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原本守候在浮生路下的胡利晉三人,久等不見花籬下來,本就憂心忡忡,浮生殿與浮生路的驟然消失更是令他們心急如焚,將附近搜尋了數遍也沒找著一點蛛絲馬跡,隻得與其他宗門弟子取得聯係,一同尋找。


    隻是如今半個月多月過去,依然不見花籬的蹤影,放出的碧羽蜂也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這半個月多月來,胡利晉一直陰沉著臉,除了尋找花籬的蹤跡,就是不斷挑戰一些高階的妖獸或者荒獸。連天霜和謝靈通知道,胡利晉這麽做除了排遣內心的壓抑,也是試圖從它們身上找到與花籬有關的些許信息,所以,盡管他的行為有些瘋狂,他們也隻能咬著牙緊跟其後。


    隨著胡利晉招惹的獸類級別越來越高,連天霜和謝靈通身上掛彩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傷得也越來越慘烈,但同時,他們的修為也節節攀高,且境界穩固得異常紮實,當然,額外的收獲也是前所未有地豐盈。


    現在距離進入秘境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兩人的儲物袋裏便已裝滿了各種高階的靈藥靈石以及大量低階法寶。好在它們自獸口奪取的低階法寶中有一部分是容量不一的儲物袋和納戒,倒不怕後麵尋得的寶物帶不走,是以,三人所過之外,猶如雁過拔毛,連中下品的靈藥也不放過,通通收了再說。不過他們也懂得不可涸澤而漁,隻要是成熟的靈藥,必將種子留下,太過年幼的也暫時放過,隻需取地上部分的,便將它們的根留下,想來過不了多少年,被他們禍禍過的地方又會一片生機盎然。


    ……


    兩個月過去,胡利晉三人已經由白衣玉帶束的英姿少年變成三個衣袖襤褸、滿臉胡茬的破落戶大叔,不過除去胡利晉依舊一臉陰鬱,連天霜和謝靈通雖一身狼狽,卻難掩外露的淩厲之氣。


    夜幕降臨,三人尋了一個幹爽的山洞過夜。熊熊的篝火燃起,跳動的火光將胡利晉陰鬱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胡小師叔祖,您也別太擔心了,雖然現在還沒有花小師叔祖的消息,但沒消息也是好消息,說不定花小師叔祖身懷大機緣,正躲在哪裏閉個小關呢,隻要沒事,待三月之期一到,天一秘境關閉,大家都會被安全傳送出去的。”


    先吃點東西吧!”連天霜麵無表情地遞過一串烤肉。


    胡利晉點點頭將烤肉接過,默默進食,卻感覺味如嚼蠟。


    “阿晉,你是否心悅花籬?”


    連天霜的話令胡利晉麵容出現刹那的恍忽。他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花籬沉睡之前的半年裏,他對她多有嫌惡,而在花籬沉睡百年之時,玄冥子常常一閉關就是好幾年,所以,那段日子幾乎都是他在照顧她,他親眼看著她從一個小小軟軟的女童一點一點蛻變成麵容安靜的少女。常常,他無法排遣心中的煩悶,隻能對著沉睡的她絮絮叨叨地傾訴,明知道她無法回應,可他總覺得她在用心傾聽,每當這時,一種暖暖的、澀澀的感覺便充滿了胸膛,一如她每一次笑嘻嘻地拿掉他手裏鋒利的獸牙幫他包紮傷口時的感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她的麵容上,隻要看著她,他便覺得這世間無所畏懼,哪怕……他背靠著一隻惡魔……


    隻是,他一直以為,她隻是他的師姐,是一起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家人……


    隻是,真的隻是家人麽?為什麽知道她不見後,他的心會那麽痛?為什麽一想到可能以後都見不到她,巨大的恐慌便幾乎要吞沒他?為什麽為了找尋她,他甘冒生命之危一次次闖入荒獸的地盤……


    胡利晉的沉默被當成了默認,連天霜隻微微歎息一聲,不再作聲,倒是謝靈通一臉八卦,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深夜,山洞裏除了輕淺有序的鼾聲,隻剩下木炭燒斷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驀地,一雙血紅的眸子睜開,渾身罩著淺淺黑霧的胡利晉站起身,冷冷地掃視了連天霜和謝靈通一眼,身形陡然化成一股黑煙飄了出去。


    黑暗中,一條黑影如鬼魅般潛行,所過之處,漫天飄舞的黑霧迅速避開,各種能迷惑人心的魑魅魍魎也遠遠地躲避開去,就連周圍各種奇怪的嗚咽或者靡靡之音也因黑影一句“吵死了”嘎然而止。


    黑影的行動極快,便是真仙境後期的修士在此,也難以捕捉他的身影。


    兩刻鍾後——


    黑暗中,胡利晉毫無起伏的聲音冷冷響起,“你確定我師姐在這附近出現過?”


    “嗬……”低沉而帶著明顯譏誚的聲音憑空響起,“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麽?”


    “廢話少說,快點帶我過去——”胡利晉輕哼道。


    “嗬,竟然為了一隻小小的螻蟻動情,還真是有出息!”


    “你管得太寬了。”胡利晉冷哼,“我答應你的事便不會食言,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師姐,你不能動,否則,我會不惜一切跟你同歸於盡!”


    “切,這麽隻螻蟻,我還不屑於動手。”


    ……


    “是這裏嗎?”


    冷冷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麵映出胡利晉蒼白的麵容,看不清顏色的衣袍下擺被夜風吹起,獵獵作響。


    “是這裏沒錯,不過時間有些久遠,你那位師姐的氣息已經變得很微弱……嗯?嗬嗬……你那位師姐看樣子豔福不淺啊,跟她再一起的還有個年輕小夥子,深山老林孤男寡女的,發生點什麽也在情理中嘿嘿……”


    “閉上你的破嘴——”胡利晉知道那家夥不會說謊,一時之間煩躁莫名,“趕緊找一下,他們朝哪個方向去了。”


    “他們往左邊去了,不過,你不妨往右邊去看看,或許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廢話真多!”胡利晉輕哼一聲,往右邊飛速掠去,很快便看見一具腐爛的翼蛇屍體。


    檢查了屍體上遺留的鱗甲,胡利晉眉頭輕皺,“這頭翼蛇是師姐殺的,上麵遺有師姐的髒腑之血,她當時應該受了很重的傷,卻沒外人相幫……繁縷,你確定當時有外人在?”


    “自然確定!”那如影隨形的低沉聲音在胡利晉耳邊響起,“那小子應該是被這頭翼蛇吞入腹中,你師姐拚死相救,看來那小子在她心中非同一般啊,嘖嘖,小子你真不介意?順便說一聲,那小子實力低微,應該隻得玄靈境的修為。”


    “不可能,此次參加試煉者最低也有真仙境一重天的修為!”


    “嗬嗬,不信就算了,嘿嘿,事情變得越發有趣了……小子啊,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就算找到你那師姐,沒準人家跟別的男人耳鬢廝磨,私訂終生了。”


    “你閉嘴——”胡利晉一想到這個可能便怒不可遏,若真是這樣……


    胡利晉赤紅的眸中閃過一縷殺機——


    兩個時辰後,胡利晉站在萬丈懸崖邊,望著下麵翻湧的濃雲顫聲問道:“繁縷,我師姐真是從這裏消失的?”


    “沒錯!不過我勸你別輕舉妄動,這裏給我的感覺很不好!”


    “連你也沒辦法嗎?”


    “沒辦法,除非你能讓我突破地魔境。”繁縷輕笑道。


    “你休想——”胡利晉咬牙道。


    “考慮考慮啊,其實吧,我實力強大了你的好處也不少啊,不然就憑你那破落戶一樣的雷靈根能在短短百年內進階真仙境?”繁縷的聲音裏充滿了蠱惑,“再說了,我又沒叫你朝那些所謂的正道下手,想想你下山的那幾年,殺的可都是為惡一方的惡霸或者暗地裏吃人不吐骨頭的偽君子,那些人所做的肮髒事哪一件不是人神共憤?”


    “道法自然,萬物有序,這不是我們能強行幹預的。”胡利晉生硬道,“總之,以非法手段奪取他人修為的事是有違自然的。”


    “嗤——”繁縷冷笑,“人族盡是些偽君子,當年魔神大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連魔族的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何曾有過半點惻隱之心?說什麽天下大義,不過是懼怕魔族比他們強大而已……”


    魔靈的話絲毫影響不了胡利晉的心緒,畢竟魔神之戰的年代太過久遠,久遠到連記載著那場驚天之戰的史書都已泛黃剝落。曆史已不可追溯,現在再來說對錯又有什麽意義呢?隻是那場末世之戰終是傷了世界本源,魔族已有數十萬年不曾出現人前,可相應的,人族再也無人能成聖,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族,隻餘神像與牌位供奉於神壇之上讓世人緬懷。


    胡利晉從未想過自己會和魔族有任何關聯,他以為,自己隻是普通獵戶人家的孩子,曾以為祖母父親兄長以及鄉親父老的慘死是某隻能化身大鳥的妖孽造成的,後來才明白,所有的悲劇都是附在他身上的魔靈引起的。


    那一日,正是魔靈蘇醒的日子,無意中泄露的魔氣引來了隱匿於深山老林的魔獸,而那個誤入村莊的小女孩其實是他的救命恩人,隻是他當時眼見村民被屠殺驚懼太過,無意中發現她竟然能化身大鳥,失去親人的悲痛與驚懼夾在一起,竟把女孩將他藏於身後孤身與數頭劍齒虎搏鬥的一幕有意識地遺忘,直到很久之後,他才記起女孩將他護在身下,斷氣之前不忘衝他虛弱一笑的模樣。


    恢複記憶後,有時他也有些恍惚,到底那個在他懷裏逐漸冰冷的女孩屍體還是後來那個跟在他身後無心無肺的小女孩是真實的,直到守著沉睡的“她”直至醒來,他釋然了,無論“她”是誰,都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過往,都值得他去珍惜。


    許多個孤寂的夜晚,他躺在她的身側,回想著那壓抑卻又滿懷期待的半年,想著那個永遠笑得無心無肺的小小身影,忽然很想成為那樣的人,於是,他開始嚐試著微笑,嚐試著去接觸陌生人,他希望,當她再次醒來時,看到的不再是那個要她操心的陰鬱的死小孩。隻是,他的笑容隻想展現給她看,如果不能確定她是否安然,他寧願做回那個令她操心的死小孩……


    看了看天色,沉默許久的胡利晉淡聲道:“走吧,天快亮了!”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斷崖。


    回到留宿的山洞,胡利晉朝連天霜和謝靈通臉上輕拂了一下,剛裹緊衣服躺下,便聽見旁邊兩人窸窸窣窣的起床聲與輕聲說話聲,於是假裝剛睡醒開始動手收拾行裝。


    隨便加熱了下昨夜剩下的烤肉作早餐,謝靈通邊吃邊問胡利晉今天朝哪個方向走。得知他要去闖一頭荒獸之王的地盤,嘴巴張成了o型,手中烤肉“啪”地掉在了地上。


    “我的祖宗……”謝靈通喃喃道,隨即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抖著聲音道:“你是在開玩笑吧?昨天那頭火紋豹不過八階,差點沒把咱仨變成三串烤肉,現在直接去找一頭十階荒獸的麻煩,這是上趕著給人家送口糧呢吧!”


    “你要害怕大可不去。”胡利晉淡淡地睨了謝靈通一眼,繼續埋頭進食。


    “我……”謝靈通求救地望著連天霜,結果人家眼神都不給他一個——不用說,這家夥篤定是要陪著胡利晉發瘋的。


    “切,去就去,大不了舍命陪君子!”謝靈通想了想,實在做不到扔下隊友獨自逃生,隻好繼續陪著這兩個瘋子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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