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這人插嘴,關林森冷冷的回應道:“這位姑娘也是好意,這裏的菜價的確很貴,不是我可以負擔得起的,我與這位姑娘之間的事,請兄台不要多管閑事。”


    “嗬嗬,這位小兄弟真是有意思,在下是為你講話,你倒反而不領情,莫不是看著姑娘年輕貌美,動了心?”那人的語氣實在是招人討厭,他還沒完,又接著說:“自古色字頭上一把刀,小兄弟,剛才這位姑娘身邊坐著的那個北燕漢子你可看見了?我可奉勸你,不要打這個姑娘的主意了,免得屍體被丟在沙漠裏,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越說越難聽,鳳歌皺著眉頭,想要站起來,看看這個口無遮攔的混蛋到底長什麽樣,卻看見關林森遞過來的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節外生枝。


    那個人看見鳳歌與關林森都不理她了,他也頗覺沒趣的靠在牆角,手裏拎著個小酒瓶晃來晃去,嘴裏還悠閑的哼著不知道哪裏的小曲。


    此時,頭頂的鋼板又“哢哢哢”的響起,長長的樓梯道裏,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個自然是出門迎客的店小二,另一個,想必就是今晚住在這裏的客人了吧。


    跟在店小二身後來的是一個年輕人,衣著華貴,卻隻身一人,連個伴當都沒有,他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提著劍,在掌櫃的那裏問有沒有上房了,掌櫃的看了一眼鳳歌:“喏,最後一間上房給這位姑娘了。”


    “大通鋪還有幾個空位,要不要?”


    年輕人麵露難色,顯然,他也知道大通鋪不是什麽好住的地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那,有沒有人稍微少一點的房間,至少,床是一人一張的。”


    “有一個四人間,裏麵現在隻有兩個男人住著,要不要?”


    四人間雖然不如上房獨門獨戶的舒服,但是,總比一張長長的床鋪上同時滾著二十幾個男人要強多了。


    那個年輕人又問掌櫃的:“我那兩個同屋是什麽人啊?好相處嗎?”


    掌櫃的抬起下巴,下巴尖指著陰影裏的那個人,又轉過頭,用下巴尖指著關林森:“喏,就這兩個,你自己看好不好相處?”


    沒想到,關林森今天竟然和這個出言不遜的小子住一間,兩人別半夜打起來了,鳳歌看著他:“你一定要冷靜。”


    關林森將嘴裏的饅頭咽下去,表情卻是沒什麽變化:“就算是金璜,也不會隨便出手,我難道還不如她?”


    鳳歌笑著說:“那當然是比她強的,你比她識大體多了。”


    心中卻想著,這話要是給金璜聽見,隻怕她要當場炸了,罪過罪過。


    掌櫃的問夥計:“這是今天最後一撥客人了?”


    夥計點點頭:“外麵太陽已經下去好久了,風裏的土腥味越來越重,隻怕今晚的黑風暴會比平日的更大一些,不能再出去了。”


    掌櫃的給年輕人辦完入住手續,結結實實又收了一大把銅板,這才將進房間用的木牌給了年輕人。


    年輕人很快便出來了,看來他也沒收拾,隻是簡單的把東西扔在了房間裏,臉上的表情也不怎麽好看,鳳歌從他的臉上看出了“鄙視”“唾棄”“看不上”“算了忍忍吧”等不同的情緒。


    不由覺得好笑,想必自己剛才也是這樣的反應吧。


    “老板,還有沒有沒有吃的了?”年輕人問道。


    “水單在牆上,自己看,要吃什麽隨便點。”


    年輕人興致勃勃的剛看了一眼,便倒抽一口涼氣,這反應,跟鳳歌也是一模一樣,關林森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


    “實在是太貴了,為什麽一個饅頭也要賣四十文。”年輕人叫道,“在豐縣,十個饅頭也才五文錢而已啊。”


    掌櫃的一臉“愛吃不吃,不吃滾開”的表情,連理都沒理他,一旁正在收拾桌上碗筷的夥計笑道:“客官此言差矣,如果不是這裏可比不得豐縣,這裏所有的糧食都得從豐縣運過來,最近邊境上局勢又吃緊,就算是這些吃的,也是我們老板花了大價錢給買回來的,若是尋常酒店,隻怕給錢都不到呢。”


    從豐縣到這裏,鳳歌所乘也算是寶馬良駒,還跑了一天,要是再運上這麽多瓜菜米麵,在這種鬼都不生蛋的地方,確實是有價無市,比起昆侖山中出的黃金還要貴重幾分。


    畢竟黃金是不能吃的。


    那個年輕人肉痛地囁著牙花:“嘶……能賣半份嗎?”


    “不賣。”


    壟斷生意就是這麽的霸道,看著那個年輕人心痛的模樣,鳳歌笑道:“不如坐過來一起吃呀?我們這邊還有一些菜,怎麽怎麽動,要是就此扔掉,也是怪可惜的。”


    坐在牆角那人又陰陽怪氣的調笑道:“你這兩碗菜賣了一戶又要賣一戶?比掌櫃的還要會做生意啊。我說,掌櫃的,你不如收她做了老板娘吧,我看,有她在,你這店的規模,起碼還能再大一倍。”


    “放肆!”鳳歌大怒,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掌櫃的十分冷靜的吩咐:“兩位,且等等。”


    鳳歌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就看見方才那個夥計,腳下生風般的,迅速將桌上所有的杯碗筷碟全部收了起來,動作極其麻利的將凳子一條一條的倒翻在桌上扣著,還將桌子推到一邊,貼牆靠。


    現在店中間的場地空出了一大塊。


    掌櫃的說:“你們請自便,借場地打架免費,我也不管你們誰死誰活,但是,如果弄壞了我的東西,還請照價賠償。”


    說著,便拋出了一卷長長的卷軸,價格清單上有蠟燭台的價格、桌子椅子的價格、還有磕壞了牆怎麽算、踩碎了地磚怎麽算,每一個價格都是天文數字。


    “今晚有黑風暴,你們要打,就在這裏打吧,千萬別出去,出去,就飛升上天,下輩子再見咯。”掌櫃的將鋪在櫃上的賬本一卷,舉著燭台,便自顧自的走了。


    少了一隻燭台,大廳裏的光線又暗下來許多,看著剛才的報價單,誰都沒心思打架了,但是又不好就這麽收手,於是,就這麽僵持著。


    那個年輕人一會兒看看鳳歌,一會兒又看看那個人,他覺得為了維護晚上房間裏的安定與團結,自己有義務勸說這兩位大哥放棄彼此間的仇恨,雖然根本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仇恨是哪裏來的。


    “兩位,兩位,聽我一句,這店裏的東西實在太貴了,為了打一架,付這麽多錢,實在不值當啊。”鳳歌不由笑了,這才注意看著那年輕人的臉,不如關林森的冷峻,也不如林翔宇的溫潤如玉,更不似高真北的高大威武,倒像是個跑慣了江湖的油子。到處都能吃得開,但是誰也不會拿他當個角的那種。


    鳳歌笑道:“嗯,不打,沒必要與瘋狗計較。”


    接著她又問那年輕人:“你是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我是東寧國的人,聽說西夏國這裏出極好的鋼鐵,帶回去,價格能翻上幾百倍,所以,我就來了。”


    東寧國是整片大陸最東麵的國家,國民普遍做的是海上貿易,是大陸上這幾個國家中最有錢的一個,也是對大恒國來說,外交壓力最不大的一個。


    求財的商人,他們的規矩簡單好懂,無本萬利為上,一本萬利為中。而東寧國的商人更有出息一點,他們講究買賣雙方都能獲利:“如果賣東西的人沒有利潤,那他以後也不會再賣這些東西了,那豈不是殺了會下金蛋的母雞?”


    “從東寧過來,你是走的大恒嗎?”鳳歌好奇的問道。


    “不,是走的北燕,然後轉下來的。”


    鳳歌困惑不解:“可是,那會兜很大一個圈啊。”


    年輕人也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沒辦法,東寧與西夏之間,雖然說隻隔了一個大恒,但是,從東寧往大恒國都走的中間,隔了一個祀星族啊。祀星族有著自己的通行法令,想要從大恒走,就等於要辦兩張通行令,實在是太麻煩了,所以,就隻好從北燕走咯。”


    鳳歌其實對祀星族的了解,也僅是一個名字而已,因此,她並不能說出什麽有意義的話來,隻是默默的點了頭,以示聽到了。


    正說著,年輕人的肚子發出了“咕嚕”一聲,關林森抬眼看了他一眼,將自己麵前的饅頭往他麵前推了推,鳳歌則是將黃燜雞推了過去:“快嚐嚐,可好吃了。”


    年輕人的嘴除了吃吃喝喝之外,也沒有忘記它的另一項功能,鳳歌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素明澤,今年十八歲,也知道他是背著父母偷跑出來的,目的是從西夏弄回鋼鐵,賺好多好多錢,讓看不起他的父母可以另眼相看。


    素明澤正吃得高興,那個坐在陰影裏的人,站起來了,向他們走來。


    素明澤一身的華貴的服飾,腰間配著一柄白色寶劍,劍柄上吊著一枚碧色玉佩,玉佩綴著淡淡的金黃色絲線,劍鞘上都鑲著些許米粒狀的小珍珠,在燭光下,光芒十分耀眼,幾乎就在臉上寫著:“來呀,來呀,搶我呀,不搶我算你慫!”


    這個人,莫不是衝著素明澤來的?


    鳳歌抬頭看著他,見那個人穿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衫,頭上戴了一頂極大的鬥笠,遮住了大半個臉,麵容被完全遮住,看不見臉,這人倒是有意思,是多怕見人呢?又是藏在陰影裏,又是戴個大鬥笠。


    又見他衣著十分單薄,落下的衣袖中藏著一截枯瘦的手腕,腕骨突出,淡淡的青筋纏繞著,看起來好像輕輕一擰,就會斷了似的。


    腰間並沒有兵器,隻是手上戴著一層皮製手套,不知為什麽在室內也不脫去,鳳歌沒有什麽江湖經驗,關林森見了,眉頭卻是緊緊地皺了起來。


    那是鹿皮手套,使用毒物的人,為了防止抓取淬毒暗器時傷到自己,也會戴著這樣的東西。


    想來,這人不是好相與的。


    關林森正想勸鳳歌回房休息,那人卻忽然開口,一如即往的帶著冰冷的嘲諷:“難得難得,幾位都湊齊了,不如把房間裏的那位也叫出來,一並比劃了,也省事。”


    “你是強盜嗎?”鳳歌很認真的問道。


    素明澤忍不住笑起來:“他若真是強盜,又怎麽會回答你。”


    “嗯,倒也是。”鳳歌點點頭,“你一直跟我們過不去,是為什麽?”


    “好了,明人不說暗話,在我麵前,裝腔作勢,是沒有用的,乖乖束手就擒,我將你們往官府一送,領了賞金,大家省事。”


    “賞金?”鳳歌不解,“有人懸賞我?”


    那人陰陰一笑:“有,你比他們三個都貴,血手妖後,懸賞花紅一萬錢,死活不論。”


    “唉,才一萬錢,十兩銀子而已啊。”鳳歌對於自己的價格不是很滿意。


    “哼,終於承認了!”


    “等等,什麽承認了?承認什麽了?”


    那人冷笑一聲,不再說話,一伸手,袖中彈出一柄極其柔軟的緬刀,直向鳳歌脖子上砍下去。


    關林森自那人走進來之後,便一直注意著他的行動,他一揚手,手中一雙筷子便脫手而出。


    那人手中緬刀轉向,將射向自己手腕的那雙筷子給劈成了兩截,風聲尖銳,力道著實不小。


    原本那人的刀已經轉向,斷然傷不到鳳歌,但是,他劈開的筷子卻有其中一半改變了路徑,直向鳳歌的眼睛飛過去。


    鳳歌驚呼一聲,本能的向後躲閃,關林森始料未及,百忙之中,已是來不及替鳳歌擋下筷子,眼看著鳳歌便要血濺當場,素明澤英勇的挺身而出,擋在鳳歌麵前,筷子碰到他的胸口,又無聲無息的落了下去。


    橫生變故,那人也愣住了,“難道……你們不是……不對……”


    “你們不是黃沙飛鷹?”


    “好土的名字……”鳳歌心中暗想,她私藏的話本裏的反派都不起這些名字了,人家都叫什麽玄天幫、邪月宗。


    對於這個人一言不合,根本沒搞清楚別人的身份,就動手的行為,鳳歌也是十分不滿,她剛想訓那個人幾句,方才還十分張狂的這個人,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對不起,我弄錯了。”


    那個人就算是嘴裏說著道歉的話,臉上的表情也好像是天大的恩賜似的,估計平時橫著走習慣了,從來沒道過歉。


    鳳歌皺著眉:“你出手怎麽這般狠辣!”


    那人的神情變得很不耐煩:“我都已經道歉了,你們還想怎麽樣?你們現在有什麽損失嗎?”


    鳳歌從來沒想過,世上竟然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她看著那個:“那是因為你技不如人,要是普通人,早就死在你手上了,哪裏還能聽得到你這一聲道歉。”


    “小姑娘,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鳳歌起身,回房,很快便出來,手裏抱著虎子。


    “你跟他聊聊。”鳳歌對虎子指著那個人。


    “汪汪。”虎子十分英勇的對著那個藍衣人叫了兩聲。


    鳳歌從盤子裏夾了一塊黃燜雞,放在虎子麵前:“幹的好,先吃兩口,吃飽了繼續加油,你們同族的事情,就隻能交給你解決啦。”


    “汪!汪汪汪!”虎子三兩口將雞肉吃完,愉快的對著鳳歌搖著尾巴,鳳歌指著那人:“虎子,加油。”


    “汪汪汪汪汪!!!”


    這邊虎子叫得十分賣力,那邊素明澤快要笑瘋了:“哈哈哈哈哈,姑娘你真是厲害,虧你怎麽想到的,哈哈哈。”


    看著那人變了顏色的臉,鳳歌淡淡一笑:“沒什麽,隻不過忽然想起,我帶了一位他的同族過來,既然他聽不懂人類的語言,那隻好讓他的同族來好好跟他溝通溝通了。”


    “厲害厲害!”素明澤對著鳳歌豎起大拇指。


    一道寒光如白練閃過,那人竟用手中的刀砍向虎子,素明澤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那道寒光,竟然就這麽停住了,不是那人自己想要停住的,薄薄刀刃被兩根手指夾住,他努力想要向外抽,卻是一動不動,如同被鐵鉗鉗住一般。


    那不是鐵鉗,是關林森的兩根手指。


    “你差點傷人性命,不思悔改,還想要再添殺孽。”關林森看著他,眼神冰冷。


    就連他這個從小接受的教育是隻管主家性命,別人死活不用管的人,都實在看不下去了。


    “世間怎麽會有你這種人,想來以前也傷了不少無辜人的性命,我看你說不定也在官府的懸賞名單上,不如待我拿下你,再綁去官府領賞。”


    那人自然不服:“好啊,方才我也是措手不及才輸給你了,有本事,我們麵對麵打一場!我若輸了,就跪地謝罪。你若輸了,叫我三聲爺爺。如何?”


    “哼,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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