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迷有太大的缺陷,縱然用了十足十的量,也沒辦法徹底控製人的心智,尤其是對方定力十足,又或者內力渾厚,根本起不到徹底的作用。”羅刹仿佛想起了什麽,麵色難看至極,“我把手裏這個,稱之為重生。”


    重生是什麽意思?


    沾之,便是前塵盡忘,一幹二淨。


    如同剛來到這人世間一般,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沒經曆過,單純而幹淨,很難想象,羅刹這樣一個心狠手辣之人,竟然也有這般心思。  但若是仔細看,會發覺這羅刹有點不太對,他似乎忘記了很多事情,但又沒有徹底忘記,除了對丹爐裏的東西知之甚深,其他的……早已混亂不清。


    “那你好好的研製,等到事情結束,我會幫你把羅夜找回來。”褚懷越起身。


    羅刹愣怔了一下,“羅夜……哦,我的兒子……那、那你一定要幫我把兒子找回來,一定要把他找回來,我要帶他回家!”


    褚懷越瞧了他半晌,鄭重的點頭。


    有那麽一瞬,他心裏是觸動的,這樣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雙手沾滿血腥,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在最後的那一絲人性泯滅之前,讓他陷入了瘋狂。


    瘋了也好,不知今夕為何兮,不知痛楚為何物……


    離開院門往回走,褚懷越麵色沉得厲害,最後竟坐在了花園裏,一個人待在亭子裏,腦子裏空蕩蕩的,心裏也空蕩蕩的。


    “褚公子!”一聲輕喚。


    褚懷越起身行禮,“大皇妃!”


    都這個時辰了,大皇妃還沒能安枕,可想而知,大皇子定然是去後院找別的女人去了。


    “你怎麽還沒睡?”大皇妃問。


    褚懷越自然不可能說自己剛回來,便尋了由頭搪塞,“睡不著,四處走走,如今有些乏了,回去倒是能好好睡一覺。”


    “沒想到褚公子也有睡不著的時候,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大皇妃說話的時候,業已自行坐下。


    褚懷越無法拒絕,這畢竟是大皇府,何況這還是大皇妃,然則孤男寡女的委實多有不便,即便北瀾沒大周這般森嚴的男女之防,該注意的時候,還是應該注意的。


    “我出來沒帶人。”大皇妃開口,“大皇子,又去找宋嵐了。”


    眉心突突跳了一下,褚懷越默不作聲的坐了下來。


    “你們大周的女子,狐媚功夫真是了不得,一個七皇妃便將七皇子迷得七葷八素,而咱們的大皇子也是如此,被宋嵐那蹄子給灌了迷魂湯,饒是她沒了孩子,他也要去陪著她,你說為什麽呢?我到底哪裏不好?”大皇妃哽咽著,帶著濃重的鼻音,“就因為我不能生嗎?後院多得是兒女,不能生又如何?”


    大皇府又不是沒有孩子,不缺會生育的女人。


    褚懷越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麵上無悲無喜。


    “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大皇妃問,“連男人都留不住,還要在這裏自怨自艾的。”


    褚懷越起身,行禮,“您是,大皇妃!”


    大皇子唯一的正妻,大皇府唯一的女主子,饒是不得寵又如何?


    眾,皆妾。


    大皇妃苦笑著瞧他,“瞧著你不怎麽說話,可說出來的話,倒是字字珠璣。”


    “不敢!”褚懷越恭敬的開口,“其實大皇妃也知道,大皇子因為北寺一事,心裏有點芥蒂,但這芥蒂很快就會過去,您終究是妻,與後院的妾室是不同的,眼下局勢不明,主君心裏到底怎麽想的,誰都不清楚,萬望大皇妃小心謹慎,大皇子早晚會看到您的好。”


    大皇妃起身,若有所思的瞧著他,“你跟宋嵐都是大周來的,為何你不偏幫她?不為她說幾句?”


    “大周江山姓宋,可不姓褚,與在下又有什麽關係?所謂同為大周人士,不過是站在了同一塊土地上,走出那個地方,便是涇渭分明。”褚懷越低聲說著,“在下是大皇府的謀士,隻忠於大皇子和大皇妃!”


    對此,大皇妃表示很滿意,掌心輕輕的覆在褚懷越的手背上,音色溫和的道一句,“甚好!”


    褚懷越沒有動彈,也未有抽手。


    夜色幽沉,心亦如此。


    宮內的清晨和宮外的清晨,委實有些不太一樣。


    不知是不是孕期有些敏感,變得有些認床,還是別的什麽緣故,靳月昨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直到了後半夜,才窩在傅九卿的懷裏睡了過去。


    若是在七皇府,不用傅九卿吩咐,誰也不敢輕易踏入院子,攪擾了七皇妃的休息。


    可這是皇宮,往來皆以主君之命為主,就算有傅九卿的禁令又如何?尺雪是主君最寵愛的雪妃,主君所賜的令牌,許她在後宮隨意走動。


    明珠將尺雪攔在院子裏,麵色不善的盯著她,“雪妃娘娘,這是七辰宮,咱們七皇妃還在休息,您若是想等,就去偏殿等著,若是不想等便早早的打道回府,待七皇妃醒了,咱們會如實稟報!”


    “真的把我當成冤家了?”尺雪眉眼含笑。


    可明珠和霜枝,親眼見過她給自家少夫人下過套,哪裏會相信這佛口蛇心的毒婦。


    “不是冤家不聚頭。”霜枝冷笑,“雪妃娘娘,您說是嗎?”


    尺雪深吸一口氣,“上次是誤會。”


    “是啊,您把咱們七皇妃都送進了刑房,可不是誤會嗎?這誤會,大發了!”霜枝笑盈盈的回答,“雪妃娘娘,您臉上的傷,好了嗎?咱們這次入宮,把大周來的大夫也帶上了,要不抽個空,您先瞧瞧臉,畢竟雪妃娘娘花容月貌,臉皮薄。”


    尺雪麵色陡沉,“沒想到七皇妃身邊的人,這般不懂規矩?這是皇宮,不是七皇府。”


    霜枝的話,的確是有些過了,畢竟她是個丫鬟,可上次的賬,霜枝記得真真的,若不是少夫人提前動了手,還不定要吃多大的虧呢!


    行了禮,霜枝滿臉委屈,“雪妃娘娘,霜枝敬您是皇妃,隻是好心給您提個建議,裴大夫的醫術在大周都是數一數二的,您不領情也就算了,怎麽還要冤枉了奴婢?”


    明珠在旁捏了一下鼻尖,動手這種事,她在行,但是懟人這種事,還得霜枝來!


    倒也難為了霜枝,為了不讓少夫人吃虧,一有空就纏著人,學著北瀾話語,事實證明,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雖然不太會寫北瀾的文字,但是日常溝通絕對沒問題。


    尤其是,懟人的時候,可以不用少夫人親自動口!


    “放肆!”尺雪冷喝,“你這是想再進一次刑房!”


    霜枝麵色微緊,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她懂,隻是見不得旁人欺負她家少夫人。


    “進了這七辰宮,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誰知雪妃娘娘倒是厲害,連廟都要撬了,怎麽……這後宮現在是您老做主?”靳月墨發輕垂,可見未有梳洗。


    她身上披著外衣,打著哈欠,一臉困倦的瞧著院子裏的人,晨曦微光落在她身上,不似尋常所見的活潑聰慧,反而多了幾分小女子的嬌柔,連看人的眼神都帶著些許迷離。


    誰讓她……


    沒睡醒呢?!


    “少夫人!”霜枝趕緊往回跑,“您怎麽出來了?晨起還是有些涼意的,您趕緊回屋!”


    靳月哈欠連天,“跟她有什麽好吵嚷的,連自己現在身處何境都不知,她傻你也跟著傻了?這傻勁兒倒是讓你給沾上了?”


    聞言,霜枝“噗嗤”笑出聲來,“是是是,是奴婢傻了!”


    “靳月!”尺雪怒喝,“你說什麽?”


    靳月翻個白眼,“原以為隻是傻了,沒想到還聾了……”


    連耳朵都不好使了?


    尺雪咬著後槽牙,“靳月,你莫太過分。”


    “有因必有果,你能踏出自己的宮門,出現在我這七辰宮,便可知這些日子,主君怕是沒怎麽關心過你吧?”靳月用了“關心”二字,也是給足了尺雪麵子。


    她沒說失寵,已是嘴上留情了,就這宮裏的那點事兒,誰不知道?沒有主君的寵愛,管她是雪妃還是什麽妃,都得完蛋。


    的確,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所謂的金屋藏嬌,便成了過往的笑話,主君再也沒有踏入過她的寢宮半步,宮裏人人都知道,雪妃……失寵了。


    因為她動了不該動的東西,任何有關於羽淑皇妃的東西,都是主君的禁忌所在!


    “奉勸一句,少興風作浪,多活兩年!”靳月轉身回了寢殿。


    尺雪冷笑著站在殿門口,明珠擋住了她的去路。


    “雪妃娘娘在咱們主子身上花心思沒用,倒不如多費費心,好好想想,該如何讓主君回心轉意!”明珠雙手環胸,堵在門口誰也不讓進,“這宮裏的女人,把心思花自己身上,才是正道!”


    “那個玉簡是你們栽贓陷害!”尺雪冷然。


    靳月在屋內回應,“彼此彼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尺雪切齒,“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那塊鐵疙瘩是從哪兒來的嗎?”


    靳月已經更衣完畢,這會就坐在梳妝鏡前,瞧著鏡子裏的資格,指尖輕輕纏繞著鬢邊的一縷散發。


    “少夫人,您別聽她瞎霍霍,她知道才怪,就會拿這事兒出來鬧騰。”霜枝仔細的為其挽發,動作嫻熟至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還沒到十年,奴婢心裏還怕著呢!”


    靳月捏著桌案上的碧玉簪子,羽睫微垂,掩著眸底精芒,“讓她進來吧!”


    “少夫人?”霜枝手上一滯,“您還敢信她?”


    靳月默不作聲的將玉簪,靈巧的簪入發髻之中。


    見狀,霜枝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扭頭,衝著明珠使了個眼色。


    尺雪沉著臉進門,但身後的丫鬟被悉數阻擋在外,明珠不放人,誰敢往前一步,她便削了誰的腿!


    “霜枝,我想吃餛飩!”靳月道,“別放蔥花。”


    霜枝張了張嘴,讓少夫人和這蛇蠍美人單獨相處?她哪敢。


    “你是怕我下手太重,會打死她嗎?”靳月問。


    霜枝撇撇嘴,“奴婢馬上回來!”


    說馬上,還真的是……


    瞧著霜枝撒腿就跑的模樣,靳月唇角彎起,這小丫頭真是怕極了雪妃。


    “看到了,你有多可惡!”靳月臨窗而坐,顧自倒了杯水,“你把我家小霜枝嚇壞了,她膽兒小……下不為例!”  尺雪緊了緊袖中的手,“你的丫鬟對你很是忠心。”


    “以心換心,不難吧?”靳月呷一口杯中水,“你若是無心,那就另當別論。”


    “叱吒令的主人,對你們很重要……”尺雪的氣勢忽然弱了下去,“是不是?”


    靳月挑眉看她,“試探來試探去,有意思嗎?我不覺得好玩,也不想玩。”


    “你們會救他嗎?”尺雪忽然近前一步。


    靳月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他?”


    “會救嗎?”尺雪抿唇,“他、他可能落在了八皇子的手裏。”


    八皇子?


    靳月默默的放下手中杯盞,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盯著尺雪半晌沒吭聲。


    霜枝回來的時候,寢殿內安靜得隻剩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的聲響,篤篤篤……嚇得霜枝趕緊往前衝,險些將托盤上的玉碗都摔了。


    好在,她家少夫人安安穩穩的坐在窗前,無任何損傷。


    “少、少夫人,沒事吧?”霜枝喘著氣。


    靳月點頭,“有點……餓!”


    “沒放蔥花,您放心的吃。”霜枝趕緊將餛飩擱下,抱著托盤在邊上站著,說什麽都不肯走。


    尺雪有些心慌,“你能不能讓她下去?”


    靳月往嘴裏塞了一口餛飩,“我有幾根睫毛她都知道,自己人!”


    “我……”尺雪猶豫了一下。


    靳月一口餛飩下腹,渾身舒坦極了,“我想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挑撥完了大皇子,現在折騰八皇子,回頭又咬我一口,唯恐天下不亂?”


    “他,是不是很重要?”尺雪又問。


    靳月發現了一個問題,雪妃一直在求證,叱吒令的主人,對他們七皇府而言,是不是很重要?


    重要如何?


    不重要又如何?


    虎城那邊還沒傳來消息,還在繼續追查。


    可是,看雪妃這樣子,似乎是等不及了……


    “你們會救他嗎?”尺雪唇瓣緊咬,“他、他……”


    下一刻,尺雪竟是撲通一聲跪下。


    嚇得霜枝快速衝過去,以托盤擋在跟前,“你、你想幹什麽?這是七辰宮,不許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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