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隻要能抓住細作,吃點苦頭又有什麽打緊呢?


    阿鸞隻是有些不放心慕容玨,尤其是到了夜裏,沒了慕容玨在身邊,竟是怎麽都睡不著了,到底是成了命裏的習慣,缺一不可。


    不隻是阿鸞,慕容玨也是睡不著,一個人靜靜的立在帳子裏,就站在窗口位置,也不掀窗帳,隻是這樣站著。


    想念這東西,比萬蟻啃噬還難受,就那麽一點點的撓著你的心肝肝,占據你所有的思想,讓你除了她再也想不到別的。


    慕容玨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變成兒女情長之人!


    須知,沒遇見阿鸞之前,他滿腦子都是黃沙與鮮血,睜開眼是軍士,閉上眼是軍帳,提起來的是殺敵刃,端起來的是慶功酒。


    緣分這東西,還真是難說。


    “少、將、軍!”柳千行在外頭行禮。


    慕容玨回過神,“進來。”


    柳千行進了帳子,畢恭畢敬的行禮,“在外頭瞧著您還沒熄燈,想來是夫人走了,您睡不著?”


    “千行。”慕容玨笑了笑,“坐!”


    柳千行一笑,與慕容玨一道坐下,“您是擔心呢?還是想念?”


    “有區別嗎?”對慕容玨而言,沒有區別,不管是擔心還是想念,反正一顆心都在阿鸞身上,隻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柳千行點頭道,“您與夫人相識時日不長,沒想到竟是這般情意深厚。”


    “有些人,相處一輩子也隻是泛泛之交,而有些人,隻一眼就足以讓你心潮澎湃。”慕容玨道,“此前在京都城,我瞧著你時常出去,原以為你是遇見了什麽人,或者是瞧中了誰,沒想到你竟是一人歸來。”


    柳千行下意識的呼吸一窒,“少、將、軍莫要打趣,卑職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人喜歡。”


    “千行過謙了,你這容貌不差,又為人踏實,怎麽會沒人喜歡,等到天下太平,給你挑個媳婦,也該成個家了!”慕容玨倒了兩杯水。


    橫豎睡不著,坐著聊聊天也是極好的。


    柳千行哭笑不得,“少、將、軍,可不敢說這事,卑職脾氣暴躁,回頭要是家裏鬧騰起來,那還得了?我還是孤身一人比較舒坦。”


    “你呀!”慕容玨歎口氣,“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


    與隋善舞那段婚姻,讓慕容玨對大家閨秀的印象很差,以至於內心深處都有些莫名的陰影,生怕慕容家會鬧出一個南玥的叛徒。


    尤其是,每當夜深人靜,想起隋善舞那些話……


    慕容家自成一軍,理該擁兵自重!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字字句句,皆是謀逆之言。


    也是因為這樣,成親之後的聚少離多,是慕容玨不敢麵對的滅門之禍,他不敢去想,一個名門閨秀為何會口吐狂言?盡管,她當時似乎是在試探,又或者是無心之談,隻說過一次。


    即便如此,也足以讓忠君愛國之人厭惡。


    “夫人什麽時候回來?”柳千行笑問,“看少、將、軍這般魂不守舍的,怕是舍不得夫人走開太久。”


    慕容玨對於這話,倒是沒有反駁。


    他的確舍不得阿鸞離開太久,尤其是現在,阿鸞的肚子裏還懷著孩子,也就是說,她和孩子在哪,他的家就在哪。


    這丫頭一走,把他的魂兒和家都帶走了!


    “不會去太久,待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住在城內待產。”慕容玨笑道,“軍中都男兒,平時倒也罷了,但是這生產大事,委實馬虎不得,咱們也幫不上忙。”


    連喊個用力,都嫌你聒噪。


    柳千行點頭,“明白了,夫人也舍不得您,估計也不願在外頭待太久。”


    慕容玨笑了,這倒也是。


    然則,這太平日子沒能過太久,南玥又開始了蠢蠢欲動。


    隔日,邊關來報,南玥正在調兵遣將。


    沒有時間去想那麽多,慕容玨當即開始部署,軍中的氣氛瞬時緊張起來,所有人都開始提高警惕,各歸各位,各盡其職。


    有事做,就不會想太多,即便惦記也隻能是惦記一時。


    原本收到的消息是調兵遣將,到了黃昏時分,竟是直接發動了小規模的戰事,慕容玨心裏有些異樣,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可到底哪兒不對勁,這一時半會的也說不上來。


    邊關開始交戰的時候,阿鸞已經到了塔水鎮。


    如之前所料,塔水鎮四通八達,想要找細作沒那麽容易。


    安頓下來,住進客棧之後,阿鸞便去休息,乳母和雲中客在旁伺候著,而大長老則去四處轉轉,這地方龍蛇混雜的,多一兩個南玥的麵孔並不奇怪。


    不過,大長老加以易容,即便是南玥人,也得稍加掩飾。


    塔水鎮太大,大長老自然不可能走個全遍,隻能先大致觀察一下地形,然後再做打算,這一晃眼,便是天黑時分。


    天一黑,客棧大堂裏吃飯的人就多了,人多了就熱鬧。


    一熱鬧,就有消息。


    阿鸞緩過勁兒來,到了夜裏便腦子清楚了,倒是將乳母給嚇壞了,就怕阿鸞母子有什麽閃失,好在有雲中客在旁邊守著,否則乳母早就去找大夫了。


    關於細作之事,大長老倒是拿出了古族長老的氣勢,一把年紀了去打探消息,反而不會惹來多少人懷疑。


    畢竟,誰會相信老人家是個細作呢?


    最多是看他兩眼,覺得這老頭怕是腦子不太清楚。


    待大長老回來,一幫人圍攏在一處,稍稍一合計,多半也能有個底。


    除了雲中客,其他這三人可都是南玥古族出來的,當初狼主對阿鸞那是勢在必得,恨不能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阿鸞手裏。


    阿鸞不稀罕,狼主便捧到了古族。


    古族之事,素來是大長老操持較多,阿鸞不願做的事情,大長老勞心勞力的給親自辦了,這不,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確定了大致的位置之後,阿鸞心頭稍鬆懈。


    誰知,第二天的天一亮,眾人便聽得開戰的消息。


    別的消息傳遞不快,開戰……對邊關百姓而言,那可是第一要緊之事,消息便傳得迅速,據說此番南玥來襲,委實突然,好在大周早有防範,未教南玥犯進半寸。


    聽得那些人誇讚慕容玨的時候,阿鸞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笑靨如花。


    “小姐委實有眼光,這姑爺尋得真是沒話說。”乳母豎起大拇指,“一表人才倒也罷了,還這般好本事。”


    阿鸞笑道,“您就不心慌嗎?好歹咱也是南玥出來的,他這是跟咱母國對著幹呢!”


    “慌什麽,現在又不是大周去打南玥,是南玥要進犯大周,咱也都知道,太平日子才是老百姓想要的,那些個戰爭、掠奪,都是上頭那些吃飽了撐的,想給自己添幾塊棺材板的混賬東西,所生出的野心。”乳母看得明白,也看得透徹。


    誰也不想打仗,可偏偏,皇帝想。


    吃著自個碗裏的,惦記別人鍋裏的,一心要吞並別人的國。


    這鬧騰來鬧騰去,受罪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誰向往太平,乳母就站誰這邊!


    “可不是嘛!”阿鸞點頭,“一家人團團整整的,多好!”


    驀地,阿鸞神情微恙。


    “怎麽了?”乳母忙問,“怎麽臉色不太好?”


    阿鸞扯了乳母一把,“別回頭,有人盯著咱們!”


    乳母心驚。


    雲中客正在左顧右盼,聽得這話,愣是身形一震,“你說真的?”


    “我是肚子裏懷著孩子,不是腦子裏懷了孩子。”她還沒孕傻到這程度,連不本能都忘了,“在左後方的位置,鬼鬼祟祟的,大概有兩人,具體還藏著多少,得看咱們能給他牽出來多少!”


    乳母有些心慌,“你這懷著孩子呢,可不敢亂動手!”


    “放心吧,為了這些宵小之輩,傷著我的孩子,不值得!”阿鸞輕嗤。


    雲中客深吸一口氣,“鎮子外麵的茶棚裏,是咱們的人,阿玨說,盡量別在鎮上動手,免得驚擾了百姓,惹來百姓的不安!”


    “那還愣著作甚?咱不找他,他都來找咱們了!”阿鸞扶著腰,“去鎮子外頭喝口茶,歇歇腳吧!”


    大長老還沒回來,但是這些人跟上了阿鸞,阿鸞自然也不會舍近求遠,放過他們去等大長老的消息!


    來一個,收拾一個。


    來一雙,正好湊對!


    “走!”雲中客在前麵領路。


    阿鸞和乳母則慢慢悠悠的跟在後麵,乳母懷中抱著一包花生,阿鸞美滋滋的剝著花生,跟在雲中客後麵。


    今兒的日頭雖然大,耐不住風也大,若不提這些個糟心事,委實是個出遊的好日子。


    “熱不熱?累不累?”乳母溫聲問。


    阿鸞搖頭,悠哉悠哉的往前走,這塔水鎮進出道上,來往人不少,出了鎮子外便是一片林子,有個不大不小的茶棚。


    此前來的時候,這茶棚就在了,但他們來得匆忙,時間也晚了,所以並未瞧見什麽茶棚。


    如今倒是看得清楚,茶棚的生意竟還不錯。


    “他倒是籌備得仔細。”阿鸞笑了笑。


    乳母撣了撣凳子,“來,坐!”


    雲中客扯著嗓門喊了聲,“夥計,來三碗茶!”


    “好嘞,客官您先坐,茶馬上就到!”夥計巾帕一甩,當即提著茶壺過來,“三位,茶來咯!”


    待沏完茶,夥計笑問,“可需要茶點?”


    “有什麽來什麽。”阿鸞說。


    雲中客點了一下頭,夥計便扯著嗓門走開了。


    不多時,一應茶點悉數擺上。


    時過晌午,這個點的過路人,要麽進城,要麽出城,多半不會在這兒待著了,所以茶棚裏的人漸少。


    唯有不遠處那一桌子的人,與阿鸞這一桌。


    “什麽時候動手?”雲中客問。


    阿鸞翻個白眼,“你不是說這兒是咱們的人嗎?”


    “是啊!”雲中客點頭。


    阿鸞撇撇嘴,“總得讓他們先把錢付了,再要命吧?!”


    雲中客:“……”


    乳母:“……”


    果然是入鄉隨俗啊,小姐真真不是原來的小姐了。


    “那就……就再等等!”雲中客道。


    阿鸞點頭,美滋滋的喝著茶,吹著風,順帶吃著小點心,然則……她不動,那些人便不動,似乎是在忌憚著什麽。


    “他們都要對付你了,還會付錢?”乳母揉著眉心,“小姐,咱還是想點實際的吧!”


    “這還不實際?”阿鸞歎口氣,“出來當細作,不可能一文錢都不帶吧?南玥這般小氣,那可就丟人了!”


    雲中客起身,行至茶棚的夥計身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夥計便端著醬牛肉過去了,說是鄰桌送的。


    這一來,眾人皆驚,徐徐摸上了桌案上的刀劍。


    “諸位諸位!”夥計心驚,“咱這是小本生意,諸位若是真的與那桌子的人有仇,先把茶錢給了成不成?”


    眾人麵麵相覷,這地方就在鎮子外頭,若是出了什麽事,等著鎮子裏的人聞訊趕來,需要一定的時間,但若是有人通風報信……


    塔水鎮四通八達,龍蛇混雜,有軍士常駐。


    默默的摸出銀子,擱在桌案上,為首的男人狠狠瞪了夥計一眼,“別找麻煩,滾遠點!”


    “那是那是!”夥計揣著銀子,當即退開。


    一幫人握緊了手中的刀劍,緩步朝著阿鸞走來,對待南玥的叛徒,他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勢在必殺!


    乳母瞧了一眼氣定神閑的阿鸞,低聲叮囑,“不要隨意動手,你且忍著,有乳母在,不會讓他們動你!”


    “知道知道!”阿鸞捏著筷子,美滋滋的往嘴裏送了一粒花生米。


    上齒碰下齒,咯嘣脆。


    不遠處,大長老氣喘籲籲的跑來,“哎呦,可算讓我找到了,你這一地的花生殼丟得太稀鬆,差點找岔了!”


    四周的氣氛忽然凝滯,大長老眉心一皺,瞪著手持刀劍,正欲靠近阿鸞他們的一幫人。


    這是……找到了?!


    “找、找到了?”大長老低聲問。


    阿鸞笑了,“不是咱們找人,是他們找咱們。雲中客,行伍之人叫這個是什麽?”


    “請君入甕!”雲中客冷著臉,仿佛有些明白了,“他們是故意引我們過來的?”


    阿鸞托腮瞧著這幫凶神惡煞的細作,“不好意思,你們是請君入甕,咱們是將計就計,到了大周的地麵上,不管你們是棋子還是棄子,咱都照收不誤,一個不拉!”


    音落瞬間,細作們一擁而上。


    阿鸞手中的筷子冷然摔出,“一個都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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