涼水放在鍾將軍麵前:“來來,怒傷肝,雖說男人最重要地是腎……”


    鍾將軍簡直恨不得杯子裏裝的都是濃硫酸,好把他當大狗熊潑了。他攥了半天一次性杯子,深吸一口氣,不去看黃瑾琛那張臉,轉向寇桐:“你知道,那場戰爭裏的……烏托邦,是一個很龐大的組織。”


    寇桐樂了:“當年烏托邦差點占領全世界,歸零隊被打成非法組織,我還跟著他們東躲西藏過,還被這位偉大的黃臥底放過冷槍,那邊的始末我都清楚。”


    黃瑾琛立刻馬後炮地表明心跡:“要知道那群人裏有你,我絕對不開槍。”


    鍾將軍沒理會他,繼續說:“一個恐怖組織——特別是被媒體冠了個‘新型科技恐怖組織’的名,當中總會涉及到大量的研究經費、武裝以及各種彎彎繞繞的利益,這個你明白麽?烏托邦鬧了那麽大的動靜,它下麵的關係盤根錯節,當年牽扯了多少少將以上的人,你知道麽?”


    寇桐坦白地說:“知道。”


    鍾將軍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過了好半晌才順過來:“寇桐,你畢竟掛名在基地下麵,即使非常時期和歸零隊有接觸,事後也應該是他們幹他們的,我們幹我們的,不要老和那裏的人牽牽連連。”


    “隻是私人關係。”寇桐笑了笑,“所以……我聽說這回丟了的文件,是一份黑名單?”


    “對,這個算是一條暗線吧,當年有人利用烏托邦倒賣違禁藥品,當中涉及到一個利益鏈,可能……參與其中的有可能有一些……”鍾將軍有些煩躁,“這件事不能明目張膽的查,我聽說裏麵牽涉的幾個人可能是實權人物,動起來比較困難,所以一直是秘密進行的。因為事情很嚴重,所以對可能有牽連的人要挨個排查,結果那天這份至關重要的文件丟了。”


    “沒有備份?”黃瑾琛問。


    “沒來得及。”鍾將軍說,發現黃瑾琛臉上露出了一個頗為歎為觀止的表情,就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私下進行’?參與人員是嚴格保密的,參與人力不會很多,才通過某種途徑弄到的那份名單就丟了,當時能接觸到保險櫃的人,隻有姚碩一個。”


    “哦……”寇桐點了點頭。


    “哦個屁!”鍾將軍又想起來了,“就因為你,現在被歸零隊介入,關於烏托邦的事,他們始終有最高權限,這事複雜了!”


    寇桐嗤笑一聲:“我隻是打電話給了一個私人朋友,知道蘇輕人路廣,問一點關於姚碩的信息,其他可什麽都沒說,歸零隊介入這件事,我看多半是調查這事的工作人員不小心,被他們那外憨內精的胡隊長發現了吧?”


    “不管怎麽說……”


    鍾將軍話才到這裏,就被寇桐打斷了,寇桐非常欠揍地說:“但是那跟我也沒關係呀——我又不負責查違禁藥品,更不負責抓恐怖分子,我隻是個大部分時間遊山玩水,偶爾做一些投影鑒定的遊醫。”


    黃瑾琛恍然大悟地看著鍾將軍:“怪不得那姓姚的一臉便秘樣,對誰都沒好臉色呢,鬧了半天是因為蒙受不白之冤啊。”


    寇桐配合地說:“肯定是之前他也很不配合,才連忽悠再騙地弄到我這的。”


    “哦,雙規。”黃瑾琛點點頭。


    “還沒規出來。”寇桐接。


    “又出於某種壓力藏著掖著不敢叫別人知道,連做鑒定的醫師都瞞著,”黃瑾琛頓了頓,點評,“慫。”


    “估計要是過去就上私刑了,往渣滓洞裏哢吧一關,老虎凳老鼠凳一起坐,坐到哪算哪。”寇桐煞有介事地搖搖頭,“又顧忌前年頒的‘人權法令’,真是當那啥還立那啥。”


    兩人對視一眼,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鍾將軍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得桌上所有辦公用品小地震了一番:“都他媽給我閉嘴!”


    寇桐和黃瑾琛非常默契,同時做了一個往嘴上上拉鎖的動作,基地的位置特殊,鍾將軍總是和數不清的秘密打交道,揉了揉額角,再麵對這麽兩個貨,真是感覺愁得頭發都白了,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寇桐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將軍,心理鑒定這玩意不靠譜,地球人都知道,很少能作為司法依據,沒人要求你這麽幹吧?我猜猜……是有人從你這裏調檔案——還是兩方麵的人,你自己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對不對?”


    鍾將軍歎了口氣:“被卷進這種事裏,清清白白進去,也得攪得一身騷出來,老姚和我確實是老朋友,他比我大幾歲,我剛入伍的時候沒少受他照顧,那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樣滿身是刺。我建議他去找人谘詢谘詢也是真的,隻不過他一直不聽我的。”


    “你覺得是他動的手腳麽?”寇桐問。


    鍾將軍遲疑了一下:“放在兩年前,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但是這兩年……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把錢看得很重,我確實通過一些私下裏的途徑,知道他這兩年手頭不大幹淨。”


    黃瑾琛冷颼颼地一笑:“那還問什麽,你也知道他手頭不大幹淨,不管他跟你說的這事有沒有關係,這姚碩也不是什麽好棗吧?我看他不瘋也不傻,都會算計納稅人的錢,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這種人還治什麽?”


    寇桐看了這個非常不專業的醬油黨一眼,發現這個人其實長得很英俊,隻是嘴唇特別的薄,尤其是微微低下頭,眼神看著地麵的時候,麵相上就帶著種說不出的涼薄。於是想了想,問鍾將軍:“那……你的意思是,他兩年前還不是這樣的麽?”


    “就從他自請退居二線開始吧。”鍾將軍皺皺眉,“那時候我剛剛接管基地沒多久,他突然私下裏跟我說感覺很累,不想再這麽幹下去了,已經打了報告,說想退一點,做點不用那麽操心的事。他家孩子那時候正在上高三,是緊要的時候,根據他的情況,這件事可以理解,於是上麵就批了。”


    “啊……”寇桐想到了什麽似的,往後輕輕一靠,用筆杆子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從那時候開始。”


    “我雖然不懂,也知道他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他好像整個人生觀都變了似的,沒有問題,一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寇桐點點頭,慢慢地在筆記本上寫了點什麽,過了一會,他重新抬起頭來:“叫這位姚先生再來一趟吧,再進一次投影。”


    “行,我想辦法。”


    鍾將軍辦事效率很高,兩天以後,姚碩就重新出現在了大鍋爐麵前,黃瑾琛對著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心裏覺得他不像大螳螂了——像個大蛀蟲,披著一張幹癟得跟非洲兄弟一樣的皮,幹的都是揩油抹膏的事,還人五人六的。


    大鍋爐這回沒有把他們丟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等黃瑾琛看清了眼前的景物,發現他們在一座山腳下——正是那圍著姚碩家院牆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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