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狗!”與金璜的咆哮同時到達的還有一根粗大的樹枝,樹枝帶著呼嘯的風聲向黑狗身上落下,黑狗機敏的向鳳歌身後一蹦躂。


    脆弱的枯枝拍在泥土上,應聲而斷,一根尖利的斷枝被巨大的反衝力彈起,飛向鳳歌的眼睛。


    鳳歌一驚,向後退,卻被地上的草根絆住,眼看著她的命運是眼睛被刺中後還要摔倒。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光從側麵飛來,將斷枝擊飛。


    緊接著,一道灰影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鳳歌身旁,將她扶住。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會將你視為危險,殺掉。”關林森看著金璜,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著要將她殺掉。


    金璜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低著頭,準備去撿飛出去的飛梭,卻發現那隻黑狗已經把剛才射飛斷枝的那枚飛梭給叼回來了。


    “哼……”金璜傲嬌的扭過頭。


    這一幕為何如此熟悉,鳳歌揉著太陽穴:“我覺得,這狗是來找你的,不如,你就養著吧。”


    關林森又不見了,鳳歌已經習慣了暗衛會消失的基本屬性,依舊與金璜說說笑笑,還有一隻黑狗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


    “你現在要回宮去說稅賦減免的事嗎?”金璜問道。


    鳳歌搖搖頭,她看著村民家屋頂上升起的嫋嫋炊煙:“為帝王者,應該看的是全局,籌劃的是天下,設定一條規則就要想到所有可能造成的後果……稅賦減免,隻怕不是這麽簡單的事。”


    “那就快走吧,今晚我可不想再睡在這種地方了。”


    ***


    “前麵就是豐縣,啊,我要去吃好吃的!”金璜一口氣衝上山頭,“我與紅燒大排的距離隻有一個山……混蛋!”


    鳳歌氣喘籲籲的挪到山頂的時候,發現豐縣的城門正在緩緩關閉,偌大的城門變成隻容兩人過、隻容一人過、一條小縫,無縫可鑽……


    豐縣的城門已經嚴嚴實實的關上了,再次開啟的時間,是明日五更。


    鳳歌有些歉意的看著金璜,如果不是因為她,金璜這會兒隻怕已經在吃第二頓了。


    “沒事,”金璜擺擺手,“等天黑了再想辦法進去,這牆不高,我隨便就能進去了。”


    鳳歌聽著這個好主意,用力而堅定的搖頭,恒國法度有規定:城門關閉之後的,隻有持特別許可的人才能入城,否則都會被當成奸細,格殺勿論。


    遊曆期間的儲君除生死關頭、國家危機之外,不允許向任何外人曝露身份,如果為了開城門這種小事就要亮明身份,很快就會被召回宮中,然後……要迎來無窮無盡的諫書、指責,輕則禁足思過,重則廢除儲君之位。


    “事先說好,翻牆頭這種事我絕對不幹!我寧可睡在野地裏,也不要違反法度。”鳳歌義正辭嚴。


    金璜不開心,蹲在地上,黑狗默默湊過來,一人一狗麵麵相覷。


    “我想吃排骨,帶點脆骨,肉軟軟的,半溶在汁裏,還要放芋頭一起燉,芋頭一咬,都是肉味,再來一碗白米飯,澆上肉汁,拌在一起……”金璜扁著嘴,望著已經關嚴實的城門,城中已經次第亮起了燈籠。


    “汪!”黑狗堅定的叫了一聲。


    鳳歌默默咽了一口口水,提高聲音:“紅燒排骨有什麽好吃的,等明天進了城,進最好的酒樓,點最貴的菜,我請!”


    說著,她自己的肚子也不爭氣的發出一聲“咕嚕”。


    金璜又搖頭念道:“世間什麽最好吃啊,餓字最好吃。”


    為了今晚能吃上一口紅燒排骨,金璜提出了各種建議:


    “給你找個麵具來?”


    “我的易容術特別好,絕對看不出來!”


    “給你戴個小老虎頭套?”


    “……”


    鳳歌還是堅定的搖頭:“不能知法犯法。”


    麵對這樣堅定的守法好公主,金璜很暴躁。


    火焰!


    熊熊火焰!


    靈魂那道因紅燒排骨而起的熊熊火焰無處釋放!


    “忍住忍住忍住……”金璜對自己默念了三遍,麵前這位是金主,如果揍了她,一個月五兩銀子的薪俸就沒有了。


    那可是五兩銀子呢,正常的六口之家可以吃三個月的。


    金璜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等我一下。”


    一陣疾風從鳳歌身邊刮過,她困惑的看著金璜衝進林間,“呀~哈!”隨著金璜氣壯山河的一吼,一棵大樹的樹冠劇烈搖晃,接著,慢慢倒下,轟然一聲巨響,驚飛無數歸鳥,幾隻小兔子小狸貓惶惶逃躥,路過鳳歌的時候停下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的,鳳歌竟覺得它們在指責自己,如果按金璜說的進城,它們也不會被嚇到。


    “嗚嚕嚕。”鳳歌身旁發出一聲低沉的鼻息聲,充滿警告意味,那幾隻小動物再次飛速逃走,她扭頭一看,是那隻黑狗,呲著牙,還追著後麵“汪”了幾聲。


    鳳歌對那幾個倉皇而逃的背影充滿歉意,如果不是自己走的太慢,城門就不會關,如果不是自己執意守法,樹也不會倒。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等回宮了我就發一道罪己詔。”


    林間忽然傳來金璜的叫聲:“哇,土地公公顯靈啦!”


    鳳歌急匆匆的跑進林子,發現金璜雙手揪著一個人的領子,將他緊緊按在樹上,那人灰頭土臉,頭發上還有幾片枯葉,徒勞的掙紮著:“放,放開我。”


    “給我變出紅燒排骨,我就放你走。”


    “變不出來……”那人勉強說出四個字,脖子就被緊緊掐住了,金璜咬牙切齒:“連紅燒排骨都變不出來,一定是妖怪,殺掉算了。”


    眼看要出人命,鳳歌忙上前拉住金璜的胳膊:“他是人,快放他下來。”


    金璜鬆手。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脖子,咳嗽不止。


    鳳歌蹲下來,同情的看著他:“你還好吧?”


    那人本能的向後一縮,垂著腦袋,搖搖頭又點點頭,金璜冷哼一聲:“就算是人也不是正經人,哪個正經人會從樹底下冒出來。”


    被金璜打斷的樹,樹心中空,地麵有一個洞,半邊被樹蓋著,半邊被草掩著。在這棵樹的有生之年,很難發現這個洞。


    鳳歌皺眉:“翻牆打洞,都不是好人!”


    金璜摸摸鼻子,假裝沒聽見。


    “這個洞通向城裏吧!你是哪國的奸細?!”鳳歌的聲音嚴厲起來,“把他綁了,送官。”


    那人聞言大驚,趕緊抬起頭:“不不不,我不是奸細。”


    借著最後一點陽光,鳳歌看清了他的臉,一張清秀的文弱書生模樣,臉上透著滿滿的可憐。


    “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啊,誰能想到,這樣一張楚楚可憐的模樣之下,竟然包藏禍心。”鳳歌搖頭,“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我真不是賊……”那人無奈的看著她,“我是本縣的縣令林翔宇,這個洞是通向縣衙後院的,還有,這個洞不是我挖的,接任以後,住進去的時候就有。”


    金璜看著鳳歌:“你認識他?”


    “不認識,不過豐縣的縣令的確叫林翔宇,醇德四年的榜眼,本來在翰林院,後來一心想進工部,但是算學考了三次不及格,被翰林院同僚嘲笑,於是自請外派當了縣令。”


    林翔宇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鳳歌頗為疑惑:“這件事很有名啊,各大酒樓跑堂的小二都知道,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們整整討論了一個多月,每個學堂都用這個例子來教育小孩子不要偏科呢。”


    “活不下去了。”林翔宇把臉埋在膝蓋裏。


    “您二位要不要坐在這聊得這麽開心,既然有地道直通城裏,就走唄,從下麵走沒人看見。”金璜在地洞裏露出半截身子,向鳳歌揮手:“走啦走啦。”


    鳳歌仍一臉嚴肅:“君子要慎獨,不能因為沒有人看見,就做違法之事。”


    金璜抱著雙臂看著她:“你是君子嗎?你是公……公認的淑女,就不要強行用君子的道德來要求自己了。”


    鳳歌看著她,金璜笑的得意非常:“我說錯了嗎,來反駁我呀~”


    天漸漸黑了,從遠方傳來不知名的野獸嘯聲,想起昨晚遭遇狼群的事,鳳歌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黑狗默默的向地洞走過去,跳下去……


    “不行,我不能下去,這是違法行為。”鳳歌的內心在動搖,但是她實在無法突破自己的心結,宮廷教育一直都是不能行差踏錯一步,更不會有人敢使用詭辯之術來逃脫罪責。


    再這麽耗下去,城門都要開了,金璜忽然問道:“聽說當今皇後領兵的時候,曾身陷重圍,當今聖上為此妥協,命令進攻土也城的軍隊向後撤了兩裏?”


    “那是權宜之計,後來土也城還不是被拿下來了。”聽見有人說自己的父母,鳳歌急赤白臉的分辨。


    金璜跳出地洞,抓起林翔宇的領子,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把金色的匕首,橫在林翔宇的脖子上:“不走,我就殺了他。”


    “這關我什麽事啊!有沒有天理啊!”林翔宇嚎開了。


    這一嗓子,又驚得群鳥飛起,不遠處的林子裏,似乎有什麽動物走動的聲音,還有沉重的鼻息,聽起來個頭不小。


    “我這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鳳歌飛快的說完,匆匆跳下地洞。


    洞口有準備好的火把,點上火,鳳歌看見這個地洞修得挺寬敞,明顯不是雞鳴狗盜之徒匆匆打成。


    一頭在城外,一頭在縣衙後院……鳳歌苦苦思索著原因。


    金璜則是對林翔宇身為縣令居然要走地道這件事很不理解:“你叫守城的開門,他們敢不開嗎?”


    “敢……”林翔宇微弱的聲音帶著憂傷。


    鳳歌這才知道,豐縣負責守城的竟然聽命於當今天子的親弟弟——律王,原因也十分簡單,律王的王府就在豐縣。


    當今天子初登位時分封諸王,太後舍不得小兒子受苦,邊塞太危險不能去,中部幾塊地方太窮不能去,最後挑來挑去,挑中了離京城不遠的河東道,豐縣不是河東道最大的城市,卻是交通要道,往來京城十分方便,因此律王府最終建在了這裏。


    太後心尖尖上的人物,安全當然是最重要的,因此豐縣負責巡城守夜的都由律王派遣,直接聽命於他。


    “我要是想要入夜後進城,必須要有律王手令,今天沒想到路上耽誤了。”林翔宇歎了口氣。


    “這城裏難道真的就不會有人遲入城?”金璜覺得像這種交通要衝,趕著進城又遲到的人應該不少。


    林翔宇默默扭頭看著她,兩行寬淚掛在臉上:“有啊,遲的人還很多呢,不是有相好的接應,就是自帶梯子,還有武林高手會自己飛進去,什麽本事都沒有的隻能蹲在城外了。”


    “原來是這樣,”鳳歌點頭,“那你任職以來,被關在門外的人多嗎?若是很多人受此影響,或許可以在外麵修些屋子,讓錯過時間的人歇一宿也是好的。”


    林翔宇抽了抽鼻子:“三年來,被關在城外的,除了你們,就我一個。”


    “哎?為什麽!”金璜驚訝萬分。


    “因為往這來的人都知道豐縣守衛很嚴,城門關閉之後再過一個時辰,街上都不能隨便走了,所以他們都掐著點兒。”


    鳳歌開始犯愁:“街上都不能走了?今晚住哪兒呢。”


    金璜笑著說:“縣衙豈能沒有幾間空房子?對吧,縣令大人?”


    空房子當然是有的,隻不過仆婦在收拾客房的時候,眼神都頗為曖昧,鳳歌甚至聽見窗外有婦人對話:


    “咱們林縣令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一下子就帶回來兩個。”


    “是啊,這麽大年紀也沒娶妻,還以為他有什麽特別的嗜好,看來不是。”


    “聽說想要升官,必須得有家眷,顯得穩重,他在我們這也呆了三年了,大概心事活絡想升了吧?”


    “那就是要娶妻納妾一次完成?”


    “也挺好,隻辦一次,省錢,縣令平日也不收人好處,就靠那些俸祿,辦兩次,也太為難他了。”


    “嗯,看出來了,那個圓臉姑娘對鵝蛋臉姑娘看起來沒什麽,其實恭敬的很,隻怕名份都已經定了,正好,穩重大方的做正室,活潑伶俐的做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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